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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身?
那是武夫入境之后的三大關,常人需要三年左右時間,慢慢捶打淬煉,才有可能突破,突破此關之后,拳腳刀劍之中,莫不可傾力而為,而不必擔心力量爆發過大,反傷自身。
是武夫真正可以承載磅礴元氣,用以廝殺的基礎。
薛道勇的佯怒在轉瞬消失,他一下出現在李觀一旁邊,伸出手來叩住少年手臂,李觀一氣機升騰,一下掙脫開,老人用的力度恰好就是入境鑄身之后可以掙脫開的級別。
一切都可以做假。
唯獨武夫之間的較量是真。
老人怔住,呢喃道:“半個月,半個月,鑄身已成?”
李觀一搖了搖頭,道:“不只是。”
薛道勇看向他,少年人握拳打了一套拳腳,最后忽而旋身,氣機猛然磅礴,李觀一只是根骨因為身中劇毒而被削減,但是武功技巧的悟性卻很好,這一套拳法雖然是基礎,卻也打得張弛有度。
最后匯聚氣機,一拳打出的時候,拳鋒上有一層玉色的氣芒,攪動周圍都有風聲,他止住拳腳,道:“《玉臂神弓決》,我也小成了。”
半月之間,鑄身已成,玉臂神弓決入境篇小成。
老人張了張口。
他看著李觀一。
終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好,好!”
“不愧是我薛家的麒麟兒!”
“好,好啊!”
李觀一拱手微笑道:“今天突破了,所以心情暢快,見到大小姐心情不好,知道她是要去應付那些世家,所以就自作主張,帶著她去轉了轉,只是下雨天路滑,大小姐不小心崴了腳。”
薛道勇擺了擺手,道:“這什么事情,叫什么大小姐?”
“你們年歲相仿,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自小而大,感情甚篤。”
“就喚霜濤就行。”
李觀一怔住。
他自詡說謊已如呼吸般自然。
直到遇到了這個在亂世中打造偌大家業的老爺子。
少年人發現自己還是太嫩了。
薛道勇笑著道:“來來來,既然你已有鑄身,老夫這就把凝氣篇傳授于你。”老者讓李觀一坐下,為其展示凝氣階段的氣息變化,其實只是鍛打內氣,令其從原本的松散狀態,變得凝練。
“這個階段各家各派,手段類似,殊途同歸,說破天只是將內氣壓縮,卻只有兩個要點。”
老人張開手,內氣升騰,凝練化作了一尾氣芒,在他的掌心盤旋環繞,破空的聲音凌厲,道:“凝練,控制,在這個階段之后,你的內氣將會變得更為靈動,原本感應當中,積蓄經脈的內氣,在感覺中會變少。”
“實則如同云霞落雨,已有質變。”
“氣機越凝練,則出體越遠,這個階段的武者,都會修行破甲類的武學,我薛家的真正嫡傳手段,要到第三重樓,凝氣成兵才可以掌握,在這個階段的武學,名為碎玉拳。”
老人演練一番,是以玉臂神弓決的內氣匯聚,借助其能在攻擊中不斷累加勁氣,最終爆發的特性,將凝練的氣芒打入對手體內,然后再在對方的肌肉筋骨里爆開的手段。
“我薛家擅長的是弓法,但是這碎玉拳在江湖上也算是一門上乘拳法,于入境階段,能夠和江湖大宗的內門核心武學相提并論。”
李觀一好奇。
老人只是笑道:“這世上所有人都有所求。”
“薛家沒有其他的,只是有點閑錢,天下偌大,人人有苦楚,而財富可以解決許多,以錢財砸來幾個見錢眼開的武學高手,讓他們根據《玉臂神弓決》的特性創造一門上乘拳法,并不是什么難事。”
李觀一道:“他們不會把這拳法流傳出去嗎?”
老人道:“當年聽說,他們完成這一門拳法后就廢了雙臂經脈。”
“以保證不會將內氣流轉暴露。”
李觀一道:“這樣狠?”
