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征兆的,有出窯的瓷器綻開裂紋一般的清脆聲音,回蕩在了整個地下空間之中。一條又一條隱沒在頂穹和空氣之中的靈質回路自震顫中浮現,破碎,化為散逸的光芒。
就像是,群星自瞬間顯現,又墜向了大地。
自虹光的映照中,美得不可思議。
可哪怕是作為煉金術剛剛入門的學徒,季覺也看得出來這究竟代表什么…內層防御序列,在這一瞬間,徹底崩潰了!
再然后,是坍塌的轟鳴。
巨響。
遠方,另一條道路上的墻壁,轟然坍塌。
無數塵埃飛揚之中,巨響接連不斷。
一行灰頭土臉的人影從廢墟之中爬出,為首的人手握著一柄斷裂的劍刃——正是剛剛瓦解了內層防御序列的煉金武器,大師為了此行而傾力鑄就的杰作——早已經失去了維護的防御序列,一擊而碎!
“找到啦!我找到啦!!!”
樓封興奮吶喊,也不知道一路究竟經歷了什么。渾身泥垢,臉上還多了一條傷疤,在工坊的防御程序之下,已經減員諸多,人人帶傷。
此刻,親眼看到了這一片虹光閃耀的靈質之海時,再忍不住狂喜亂舞,大笑出聲。
直到…
隔著幽深的靈質之海,終于看到遠處道路上的那一行身影。
兩人一車外加一頭,騎著車,吹著風,連鬢角都沒半點塵垢。
好像出門郊游一樣。
只差手里拿著甜筒和照相機打個卡發微博。
樓封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而當他看清為首的那個臉上那條化成灰他都認得出來的疤痕時…再不由得,睚眥欲裂!!!
“季覺!!!!”
他失聲怒吼。
怎么他媽的又是你?!
“…哎呦,樓大少啊。”
季覺揉了揉眼睛,重逢來的太過于突然,以至于,他一時間不知道除了微笑之外還應該作何表情:“這么巧啊?”
在后面的車座上,小安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不由得皺眉,低聲說:“季覺哥,他們好臭啊。”
寂靜,死一樣的寂靜里,只有低語聲回蕩。
宛如雷鳴咆哮。
還沒說完,就被反應過來的季覺捂住嘴:“可不敢亂說,可不敢亂說嗷!”
再說下去,這哥們就真要破防了…
雖然樓封每次破防的時候都挺好玩,但也不能天天破著玩啊不是?
“季覺——”
樓封從牙縫里擠出了沙啞的聲音,表情變化,再無法克制殺意。
在他身后,十幾名歸鄉騎士們已經抬起了武器,等待著命令。
可巨響聲卻接連不斷。
就在他們的頭頂。
再一次的,巨響!
天頂破碎。
猩紅的血色噴薄而出,漫卷,在一具具行尸走肉的拱衛之下,靈質匯聚,化為了無形的面目,眼眸俯瞰著下方的殿堂,再克制不住興奮:
“哈哈,果然在這里!”
毫不猶豫,甚至沒在意遠方那兩支隊伍里微不足道的小小爬蟲們,牧者已然向著殿堂飛撲而下!
在他身后,數之不盡的怨靈近乎匯聚成瀑布一般,傾斜而下。
再緊接著,一扇門扉,憑空從虛空之中洞開。
“找到了,就在這兒!”
驚喜的聲音,從門后響起,一張灰頭土臉的面孔探出頭來,眼睛里閃著驚喜的光:“就在這兒!”
又是一隊!
“老板,咱們留在后面的探測器有信號了。”斯蘭面色變化,湊到了樓封的耳邊:“應該是有人跟在咱們后面追上來了。”
樓封呆滯著,沒反應過來。
只看到伴隨著天花板和墻壁的裂縫,又是兩個人鉆了出來,摸向了他原本在志在必得的工坊核心。
連日以來的地震和各種異常,已經令不知道多少天選者察覺到了地下所傳來的異常。
伴隨著重啟的日期逼近,工坊已經不再掩飾自身的結構,稍有經驗者都能夠斷定方位…原本樓封已經做好了捍衛自己發現的準備,可是卻沒想到,自己才前腳剛剛打開門,就發現了有人已經捷足先登。
季覺這狗日的先來了就算了,后面他媽的怎么竄出來這么多人?
好像苦主回到家里之后察覺到不對勁,床底下、柜子里、窗簾后面、窗戶外面都出現了隱隱綽綽的身影。
看起來空空蕩蕩的下路,怎么草叢里全特么是人啊!
哪兒來的?!
可現在已經來不及計較這些了。
那一雙遍布血絲的眼睛死死的盯了季覺一眼之后,收回了視線,帶隊向著殿堂狂奔而去。再晚一步,別說肉,恐怕連湯都喝不上了!
而在另一邊,季覺也徹底繃不住了。
搞什么?
菜市場趕集么!
怎么忽然之間這么熱鬧?
“先知…”他本能的看向身旁,那沉默不語的人頭:“你有什么頭緒么?”
“我也不太清楚。”
先知淡然回答:“大概是巧合吧。”
大家巧合的發現了深藏在地底最深處的工坊,并且巧合的同一時間趕到,同時,巧合的爭先恐后的往工坊核心里面跳?
真就這么巧?
可但凡買過兩期聯邦彩票的人都不會有這么天真的想法了。
轟!!!
