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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一個人裝了八斗

無線電子書    大明話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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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林泰來的口出狂言,眾人大多已經習慣了,生氣是沒有用的。

  但眾人還是非常疑惑,林泰來說這些話的動機是什么?

  大家都能看出來,王老盟主為了挽回復古派的頹勢,所以才被迫進行一定程度的理論創新,以適應講究性情的潮流。

  在復古派強調格調和規范的基礎上,又非常牽強的揉進去了自然性情,所以才有“出之自才,止之自格,沖口所發,至規萃焉”的新理論。

  簡單概括,新詩論其實就是“既要又要”,實在很生硬,眾人都感覺不太可能成立。

  那么林泰來卻跳出來說自己可以做到,又是為什么?難道想幫王老盟主進行驗證?

  可是從立場上來說,林泰來向來是反王老盟主最激進的人啊。

  在眾人的奇怪中,率先發話的還是一直批判老盟主的王稚登,他對林泰來說:“你怎么可能做到?”

  林大官人“砰砰”的拍著胸大肌,站在平山堂中繼續叫囂道:

  “又要師古,又要師心,又要格調,又要自然,又要規范,又要性情,這樣的詩人不就是我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王稚登堅決否認。

  林大官人正要接著裝逼,但王稚登卻又扔下林大官人,轉向了王老盟主,駁斥道:

  “出之自才,止之自格,看似是將格調與自然連在了一起,但實際上卻根本沒有融合!

  什么叫自格?就是腦中還有復古意識,還有規范和條框。

  而沖口所發這種境界,只要腦中還有復古意識,就根本做不到到!”

  王老盟主冷哼一聲,總算看出今天群眾里最大的“壞人”是誰了。

  原來最大壞人不是汪家兄弟,而是王稚登!

  你王老登假裝臣服了二十多年,終于還是暴露了反骨仔的本來面目!

  這個時候,王稚登還以為林泰來剛才故意那樣,是為了給自己墊話。

  他有感覺,王老盟主在汪家兄弟和自己的連番沖擊下,已經搖搖欲墜了。

  只要自己再加一把力,就要王老盟主的霸權轟然倒塌!

  以后自己就可以脫出復古派的牢籠而獨立,重新復興吳中派!

  而林大官人也嘆口氣,這幫人怎么總是在純理論上糾纏不休?文學難道不是靠作品說話的嗎?

  還有,老子創造出機會,是要自己裝逼的,而不是讓你王老登在這里嘩眾取寵、喧賓奪主的!

  既然王老登不上道,那就只好自己動手了。

  隨即林大官人大步走到了主座旁邊,站在了王老盟主身邊。

  王老盟主正準備開口反擊王稚登,結果被林大官人的舉動打斷了。

  猶如驚弓之鳥的老盟主想道,難道林泰來打算直接使用武力,阻止自己的反擊?

  但林大官人這會兒沒看老盟主,對王稚登說:“只這樣辯論沒有意義,理論最終都要靠事實來驗證!

  伱王老登自己不行,也不代表別人不行啊,我林泰來就證明給你看!”

  已經上頭的王稚登終于感受到了一絲絲異常,難道林泰來剛才不是幫自己墊話?

  下意識的說:“你怎么證明?”

  場中人便有人暗道“蠢材”了,王稚登如果只和林泰來談理論,或許還能五五開旗鼓相當,畢竟理論這玩意有嘴就行。

  要是轉到實踐上,那不是給林泰來露臉機會嗎?

  只聽林大官人對眾人說:“比如我的《那年十八感懷》第一首,金粉東南十五州,萬重恩怨屬名流。

  這首是感慨自己地位卑微,才能不得施展,心中對時事不平,在某個特定環境下,隨口而作。

  格調上夠不夠?又是不是兼具了自然性情?滿足不滿足沖口所發,至規萃焉?”

  繼續上頭的王稚登已經不管對面是誰了,只要不是支持自己的就噴!

  “若以復古派標準,唐人寫懷才不遇的是《行路難》,是《貧女》!

  你這首與之相比起來,只有憤懣直白,談何格調?”

  林大官人卻答話說:“最精通復古派的不是你王老登,而是王弇州公!關于復古派的標準,王弇州公才是最專業的!”

  然后林大官人轉向身邊的王老盟主,捏著砂鍋大的拳頭,笑嘻嘻的說:

  “弇州公啊,你就說我這首是不是復古派格調吧?”