老者平淡道:“薛家給了他們做死士都得不到的財富,足夠他們三代繁榮。”
李觀一咧了咧嘴,覺得自己對薛家的財富似乎還沒有準確的認知,這一路秘傳的拳勁傳授給李觀一,而后讓李觀一在他面前打坐,嘗試凝氣,李觀一吐納呼吸,按照薛家凝氣決的方式來凝練內氣。
李觀一感知到自己的內氣逐漸壓縮,如同鍛打鐵礦。
雜質排出,內氣越發純粹。
很快,第一縷內氣凝練完成。
李觀一看著掌心中緩緩流轉的內氣,它還不夠純粹,不夠凝練,卻和之前松散的氣不同,已經可以肉眼看到,李觀一屈指彈出,這一道氣飛出,打在棋盤上,讓一枚棋子飛起來。
少年握了握拳。
凝氣。
等到凝氣之后,就可以以內氣傳輸到其他人的體內,就能夠弄清楚嬸娘的身體情況,不至于像是上一次那樣,內氣才傳入手腕就消散開來,消失不見。
李觀一很關心嬸娘的情況。
而薛神將的絕學卷濤,陳國公的絕學摧山,也必須要有凝氣之后的氣息掌控,才可以完成。
凝氣啊…
而李觀一剛剛在運轉的時候,也感覺到了心口處陰冷氣息的干擾。
在流淌過心脈之后,他原本凝練的內氣還是松散開了三成。
這讓李觀一心情不甚痛快。
這纏繞他十年,陰云不散的劇毒,等到司命歸來,一定要用《虎嘯鍛骨決》狠狠毆打,徹底打散掉,卻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的根骨能夠提升幾成?內氣運轉,又有多快?
可是,即便是這樣階段的內氣凝練,已經讓薛道勇頗為贊許。
今日要他留下吃飯,卻拿出書信來,老人隨意遞給李觀一,讓他也去看這些薛家的秘信,忽又喟然嘆息道:“一月之后的陳國大祭,比起我們之前預料的,還要更大啊,觀一。”
“突厥那里五王被宇文烈擊潰,七王卻能有極凌厲的眼光,順勢啃下來了西域的草場,是草原上新興的王者。”
“而這位七王是要來陳國的大祭的。”
“應國來的,應該是應國的二皇子姜遠,廣有賢名,不知道其太子會不會來,若是連那位太子也要來的話。”
薛道勇的神色頓了頓,道:“那位天下名將宇文烈,也是會來。”
李觀一動作頓了頓。
老者繼續道:
“除此之外,更有應國國公府的二公子。”
“他年少有才名,文武雙全。”
“本來該是大公子來,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換人了。”
“倒是和突厥七王那邊的情況類似。”
“除此之外,還有剛建國的黨項國國主的兒子,這些人都要來啊。”
“聽說黨項國國主在西域私下里尋找,是要找吐谷渾的王印;應國的宇文烈,還有澹臺憲明,他們找的都是這東西,或許是吐谷渾王在臨死之前,突然覺悟,帶著這印璽跳入了西域裂開的火山溝壑里了吧。”
“否則,這樣貴重的東西,怎么可能會消失不見呢?”
“殘留的吐谷渾部族,新建國的黨項國人,虎視眈眈的鐵勒人,要建都護府的應國,還有澹臺憲明那老狐貍,都在盯著這一枚印璽。”
“聽說這一枚印璽鑄造的時候,斬殺了三十五個部族的首領,過去了三百年的現在,還能掀起這樣的腥風血雨,當年的吐谷渾之王,真的是這一千年西域最大的英雄和霸主了。”
薛道勇感慨。
李觀一面不改色,道:“是啊,這也是天下風云的交匯。”
“卻不知道,是在哪里,被誰得了。”
薛道勇笑著道:“不管是誰,那是遠在西域的事情,和我們無關的,就該做而觀之,等那人出來,恐怕有的是麻煩啊。”
李觀一道:“是如此。”
心中卻想著,得要在入大祭之前,把這印璽里的氣運消耗掉。
老人和他閑聊,說天下的變化,說大祭的漩渦,最后老人舉起手中的茶盞,輕聲道:“明天霜濤去京城,觀一你騎馬送一送她吧,約莫百里后折返就是了。”
“得在你參與大祭之前,解決觀一伱身上的一個麻煩啊。”
李觀一若有所思。
老人揮了揮手,于是聽風閣的簾子落下,沒有人聽得到里面交談。
老人和李觀一交談一炷香時間。
今日下了雨,第二天的江南天空格外湛藍,薛家的馬車車隊已準備好,從關翼城的東城城門出來,朝著江州京城的方向去了,馬車里面帶著薛家給其他世家的禮物和拜帖,大小姐坐在馬車里,掀開簾子和李觀一閑聊。
李觀一騎著馬兒,倒是英武,因為馬車速度慢,百里距離也走了一個時辰,前面已經可以看到皇家貴妃派來的隊伍,于是李觀一勒緊了韁繩,道:“那么,大小姐,我就不能送你了。”
“路上小心。”
薛霜濤抬了抬眸,忽然道:“…你一個月后,會來的吧?”
“你拿到了通關文牒,不會突然消失吧?”
