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吧,三天前,你到底是怎么受傷的?」
周平安一直知道,紅蓮教對于青羊城一直很有興趣。
或者說,對于青羊、東山、平湖三縣,這個一直矢志造反的教派,特別鐘愛,早早的設局布下暗子,只等時機來臨,就立即舉事。
但他卻沒想到,真正沖在最前,第一時間,沖自家城衛軍動手的,會是血影教的人。
「周兄,您跟我來就知道了。」
唐林兒眼神閃爍,又帶著些憤恨,頭前領路,連走邊說:「自那日在陰風谷口,屬下聽令嚴查四方小兒有無走失…果然發現了一樁奇事。」
「屬下特意尋了原來的紅蓮情報暗子,多方打聽,證實了青羊境內,這七八年時間,新生兒出生數量,與現存小孩數量相差甚遠。」
「低了多少?」
「十不存一。」
也許是因為這個情況,太過于讓人震撼,以至于過了這么長的時間,唐林兒仍然心中驚凜。
周平安眼皮重重跳了跳。
十不存一,那也太過份了。
這個世界,以如今這種生活條件,以及科技水平,養大一個孩子確實不容易。
吃不飽穿不暖的,還時不時的會生病。
但是,十個小孩里面,只剩下一個,就不可能正常。
「為何那些百姓并沒有把這事告官?」
周平安這句話一出口,就醒覺自己問錯話了。
若是告官有用,青羊城百姓,也不至于過得如此困苦了。
想到那位「李縣尊」的糊涂昏庸勁,誰若是去告官,恐怕就不只是丟孩子的事情了。
大人都活不下去。
「發現這種情況之后,我就立即派遣步營兵卒,喬妝改扮,悄悄查訪。
還沒等怎么查呢?就撞上了一個乞丐團伙,正在偷偷拐走小孩。
當時沒有聲張,只是順藤摸瓜查了下去,竟然查到了一支販鹽商隊…」
唐林兒面色陰沉:「商隊之中高手較多,當時就損失了五個兄弟,于是,我調了五百精騎,連夜出馬,把那商隊平了,救下了一些孩子。」
說到這里,眼前已經到了后方營盤,這里圍了一個大大的院子,只聽到嘰嘰喳喳的童聲傳了出來。
鼻間聞到飯菜香味。
還有一把十分溫和的聲音在說著話:「別搶,都別搶,誰都有得吃。
咱們城守大人財大氣粗,心地仁善得很,不差你們這口吃的啊。」
周平安轉頭看向唐林兒。
他已經知道,這位唐二狗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了。
這是,救回了大批的孩子。
對方看似沒有回答受到襲擊的事情,實際上,什么都說了。
當日,自己的懷疑是正確的,的確是有著大量孩童失蹤,并且,唐林兒還抓到了對方的尾巴,殺了一批人,救了一些人。
于是,迎來了兇悍報復。
差一點,就把整個城衛軍的高層頭目,全都一掃而空。
若非青女麾下那支紅蓮暗子,一直默默的關注著城衛軍的事情,從旁暗中援助。
青羊城的局勢,還要爛上三分。
掀開布簾。
周平安走了進去。
就看到幾個大火把燃在四周,熊熊火光照耀之下,院中猛然轉過頭的一大批小孩,臉上全都布滿驚惶。
大部分小孩子,甚至連鞋子、褲子都沒有,光著屁股、赤著腳丫,站在泥地上,臉上一片烏黑,瘦得脫了形。
也有一些衣物較為完整,穿著鞋的孩子,看到陌生 人進來,嚇得身體微微發抖。
一個頭上長了寸許短發的半大少年,轉頭望來,臉上就現出笑容,長長出了一口氣。
「周大人回來了,大家都有救了。」
這是法園小和尚。
他的頭發已經長了出來。
由于身體并未長成,此時穿著快要拖地的灰色長袍,微微顯得有些滑稽。
法園轉頭高聲叫道:「都不要怕,怕什么?這是城守大人,你們就是他派人救回來的。
以后都有衣穿,有飯吃,能讀書,能練武。
有想家的,過幾天就會通告你們父母,都不要害怕。」
隨著法園小和尚這么一番話說出來。
周平安驚異的發現,自己眉心識海紅蓮處,突然就多了五十三根絲線。
這倒還罷了。
五十三根絲線之中,竟然有著十七根,是淡紅色。
‘多單純的孩子啊。"
‘只不過是空口白話,許下吃飽穿暖的空頭承諾,竟然就得到了他們的信任。還有些人深信不疑。"
當然,也許這兩天在軍營中躲著,能吃飽飯,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難得,有了感念之心。
先前自己沒有來到這里,法園小和尚也沒有當面這樣說過,這些小孩的信任感念情緒,并沒有實在依附。
現在看到本人,立刻就情緒爆發。
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得出來。
救回這些小孩之后,軍營里給的吃食,并沒有半點苛待。
但是,光著身子怎么回事?
