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李縣尊判的第一個案子,只是先入為主,不辯真偽的話。
第二個案子,就判得讓人無話可說。
告狀的婦人,當時是這么說的:“奴家因為被那王二當街調戲,心中難受,在丈夫追問之下,就說了出來…
丈夫不能忍受,尋其理論,結果,被那王二拿刀殺了,求青天大老爺替民婦申冤,捉拿歹徒。”
縣太爺這樣審的。
“王二,這小娘子因你緣故,喪夫寡居,從此凄涼度日,往后的日子怎么過?
就判你賠他一個丈夫,娶她回家做妻…以后好生照顧,不得有誤。”
王二:“啥?還有這好事?多謝青天大老爺,我立刻就娶,當場就娶。”
于是,在女人目瞪口呆的情況下,把她給扛回家了。
聽著堂內一片“青天大老爺”的吹捧之聲。
堂外的百姓先是一愣,也跟著喊起“青天大老爺”。
有人面露異色,咕噥幾句,就有差人上前,惡狠狠的鞭子抽了下來。
當下,大家齊聲稱頌。
李縣尊也心滿意足的吩咐退堂。
進入后衙去了。
人群散去。
周平安和林懷玉兩人就這么看著,竟然沒聽到一人喊冤。
就連那個婦人,也沒有喊。
只是目光呆滯。
可能是被前一個人受刑的經歷,嚇到了。
也許是哀莫大于心死。
完全不知道怎么應對。
人群散去,有喜有憂…
王二歡天喜地的扛著女人,走到街上,突然,腳下一軟,身形前俯,一頭磕在地上。
雙目圓睜,一動不動,已是沒了呼吸。
女人被摔得生疼,連眼淚都收住了,呆呆的多看了王二兩眼,發現對方連呼吸都沒了,愣在原地站了一會,回頭望了望縣衙,連忙轉頭離開。
圍觀眾人也看到這一幕。
驚叫起來…
有人還去探了探鼻息,發現王二是真的死了,而不是摔暈,當場所有人作鳥獸散。
也沒誰敢再去報官。
甚至,連那些差人看著,都裝做沒見到,有一個還小聲嘀咕道,等會就下值了,明天誰遇到,誰去扔尸,別找我。
林懷玉轉頭看來,眼神之中多了些溫度,笑道:“這種人,也值得你浪費一根白眉針?那針可是很難打造。”
周平安嘆氣:“這不是一時沒忍住嗎?回吧,那位很大可能被冤枉的孫大柱既然被打入牢中,就先等一等…
我這里還有一些逐日丹,三小姐伱若是需要用到,盡都拿去服用。”
他有一句話,想說,還是沒有說出來。
先前想要成為縣尉,心里也只是想著,能成自然好,不能成,也沒什么,無非就是等下一次機會罷了。
但是,今日種種,讓他明白。
既然有些事情看不慣,做不到睜著眼睛裝瞎子,倒是還真有必要,爭一爭這個縣尉一職。
不過,諷刺的是。
自己如果想要拿下縣尉職銜,就算名聲和出身問題都解決了,武舉應試,也全部通過,力壓眾人。
到了最后,仍然需要這位李縣尊的舉薦。
世事離奇,莫過于此。
“暫且不用,此丹三日服用一枚,藥效十分強大,我那里還有剩余呢。
再過一段時間,還能依據你給的那張丹方,開爐練丹,就算咱們兩人全都突破到真氣境,逐日丹都不會缺少。”
有藥王宗傳承,有丹方,有技術,說話就是這么豪橫。
“東家…”
兩人正想回轉。
就見到唐林兒與張野兩人一前一后,急急趕來。
唐林兒說的是先前那位疑似合歡派白衣弟子的事情。
“認出來了,那人身上有著門派標志,懷中更有一些獨門藥物,果真是合歡派弟子…
而且,你說巧不巧,暈過去的女子,是張家二小姐身邊的婢女,已經有人認出來,正通知張家。”
“張家,哪個張家?”
