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府眾人目光沉靜地看著那少年君侯,李觀一道:
“既已應允,則需拔刀,石老。”
石達林道:“在。”
“立刻為他們調配傷藥,并且配備麒麟軍常備藥物,以侯中玉那種化尸粉為主。”
“是。”
“公孫。”
白發蒼蒼的公孫懷直道:“在。”
李觀一看著這無害老頭,道:“將機關弩,轉弩機拼好,潘萬修,許天戈,你們兩人輔助公孫,要在半個時辰之內完成。”
“諾!”
李觀一道:“南宮。”
南宮無夢道:“在。”
李觀一注視著她,后者本來以為李觀一會讓她勘定前路,履行斥候職責,卻沒有想到李觀一道:“你立刻出發,去鐵勒部尋契苾力,調動黃金彎刀騎兵。”
他的神色沉靜,雖然只是兩天時間,但是西域的局勢實在是太過于鮮明,兩天時間就已經能看出許多——幾如危機重重的群山,一層一層的,西域運行的秩序累加在一起。
很嚴酷,但是卻又極為嚴密。
任何一個,不遵循這個區域秩序的人,都會引動這如巨獸般的秩序的反撲反噬,且會如同浪潮一般層層地過來,直到將違背這秩序的人壓垮,粉碎。
在這樣的亂世,做任何的事情,都需要考慮后果。
否則的話,救人如殺人。
只有自身就有底氣,才是做出這樣事情的前提。
李觀一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判斷,知道自己今日出手救人,只是一個開始,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就很難閉合,就需要更強大的力量。
要提前對兩步之后面臨的危機進行準備。
西域的風拂過了遼闊的大地,帶來了刀劍,血和火的味道,少年目光看著遠處,握著腰間的兵器,那馳騁在這土地之上,那歷史和傳說之中,冠絕天下的輕騎兵王者。
早已在青史中泛黃的黃金彎刀騎兵。
要重新來到這天下了。
而此刻,李觀一將要親手掀開西域王侯們記憶中的黃沙,將沉淀在他們祖輩記憶里面的馬蹄聲,彎刀劃破夜色的銳利破空聲重新帶到這個亂世上來。
李觀一頓了頓,忽然想到了兩年前,想到那時還年少的時候,在江州城鬼市的經歷,握著腰間的劍。
薛老,我是否也成長了呢。
南宮無夢遲疑了下,道:“我要離開戰線…”
“那斥候誰來做?”
李觀一指了指那邊的彪形大漢:“有雷老蒙。”
萬能的雷老蒙!
統兵不如樊慶,醫術不如七老鬼,機關術半路出家,斥候勉勉強強,但是好在什么都能做。
李觀一道:“南宮你能否將鐵勒部的兵力帶來。”
“決定了我們之后能走多遠。”
“所以,就有勞你了。”
少年君侯的鬢發微揚,輕輕微笑著:
“天策府的吉星,把勝利的消息帶來我們的身邊吧。”
南宮無夢面容漲紅道:“你你你…”
她咬著牙,道:“好,好吧,你們就等著本姑娘吧!”
她揮了揮手,立刻離開了,長孫無儔早已把西域大漠這樣的環境中長距離跋涉需要的東西給準備好,南宮無夢出發,而李觀一又令長孫無儔統籌后勤。
李觀一的目光落下,看向樊慶。
樊慶站得筆直,氣質沉靜肅穆。
“樊慶。”
李觀一道。
樊慶踏前半步,道:“末將在。”
李觀一道:“你覺得我們該如何?”
樊慶順著李觀一的目光看向這部族里活下來的人,目光沉靜。
他是愚鈍的人,所以他珍惜此刻的機會,他是整個麒麟軍最為拼命的人,從宇文天顯那里學習軍陣,和天策府諸謀學習韜略,不惜去頂著痛苦,讓麒麟軍七老鬼在他身上試藥。
他的家就是在亂世之中離他而去的。
他不愿再看到家破人亡的畫面。
這是他提起劍和槍的理由。
他道:“我們可以幫助他們這一次,但是,主公,如果只是我們在前面的話,那么不會有任何的變化,對于他們來說,只是他們頭頂的人換了一個罷了。”
這樣的話語切中了李觀一的心。
所有戰將之中,唯樊慶之心和他最近。
李觀一輕聲道:“樊慶,去詢問這些戰士們,可還愿意拔出刀劍來?胸中可還有勇武之氣?可還怕死?”