李觀一道:“嗯。”
“皇上都有圣旨,我想要跑也走不掉的。”
薛霜濤安心下來,慢慢點了點頭,道:“那我就在這里等你。”
她臉上帶著笑:“京城里面也是有許多好看的地方,好吃的和好玩的,我會都一一探明了的,等你過來,我帶著你去。”
李觀一把一個口袋遞給少女。
薛霜濤打開,里面是那些孩子們玩耍用的,光潔圓形的石頭,還有一個陀螺,李觀一止住馬,看著大小姐朝著自己擺了擺手,被攙扶坐進皇家的車輿里面,漸漸遠去了。
少年勒馬轉身,往關翼城走去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聲呼哨聲。
草叢里忽然升起一根一根的絆馬索。
而后有馬蹄聲音響起來,五匹江南道沒有的高大馬匹闖出來,馬匹背上坐著鮮衣的少年人,一個個眉宇飛揚,臉上戴著面具,五匹好馬環繞著李觀一快速地奔跑,其中一人笑道:“這就是那個李觀一?!”
“哈哈,可給咱們逮住了!”
“今兒就把他武功廢了,打斷他一條腿,看他能不能去參加大祭!”
“哈哈哈,兄弟說的是哪一條?”
眾少年齊齊大笑起來,眉宇恣意張狂,顯而易見是騎慣了馬的,這五匹馬兒圍繞著李觀一快跑,其中一個少年呼哨一聲,抬手一拋,一個有鐵鉤的鉤鎖直接朝著李觀一的身上飛過來。
如果打中了,至少是幾個血洞,李觀一抬手抓住這鐵鏈。
那少年怔住,旋即大罵:“什么泥腿子,也敢還手!”他下意識拉鎖,李觀一抬眸,看著周圍的鮮衣烈馬的少年人,之前老者和他交談的事又浮現心頭。
‘自那圣旨,和皇帝夸贊,觀一你已經被架在火上烤了啊,今次聽聞你入陳國大祭,那些朝廷武勛貴胄的子弟肯定按捺不住的,他們素來輕狂,在京城縱馬…’
‘抱團在一起,排斥外人。’
‘不服氣你,會戴面具對你動手,又因為世家,能逃過懲罰’
李觀一詢問薛道勇:‘薛老希望我藏拙幾分?’
那時候的老者放聲大笑起來,然后大罵:
‘藏拙?’
‘藏個屁!’
李觀一心中也是這樣的想法,只是擔心給薛家惹麻煩。
沒有想到老人卻也同樣。
薛道勇道:
‘那幫世家子弟,一點沒有他們先祖的豪氣,你藏拙退讓一分,他們會覺得你軟弱可欺,然后就會進三分,繼續欺你辱你,繼續試探,甚至于跟進一步,還會牽連到世家和外戚之間的爭斗。’
‘我要告訴你的是這一點啊。’
‘一開始出現的,都只是武勛貴胄的最弱的,老頭子兜得住;那些武勛欺壓其余人,但是不是傻子,他們會根據你的反應來決定自己的選擇,所以,老頭子的意思是…’
老者伸出手指,夜明珠之下,亂世猛虎的微笑猙獰:
‘往死里打!’
‘這一次不立住你的威風,什么阿貓阿狗都敢來撩撥你了啊。’
‘皇帝打算用你來磨礪一下武勛子弟的鋒芒,那么你就要告訴他,把你做磨刀石,只會有一個結局’
夜明珠下老者眼底的火光燃燒,最終化作了此刻落下的溫暖陽光,那邊的鮮衣烈馬的少年想要拉扯回自己的兵器,卻拉不動,周圍的同伙一開始看笑話,此刻卻發現不對。
驅馬上前,大罵:“你!做什么!”
李觀一睜開眼睛,眼底的神色猶如沉靜的猛虎。
他猛然一抬手,玉臂神弓決爆發。
坐下戰馬嘶鳴,順勢一轉。
那少年死死握住兵器,竟然被他從戰馬上拉著拽起來,朝著李觀一飛來,李觀一左手握著連鞘的黑刀,猛然一掃,直接砸在這武勛子弟的臉上,轟的一聲,鮮血糊了一臉,那武勛子弟滿臉鮮血倒下去。
嘴里的牙齒落在地上,慘嚎起來。
周圍的四個武勛子弟一滯。
李觀一安靜坐在戰馬上,脊背筆直,按著重刀,道:
“你們說,什么?”
一片死寂。
在京城作威作福的武勛們發現,規則似乎有些變化了。
有武勛子弟下意識忘記他們為了掩藏身份戴著面具,憤怒叫道:
“你知道他是誰?!你竟然敢如此!”
“遇到敵人,只會這樣嗎?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拔刀啊。”
“這也是武勛嗎?”
李觀一喟嘆。
他想了想,提了下韁繩。
戰馬長嘶鳴,人立而起,而即便如此,這戰馬上的少年坐得筆直。
馬蹄揮舞。
朝著一出場就對他下重手的武勛子弟雙腿狠狠的砸下去,淡淡道:
“知道了。”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