  林泰來那高大的身形制造出了巨大的陰影,王老盟主就坐在陰影里,眾人一時間看不清王老盟主的表情。

  良久之后,才聽到王老盟主沉重的開口說:“是。”

  一言出,而四座驚!王老盟主居然承認林泰來的作品符合復古派標準了!

  林大官人又問道:“會說話就多說點,那你再說說,我這首詩算不算性情,是不是又格調又自然,最關鍵的是,能不能驗證你既要又要的新詩論?”

  自從說出第一個“是”后,王老盟主說話就流利了許多:

  “此詩體雄氣壯,確實符合出之自才,止之自格,沖口所發,至規薈萃的要求。”

  眾人:“.”

  老盟主你沒事吧?

  這首詩是當初蘇州文壇大會時流傳起來的,傳說是針對老盟主你寫的打臉詩啊!

  林泰來可是你指定的文壇之敵,你今天居然稱贊了林泰來的詩歌!

  你是不是真被綁架了?如果是的話,就請眨眨眼!

  而王稚登猝不及防,又驚又愕,王鳳洲你還要不要臉了?

  林大官人用力的鼓掌,叫好說:“什么叫專業,這就叫專業!沒有人比弇州公更懂復古!”

  趁著眾人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林大官人又繼續自吹自擂說:

  “還有我那首白燕,詠物擬人!月明漢水初無影,雪滿梁園尚未歸。

  典故多多,夠不夠漢唐范兒?但又非常自然清新,意境尤為神妙,能不能驗證弇州公既要又要新詩論?”

  王稚登不知為何非常憤怒,“絕對不是!不是用幾個漢代典故就叫復古!”

  林大官人大手一揮,不屑的說:“關于復古,你不夠專業!我還是問弇州公吧!”

  于是眾人聽到陰影中的王老盟主說:“此詩發乎興,止乎物,觸境而生,意盡而止。

  既保證了對格調的要求,又泯去了刻鏤雕削的痕跡,確實符合新詩論的標準。”

  眾人繼續無語,感覺這個世界實在太荒誕了!

  林泰來驗證王世貞的理論,王世貞又說林泰來驗證的正確,這科學嗎?

  只有吳國倫和張佳兩個同為復古派后七子的巨頭,面上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他們能理解老伙計的心態,這就像是被迫簽了渭水之盟的唐文皇。

  不簽又能如何?把林泰來推到對面去,那么連最后的遮羞布都蕩然無存了。

  王稚登也沒想到王老盟主如此喪心病狂,為了新詩論能得到驗證,居然連林泰來的詩都瞎捧了。

  不由得氣得大叫道:“王鳳洲你昧著良心說話不心痛么!

  兩人互相作偽證這樣情況,天下誰人服氣?”

  林大官人卻問向復古派老巨頭吳國倫,“吳公以為弇州公的點評如何?”

  吳國倫猶豫了片刻后,嘆口氣道:“深以為然。”

  林大官人迅速看向另一個復古派老巨頭張佳,“老恩師以為,弇州公的點評如何?”

  張佳先是看了幾眼王世貞,無可奈何的說:“我贊同。”

  現在就不是王老盟主和林泰來互相“作證”了,而是復古派后七子里碩果僅存的三老一起,為林泰來驗證新詩論之事蓋章論定!

  三老公認,林泰來作詩能達到“既要又要”的復古派新詩論境界!

  其余眾人三觀盡碎!這個世界永遠有更荒誕的事情發生!

  王稚登只感到腦子里“嗡嗡嗡”的,直接罵道:“你們太荒謬了!豈有此理!”

  他做夢也沒想到,今天會遇到這樣一幕!

  被看成是自己幫手的林泰來,竟然跳出來驗證王世貞的理論!

  而這三個復古派名宿,居然承認了死敵林泰來的作品!

  林大官人洋洋得意的說:“王百谷!你怎么能這樣說話?論爭論不過就罵人,有失文人風度啊!

  難道你認為你一個人,比三位文壇名宿加起來分量還重?”

  一直在極力表現自己的王稚登,終于知道盟友的重要性了,他只能看向汪道昆。

  汪道昆心里已經罵了半天了,他汪道昆身為復古后七子之外的文壇巨頭,才應該是今天摧毀王盟主霸權的主攻手!

  而你王老登一個布衣山人,卻拼命搶風頭當主角,這會兒撞得頭破血流,才知道疼了?

  但是汪道昆卻不能不接話,不然今天就白忙乎了!

  吸取了王老登的教訓,汪道昆現在更重視林泰來了,他先對林泰來說:

  “你剛才也說過,天下只有你一個人能達到既要又要的境界,是也不是?”