樊慶前去詢問。
李觀一伸出手,拔出了一根長棍,他拿出來了薩阿坦蒂給他的,用牛角打磨的匕首,反手插入長棍,變成了一把古樸粗糙的長槍,巴圖爾紅著眼睛過來了,道:
“你…你們要做什么?”
李觀一道:“去救人,去復仇。”
巴圖爾的手掌顫抖著,道:“他們是人上人。”
李觀一道:“那我還要說,我還是中原的君王呢。”
巴圖爾的手臂用力一揮,語氣有些暴躁道:“這個時候,就不要再開玩笑了!”
“西域大漠,人分三六九等,今天那些貴族只是過去的時候射殺我們的人,可是如果我們沖過去,我們肯定打不贏他們那種有鎧甲的騎兵,一旦他們發現我們敢反抗,就會有更多人過來殺我們。”
“一千個,兩千個,我們全部都會被殺死。”
“上上等人和我們不一樣。”
李觀一看著這個暴躁的西域武士,他知道巴圖爾的暴躁和痛苦憤怒,其實不是針對著他,巴圖爾想要勸下這個年輕的中原游商,但是這個中原游商只是擦亮了手里簡單的長槍,道:
“我們中原人有一句古話。”
“叫做,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帝王將相,難道都是血脈流傳下來的?”
這一句話如同刀劍一般刺穿了巴圖爾的心,這幾百年來西域的規則如同一道無形的枷鎖,封鎖在西域每一個人的頭頂,他憤怒道:“你知道什么?!我們難道不想要去?”
“可是,可是這些老弱怎么辦?”
“我見過想要反抗的人,看到他們被打死以后用繩子掛在沙漠里曬成干尸,他的部族里的人都被殺死,老人被剁了頭,女娃被帶走,我們只能順從這個規矩。”
錚然的聲音,那把粗糙的長槍架在了巴圖爾的脖子上。
兵器冰冷的觸感,和憤怒不甘的熱血碰觸在一起,那種特殊的感覺,讓巴圖爾的身軀都顫了一下,他順著那兵器,看到了中原人那雙沉靜如同天上星空的眼睛。
“那么,就從現在反抗。”
“我會幫你們。”
那個人說,這樣的話仿佛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仿佛讓人的心臟都加速跳動了一下,然后他松開了手中的兵器。
“我們會去。”
“你們的話,隨意。”
在巴圖爾眼中,那個中原的年輕人道:
“薩阿坦蒂說,我是天格爾。”
“我也知道了,那是天授的英雄,可是你們似乎是太過熟悉那個故事,都已經忘記了,天格爾是你們大地上的人,他獨自爬上了圣山,下來的時候才成為英雄。”
“你們自己才是自己的天格爾。”
“不是我。”
中原的年輕人松開兵器。
“我們的人會在一個時刻后出發。”
“你可以順著原本的規矩留下,也可以安頓好你的人民之后,和我們一起來。”
“我帶你們走向勝利。”
他從巴圖爾的身旁走過去,憤怒的蒼狼一般的西域戰士呼吸粗重,看著這一把粗糙古樸的長槍,一個又一個念頭在他的心中升起,掙扎,變換。
約莫四分之一個時辰之后,李觀一身后有一百一十三個騎著馬匹的武士了,他們穿著這個部族的衣裳,腰間佩戴著彎刀,手中死死地握著用來射殺獵物養活族人的弓箭。
李觀一注視著這些掙扎在西域底層的面龐,沒有說什么鼓舞人心的話語,道:
“我會和你們一起,去把薩阿坦蒂他們救回來。”
“雷老蒙。”
雷老蒙已找到了前路,道:“放心,他們騎的馬比起薩阿坦蒂他們的好太多了,還有車,走不快的,我差不多找準方向了。”
“老公孫他們留在這里,用機關車保護這些人。”
巴圖爾仍舊還是詢問道:“你為什么要為我們做這些?”