焰光驟然自道路的盡頭升騰而起。
殿堂之中,毫無征兆的鉆出了一道鋒銳如利刃的火舌,自空中散逸,熾熱的狂風擴散,無數塵埃驚恐升起。
隱約能看到一個焦黑的身影倒飛而出,在半空中就變成了灰燼,隨著塵埃一同簌簌落下。
有爆炸的火光接連不斷的迸發而出,自那一片高聳的殿堂黑暗之中…
在轉瞬間,沉寂的殿堂好像驟然蘇醒了一樣,數之不盡的靈質回路從體表浮現,液態一般的粘稠黑暗從其中升騰而起,蠕動擴散,展露出未曾預料過的猙獰模樣。
就像是狂怒的怪物一樣。
擇人而噬!
昔日水銀所埋下的防衛措施,被盡數激活了,時隔四百年之后,再度煥發出埋葬一切侵入者的恐怖力量!
臥槽,引了這么多人來當探路的炮灰?這婆娘是真的狠啊!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能夠憑借靈質波動直接讀取到工坊運轉狀態的鬼工球,震驚吶喊:看到了嗎?看到了嗎?!我說的沒錯吧?!
越漂亮的天工,越會騙人!防著點啊,小季子!
季覺干澀的問:“這都是你…”
“只是為了保證此行成功的備選措施而已。”
先知回眸,輕描淡寫的說道:“有這么多人頂在前面,應該不用再擔心被工坊內部措施針對了。”
如同兢兢業業的為雇主鏟平任何一塊絆腳石的導游一般。
她說:
“現在,我們可以出發了。”
首先響起的是震耳欲聾的雷鳴,電光迸射。
一道道耀眼的雷霆驟然擴散開來,有一個人影以肉眼不可見的極速自裂隙之后,飛入,然后瞬間沖進了工坊中樞的殿堂里。
然后…半條還帶著電光和火花的腿,就這么飛出來,落入靈質之海中,迅速的溶解,消失不見。
甚至就連慘叫聲都沒有。
伴隨著空氣的擾動,有一條仿佛巨獅一般的龐大活物在踏入范圍內的瞬間,顯現出了自身的蹤影,沒想到隱形居然被發現,巨獸微微一愣,旋即血肉中生長出一層層甲殼,硬頂著劈下來的電光或者火焰,闖入了黑暗里,消失不見。
寂靜中,有詭異的輕笑聲忽然響起,如此嫵媚多嬌,令所有聞者腦中瞬間空空蕩蕩,即便是隔著遙遠的距離,季覺依舊眼前一黑,鼻孔中鮮血滲出。
可笑聲緊接著又驟然斷絕了,變作了凄慘的悶哼和尖叫。
巨響中,有猩紅的靈質之光猛然從內部炸裂,殘存的光芒像是血霧一般升騰開來,從黑暗里散逸而出,令人毛骨悚然。
而樓封一行,卻毫不遮掩,十幾位歸鄉騎士將他守衛在內之后,他抬起手腕,那一串季覺看著無比眼熟的念珠之上,驟然有一顆崩解。
靈質塑形!
可這一次,出現的卻不是什么造物或者是甲胄,而是一個模糊又隱約的人影——通過靈質塑形的能力,樓氏的長輩們將自身的靈質和力量封存在念珠之內,賜予后輩防身,在必要的時候,甚至能夠創造出宛如分身一般的效果。
那模糊的人影些微感受一瞬之后,便揮手,有一道銀色的霧氣憑空彌漫開來,將他們籠罩在內,一路就硬頂著防衛序列所砸下來的各色轟擊和進攻,筆直的闖入了其中去。
看的季覺眼珠子都紅了。
說好了裂界探索,結果伱這孫子到哪兒都叮的停不下來是吧?怎么還隨身帶著這么多人呢!
但此刻,隨著中樞的激發,居然有越來越的人影從裂隙或者是各種通道里冒出來。
看的季覺目瞪口呆。
要說的話,感覺好像忽然是空蕩寂寥的人間仙境忽然迎來了旅游旺季。
原本鳥不拉屎的荒涼地方,忽然就變得人潮洶涌…
一時間,簡直有種人頭涌動的錯覺。
季覺做夢都沒有想到,裂界里會忽然變得這么熱鬧,可同時,又忍不住頭皮發麻——怎么還有這么多人在蹲在草叢里?
而且前幾天,竟然真的絲毫痕跡都沒露出來…
這世道老陰比太特么多了!
搞的年輕人都沒辦法混了…
“那接下來呢?怎么進?”
他看著那最外面一層堪稱鐵壁的防衛領域,一時間也無從下手——除了小牛馬之外,他、小安和先知,一個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余燼,一個是全都點了閃避的白鹿,還有一個動都沒法動的人頭,一個點了防御的都沒有啊!
總不能扛著車往里沖吧?
就邁開你的腿,往里走啊!
鬼工球都看不下去了,只想給他一個大逼斗:外部防御模塊只看權限,你特么是不是忘了,你現在也是本地人啊!
臥槽,對啊!
季覺終于反應過來,自己身上還有熔爐哥的權限呢,而且還有流體煉金術的驗證!
權限再高點,簡直就可以COS水銀本銀了…
防御程序防的是這幫臭外地的,爺現在頭頂通天紋,可是地道的裂界本地人啊!
那還等什么?
走著!
啊,稍微緩過來一點了,雖然腦子清醒了一些,但身上更疼了…遭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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