  林大官人點頭道:“正是如此。”

  不是林大官人吹逼,師古和師心,格調和自然,這是兩種方向的創作思路,沒人能同時兼顧。

  只有他這個穿越者,在可以肆無忌憚抄詩的基礎上,才能做到同時兼顧。

  汪道昆便接著說:“在刑名中,有個現象叫孤證不立,你林泰來這種情況也類似。

  只有你一個人能驗證的詩論,對文壇而言,又有什么意義?

  就譬如我汪道昆說出一個觀點,但這個觀點只適用于我汪道昆,那么對別人又有什么用?”

  承認林泰來,但把林泰來剝離出去,只留下王盟主就好對付了!

  這個回合汪道昆沒有找上老盟主,但是王老盟主卻主動回應說:

  “如何沒有意義?詩論本就是一種方向指引.”

  才說了一句話,王老盟主就感到肩膀上被重重拍了一巴掌,直接把發言打斷了。

  隨后聽到林大官人驚喜的說:“看來就連汪太函,也承認我能達到既要又要的境界了?”

  “我只是假設”汪道昆說。

  林大官人立刻又說:“我認為汪太函所言,極有道理!”

  眾人:“.”

  林泰來又想表達什么,怎么又開始贊同汪道昆了?難不成想自我否定?

  林大官人繼續說:“汪太函說的沒錯,既要又要這個新詩論只適合我,對凡人而言卻是毫無用處!

  我也思考過,你們凡人到底應該以什么詩論來作為創作指導?”

  在場所有人齊齊感到,心里遭受了一記暴擊!

  原來他們這些文壇大佬,在你林泰來眼里都是凡人?你林泰來又是什么,神人嗎?

  林大官人慷慨激昂的說:“所以既要又要的我,有責任針對凡人指出新的詩歌文學方向!”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能跟上林大官人的思路了。

  林大官人伸出了四根手指頭,用力的晃了晃,“就目前而言,詩歌有四樣寫法,你們知道么?

  我今天教給你們,你們應該記著,將來開宗立派或者著書立說時用得到。”

  在座的文壇大佬們像是看到了一個絕世狂人,許多年了,真沒見過如此猖狂的人!

  當即就有人紛紛起身,就想離席抗議!

  但是又發現,平山堂的門外站滿了軍士,個個武裝持械!

  沒有得到命令時,不能放走一個人出去!

  此時在平山堂中,此時只剩下了林大官人的高談闊論聲音:“這四大詩論分別是神韻說、格調說、肌理說、性靈說。

  四種寫法各有所長,你們凡人喜歡什么類型,各自選一個作為主創方向就是了!”

  終于還是有人提問了:“你這四大詩論都是什么意思?”

  林大官人便滔滔不絕的介紹說:“神韻說,追求一種空寂超逸、鏡花水月、不著形跡的境界,神龍見頭不見尾,以神韻為詩中最高境界!

  格調說,就是復古派的進化,效法漢魏盛唐,必須講求比興、蘊蓄但不可過甚、過露,重視詩歌規范,如體制、音律、章法、句法、字法等等。

  肌理說里肌理二字,源于杜甫的詩句,包括義理與文理。義理為本,通變于法,以考據、訓詁增強詩歌的內容,融詞章、義理、考據為一。

  性靈說,指詩歌要表現真性情和獨特個性,作詩不可無我,必須袒露作詩人的本來面目!”

  眾人聽得瞠目結舌,想辯駁也張不開嘴。

  主要是這四大詩論太全面了,似乎能囊括目前的所有創作思路了!

  難道這大明文壇未來的發展道路,要由一個武狀元說了算的?

  林大官人開始又逐個單對單的進行惇惇教誨:

  “王弇州公啊,你就往格調派的路子走走,從復古到格調并不難;

  老恩師啊,我覺得你的風格挺適合性靈派,回頭你和主張真性情的公安派他們多交流。”

  “那你是哪一派?”許久不出聲的王稚登質問道。

  林大官人打個“哈哈”,答道:“天下文學,無招勝有招,無派勝有派!

  派別只是用來匡正凡人的!我沒有派,或者說是通所有派!”

  眾人:“.”

  天下之逼共一石,你林泰來一個人裝了八斗!

  王稚登受不了這股逼氣,走到堂門口,看著紋絲不動的軍士,回頭對林泰來大喝道:“為什么還不放我走?”

  林大官人答道:“別著急!還沒完!”

  這種理論太多的內容,如果不想純堆砌就太難寫了,不過總算寫完了,下面盡力補耽誤的更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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