李觀一只是帶著玩笑的意味,這樣回答道:
“因為我從天上下來。”
“你們曾經歡呼著說我是——”
“天格爾。”
在道路上的時候,又遇到了一個五百多人的部族,他們的神色悲傷,帶著一種絕望無能為力的感覺,前去詢問,他們說也是被游獵的貴族掠奪。
這一條路上,這樣的人有很多。
這并不是巧合,每年的春天,在神的飛鷹在大地上又徘徊了一次的時候,當雪山上的積雪再度融化,河流開始流淌的時候,這些不在固定居所生活的部族,就會開始順著河流,追逐著水,前往城池。
用這一年的收獲,換取部族延續下去所必須的資源。
就如同中原春江水暖一樣,在西域人當中,每年春天會有部族順著河流而來,就相當于中原燕子在春天和秋天來回遷移一樣普遍的知識,是個子高過車輪的娃娃都知道的事情。
雷老蒙給他們分了一部分止血藥。
巴圖爾握著兵器,問:“大漠上的兄弟啊,你們這樣悲傷,是要去哪里去?”
那些部族的人回答道:“天空下的弟兄啊,我們沒有了姊妹,徘徊在這里,收獲的獵物不知道賣給誰,買來的針線不知道給贈與誰,只是你握著刀槍,騎著馬匹,要去哪里?”
巴圖爾沉默了下,回答道:“去復仇。”
“去把我們的姊妹救回來。”
那部族的武士們驚愕了下,他們看向走在最前面的中原人,道:“你們是要跟著這個人去嗎?他是誰?”
巴圖爾沉默了下,他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并不知道那個騎著馬匹走在最前面的少年郎叫做什么名字,一時間想要隨口說一句不知道,但是環顧周圍,看著那些抿著嘴唇的兄弟。
他只好拉了拉自己遮掩風沙的頭巾,這樣回答道:
“天格爾。”
對面部族的族長驚愕道:“天格爾,是那個天格爾?”
馬蹄落在大地的聲音清脆,風吹拂著沙塵,兵器碰撞著刀鞘,發出的聲音就像是西域大漠里面最清脆的駝鈴,像是傳說的開始,像是史詩故事開篇講述的引言。
巴圖爾回答道:“是的。”
“天神授予大地的英雄。”
“最古老的史詩記載的最偉大的英雄。”
“天格爾。”
最后在這個部族的四百多人注視下,增加了人數,膨脹到了兩百人的游騎兵繼續前行。
灰撲撲的,用綿羊的皮做成的襖子,和用黑藍色衣裳的獵裝混合在一起了,再然后,又遇到了新的部族,這些部族看到好幾個不同部族的武士都追隨著一個人。
他們的仇恨火焰因此被點燃,最終同樣匯入其中。
那穿著游商服飾,握著一把長槍的中原少年在最前面。
雷老蒙看著伴隨著道路不斷膨脹著的隊伍,呢喃道:
“這一幕,我總覺得好熟悉。”
“是不是已經出現過好多次了?”
樊慶回答道:“因為是主公。”
薩阿坦蒂睜開眼睛。
她看到周圍都是和自己一樣的人,是不同部族的孩子,被捆了雙手,有些臉上還有淤青,她們的眼睛和自己不一樣,都已經沉了下來。
這一支‘貴族游獵’的隊伍一路從城池往外面來,不單單是抓女子,就連小孩子都抓,抓了就用繩子捆了胳膊,扔在了這個營地,一支一支的隊伍把人帶過來。
薩阿坦蒂看到,這里至少有兩三千的人。
沒有老幼,哪怕是做飯的都是健壯的漢子,更有許許多多是披著甲的,在最中央的地方,有穿著華麗袍服的男子正在喝酒,是從中原運送過來的,和黃金一樣昂貴的美酒。
薩阿坦蒂用肩膀輕輕靠了下旁邊的一名女子,那看上去有十七八歲了,生得非常美麗,只是一雙眼睛卻是黯然沒有神光了,道:“這位姐姐,你還好嗎?”