「錢三兩,怎么還有些小孩連個衣服鞋子也沒有,像什么話?」
周平安望了望天色。
天氣雖然暖和起來,臨到天黑,還有涼風撲面。
這些孩子雖然估計也凍餓習慣了,但是,連一些衣服和鞋子都沒有,也容易受寒生病啊。
「周大人,城內的布莊和裁縫店這幾日并未開張,軍營里也沒有準備小號的衣服,正在尋人加緊趕制呢。」
其實主要問題倒不是這個。
自把這些小孩救回來之后,城內局勢一日三變,時不時有人在街上遇襲身亡,軍營留守士卒全都人心惶惶,一時之間,忘記了催促裁縫店準備小兒衣服鞋子。
但這話不太好說,錢三兩只說了一兩句,連忙認錯。
「屬下辦事不力,這就去催。」
「催什么催?先去庫房調用一些成人軍服,鞋子沒有辦法,先用粗布包腳,看他們都餓成這樣子,飯食之中,加點肉。」
隨著周平安發話,立即有士卒抬了一桶香濃肉湯過來。
里面還有著大塊小塊,未曾煮爛的瘦肉。
院內立即響起大片的吞口水聲音。
這些孩子的眼珠子都放光了。
都不用去體會小家伙的情緒,人家全都擺在面上呢。
畢竟都是些三兩歲、四五歲,最多沒有超過六歲的小家伙,哪里會掩飾自己的心情?
尤其是,周平安感覺到腦海里轟然傳來的那波心念愿力絲線,竟然有四十一根,突然就變紅了。
心中的震撼,比那嗷嗷待哺的小孩少不了多少。
「原來,原來就是這么簡單。」
他們只求一口吃食,一件衣衫,就可以全心信任,不對,簡直可以說是信仰。
體內經脈齊齊鼓動,真氣洶涌如潮,由尾閭,穿夾脊,升上泥丸,至鵲橋。
浩浩蕩蕩,猛然加速,隨著心念微動,鵲橋一關,突然通暢…
真氣流又再次壯大了 不少,周平安第一次,如此真切體會到,什么叫積運,什么叫取勢。
紅蓮教的這門功法,的確是高深至極。
竟然直指此世核心。
也不知是誰編出來的這門「業火紅蓮觀想法」,想必是有人曾經走過了那條道路,因此,傳承下如此方便法門。
但是,法門好修,人心卻難得。
最重要的,仍然是看每個人所做所為。
不僅僅是取得一方權柄,就能取得大勢,歸根結底,還要看人心是否歸附,是否表里如一?
想到這里。
周平安終于明白,青女為何會用那般奇怪的目光看自己。
因為,她萬萬想像不到。
為何自己只是掌控了青羊城短暫的一段時間,就能讓修行速度急驟增加。
同時,還能福佑麾下勢力,尤其是在其中出過大力氣的幾人,更是修為增速十分明顯。
真正原因不是別的。
而是治政方略。
「我這段時間,到底做了什么?」
「其實,也沒怎么做好事。
無非就是不擾民,不盤剝,還有,讓那些沒了生計,餓著肚子的百姓流民以工代賑,去城外開荒建房修路…」
也就做了這么點事情。
這不是最基本的嗎?
「事實上,這種最基本的生存所需,也很少有王朝能做得到,不是做不到,而是他們根本就不想做。」
「如此取勢,又取得了幾分勢?」
周平安細細想了想這些天,從青羊到浮云山脈經過一些地盤,就發現,還真是所有地方都一樣。
并不是那些官員沒有能力。
而是他們的根本理念,就出了錯。
自己雖然沒有刻意去做什么。
但是,從小生長在現代社會,早就習慣了人與人之間,要保持相對公平。
并不會把人真的當成草芥,當成螻蟻。
而是發自內心深處,無意識的就會把他們當成活生生的人。
與自己同一層次的一種生物。
而這些古代的官員和豪門世家,他們并不是這樣想的。
那些底層黔首,在這些人的眼里,可能并不是人,而是一種生產工具。
工具損失了,就再補充,完全不必要多去關心。
會不會餓死,會不會凍死?
他們根本就不會多看一眼。
「對了,縱觀現代那邊的歷史數千年,就連最應該關心自家天下的皇帝們,在他們心里,那些百姓,也只是一個個數字。
他們關心的是,自家能不能得到好處,國家能不能興盛強大,而并不關心黔首是否能活?
更別提讓底層民眾過得更好,更舒坦一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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