那女子看了一眼正在用力扭動手腕的小姑娘,道:
“不用白費力氣了。”
“跑不掉的。”
“這里快要上千能騎馬射箭的武士,還有握著刀盾的戰士,加起來兩千多個人,比起我們的部族都要大的許多,你就算是能扭開繩子,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一根箭就能把你射死,一把刀就能把你的腿都割斷。”
“我看到過的。”
薩阿坦蒂頓了頓,她的眼睛里帶著最后一點亮光,倔強地回答道:“可是,我們是圣山和湖泊的女兒,就算是被射死,我也應該在草原上,在大地上,在天空下面。”
那美麗的少女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帶著驚奇注視著她。
忽然又有聲音傳來:“又抓了十幾個回來,有多少了?”
“大概是有五六百了吧,這附近的部族都被我們抓了。”
一個護衛似乎不甘心:
“唉,這一下可好,咱們城多少年在這些部族里面留下的此地安全的名頭,一下子,全沒了!這一次是能抓好多年輕的女人,孩子,但是明年很多部族就不會來我們城里。”
“不來我們城里,就不會有足夠的肉干,獵物,藥材。”
“咱們掙錢就少了。”
“不知道老爺是怎么想的。”
另一個人連忙拉住他道:“你不要命啦,在下面這樣鼓囊老爺,小心被打八百鞭子,打成肉泥扔出去喂狼啊。”他的聲音頓了頓,旋即小心翼翼道:
“至于什么情況,我倒是聽說了些。”
“啊?說說?”
“聽說啊,前邊兒不是戰線吃緊么?黨項國主要三十六部都出援兵,咱們這邊上去被打殺了,士氣吃緊得很,貴族老爺們和騎兵們都很不痛快。”
“按著規矩,得送些女奴上去的。”
“要有伺候的女奴,要有農奴去收拾兵甲。”
“咱們只好收割一下這些個下等民,找些女子送去了。”
薩阿坦蒂的臉色煞白,抿了抿唇。
之前那個護衛卻又道:“可是奇怪啊,黨項國他和咱們沒有什么關系,吐谷渾亡了,他們占據了最大的地盤,大片大片的綠洲,離著咱們這里可遠著呢。”
“再說了,這黨項國大部分都被那位狼王給打下來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滅亡了,我們哪里肯出援兵?”
“他手里又沒有吐谷渾黃金王印。”
薩阿坦蒂記得這個東西,是傳說之中,有文字記錄以來的大英雄吐谷渾,從一介僧奴,翻身成為了統一西域的王者,把三十六部國主的印都熔鑄在一起成就的。
聽說拿到這一枚印璽,就能夠統率整個西域。
不知道為什么,就連中原人的英雄都很看重這個,在吐谷渾滅亡的兩年多里,爆發出許多大大小小的爭斗,都是為了角逐尋找這個黃金猛虎印璽。
就連薩阿坦蒂都聽說了。
得此印璽者,為西域霸主!
但是賢者卻說,能護此印者,才是西域霸主。
另一個護衛壓低聲音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要告訴其他人啊,聽說,是黨項國主用國主令,發布了那個傳說中的命令,希望三十六部都匯聚起來,將那位中原的狼王打敗。”
“現在各部的英雄們都已經啟程了,為的就是重新匯聚成聯盟,說是要比武還是怎么樣,角逐出一個領袖,來率領各部的豪杰們。”
之前的那個護衛不由得道:“這樣大的事情啊。”
“可是,這些單于,國主,可汗們。”
“匯聚在一起。”
“比他們都大的那位領袖,該要叫什么?”
這個問題似乎很刁鉆,讓精通各種消息的前者都愣住了,遲疑不已,道:“這,可汗們的可汗,英雄中的英雄,這,應該要有一個,最偉大的名號吧。”
“這樣的事情,我們怎么能知道呢?”
“現在前線被狼王的兒子打得潰不成軍,士氣不好,才要我們送些補給進去,順便還要送些女奴,騎奴,唉,我現在也明白城主的想法了。”
“如果能成就大的事情,跟隨者可汗們的可汗的話,往后的領地就不只是這樣一小片,就不用在意這些下等人以后還來不來進貢。”
“可如果這一次沒能成功。”
“中原狼王的兵鋒到來的時候,我們也是保不住這里。”
“不知道為什么,狼王似乎很不喜歡城中的上等民,中等民,還曾經屠殺過兩座上等人的城池,殺得血流滾滾的,咱們的城池雖然比不上那兩座,卻也不算差。”
“到時候,城主的富貴都沒有了,哪里還會在乎這些下等人?”
薩阿坦蒂聽到那兩個人走了,才松了口氣,繼續努力掙扎著,她的手腕都摩擦出了一絲絲血痕,卻用力一掙,把這繩索掙開來了,她咬著嘴唇,眸子里亮起了一絲絲的光。
鮮血滴落下來,她悄悄松開手,想要把旁邊的人的手腕上的繩索也解開,旁邊的女子道:“你,你要做什么?”
“幫你解開捆綁啊。”
“你,你好傻,我被帶走還能勉強活著,可是逃跑的話,就一定會死的。”
那美麗的女孩子低聲道:“我,我寧愿活著。”
“這也是命啊。”
薩阿坦蒂瞪大眼睛,她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想了想,道:“那我寧愿死掉。”
“如果這就是命的話,他們說我們只能活五十五個飛鷹掠過大地的時間,那我就要活到五十六個,如果命說我要被帶走去前線做女奴的話,那我就要死在這里。”
她不那么白凈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拍了拍這美麗的女孩。
“那你就活下去。”
“我就死掉。”
她知道自己跑不掉的,但是還是努力嘗試,可悄悄走了沒多久,不知道誰大喊一聲,“有人逃跑!”薩阿坦蒂的身子一頓,回頭看到,被捆起來的俘虜們低著頭,許許多多。
薩阿坦蒂不能知道聲音從哪里來。
這里的武士們被驚動,都提起刀來看著她。
小姑娘抿了抿唇,然后深深吸了口氣,看著有人握著刀走來,薩阿坦蒂笑起來,像是飛鷹盤旋在天空,即將落在第五十五次,她大聲唱著歌謠,給自己鼓勁,朝著那里沖過去了。
轟!!!
馬蹄聲音忽然響起,然后是慘叫的聲音,那西域的戰士一滯,扭過頭,有驚呼的聲音:“有人,有人來復仇了?!”
薩阿坦蒂愣住,看到這里的西域騎兵沖過去,然后似乎撞擊到什么東西,止住腳步,再然后兩側都有聲音響起,亂糟糟的,只能聽到馬匹奔跑的聲音。
似乎左邊也有敵人,似乎右邊也有敵人。
亂糟糟的時候,忽然在一側的山巒上,一個身影騎著馬匹出現了,薩阿坦蒂看到那游商的打扮,飛揚起來的黑發,然后看到他抬起手中的槍。
薩阿坦蒂瞪大眼,張開口,還沒能說出話來。
然后少女看到那人放下了手中的槍,從坡度不高的山巒上沖下來了,這里的西域武士們大喊:“一個中原人……哈哈哈,一個……”
然后他們笑不出來。
那沖出來的中原人的背后仿佛披著天空,遼闊的天空下面,穿著不同小部族服飾,握著不同兵器的西域戰士們緊緊跟著,一個,兩個,三個…
兩百,三百,五百…
許許多多的,出身于西域各地的掙扎求生的武士舉起手中的兵器,竟然追隨一個普通的中原人,對那握著鞭子的貴族們發動了如此的沖鋒。
后來的史家不知道,這些被奴役了幾百年,被皮鞭鞭打也不敢反抗的綿羊,怎么就忽然變成了成群的猛虎。
但是這一戰當中,他們忘卻了恐懼。
中原的兵家戰陣追求氣機祥和,瞬間的爆發統一和協調,可是這樣的隊伍,來自于不同的部族,有不同的口音,不同的語言,他們這樣卑微的人,不懂得那些貴族的語言。
但是還有一句話,是在這大地之上,最為卑微的人,也能喊出來的,遼闊的天空如同戰袍一般,最前面的中原英雄舉起了戈矛,在他的戰袍庇護之下,不同部族的武士們瞪大眼睛,齊齊高呼——
“天格爾!!!!”
長槍端平。
“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