“就是張王趙薛那個。”
唐林兒目光奇異。
“今日上午時分,張家兄弟攜家中精銳以及青狼幫一些強手,出了一趟城,結果,死傷慘重,連張元昊都受了傷。
想必為的就是此事。”
“我還打聽到了,合歡派的弟子,這次來青羊的不只一人,除了被周兄所殺那個,還有兩位。
不知為何,他們與黑山匪走到一塊,占了城外一塢堡…
張家二小姐張玉鶯,今日出城香積寺,說是替母還愿,中途遭劫。”
“張家啊,他們家財雄勢大,高手眾多,想必只是倉促之間,沒能聚攏好手,所以吃了虧。”
周平安見到自家三小姐,此時如同神游一般,不發一言。
就知道,她有意把主導權移給自己,當下也不糾結,吩咐唐林兒繼續關注后續,就問急急趕來的“金玉鋤”張野。
“張供奉,可是藥堂出了什么事?”
“不是。”
張野臉色有些難看,腦袋卻是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藥堂能出什么事?雖然還沒找到那幾樣珍惜藥物,可藥材很是豐足,至少一個月之內,都不用擔心丹丸出產。”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咬牙又道:“這次前來,就是稟報三小姐和周公子,老夫從田縣尉遺孀那里得到一個很不好的消息,咱們可能要大禍臨頭。”
這人真的膽子小。
動不動,就全身顫抖,眼神畏縮。
果然,也只能安排一些種藥制藥的活計給他干,真要他上陣殺敵,根本就不實際。
不過,在百草堂擔任三長老的時候,這位同樣也派不上大用場,卻也離不開他。
因為,在專業上面,他的確是比其他人要強上許多。
除了“逐日丹”和“長春丹”的丹方,沒有透露給張野,其他低級丹丸的丹方,這位三長老都是知道的。
甚至,如生機丸、鍛骨、易筋丸,都是他開爐練制。
膽小就膽小吧,有用就好。
周平安眉頭微微一挑:“是張玉燕嗎?她這段時間不是一直居住在張家?并未跟著田守義居于縣尉府,難道回來了?”
“不是正牌夫人,是田守義的外室鄭妮…”
見到周平安面色不好看,張野身體打了個激靈,全身抖得更厲害了,連忙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快速說出事情經過,不敢拖拖拉拉。
“自從田守義被紅蓮教高手突襲刺殺之后,原本的縣尉府就敗落了下來,城衛軍更是分成兩派互相攻訐,正事沒做一點,反倒是開始擾民…
老夫說的不是這個,是田守義的四個小妾,竟然在同一天,被逼得殉了情,甚至還包括兩個小孩。
當時就有消息說,是田守義的夫人張玉燕暗中動了手腳。
如此一來,縣尉大人養在外面的外室鄭妮,就十分擔心自己和孩子的性命,碾轉找到了老夫。
因為上次她保胎之時,老夫被延請前去瞧過,還開了藥方…”
“說正事。”
周平安越聽越是不耐。
這老頭也只懂得種藥和制藥了,說起話來,分不清輕重,急死個人。
“好,好,說正事,鄭妮說,當時被殺的那位黎山派執事長老,還有個隨從,提前兩天離開了青羊城…
聽說半月之后,黎山派真傳弟子陰無傷因為一件大事,需要百草堂協助,到時會來青羊城,一并拿下林家。
當時鄧元化之所以提出比試定份額,就是拖延時間,等待那位真傳弟子蒞臨。”
周平安轉頭望去,就見林懷玉同時面色一變。
他們雖然都知道,刺殺之事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等到時間推移,黎山派慢慢的也會知道青羊城發生的事情,知道蕭長河與鄧元化身死的真相。
即算是他們并不知道出手殺人的兇手是誰。
抱著寧殺錯,沒放過的心思。把鄧元化和蕭長河曾經起過沖突的人,一一掃一遍,遲早也會找到自己身上來。
而且,據田守義那位外室鄭妮所說,曾經偷聽到田守義與人商談圖謀林家的事情,因此,才會想著以這個秘密,換取自身的安危。
如此看來,此事應當不假。
否則,想編也編不出如此絲絲入扣的故事來。
蕭長河來到青羊城坐鎮本來就很奇怪。
但如果真傳弟子陰無傷也要過來,事情反而變得合理。
雖然,周平安并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引動了這位黎山派真傳弟子。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刺殺田守義之后,周平安其實并不覺得就此高枕無憂,他只想著多拖一天,是一天。
等到消化了青羊城藥材市場的所有份額,并且,等三小姐煉出七色丹,得到滄海寶典,煉成刀丹。
自己的修為也再度提升…
就不用再擔心對方尋仇。
可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有些事情,正在悄悄發生,想要停下腳步都不行。
“黎山派真傳弟子,都是什么修為?”
“七大派的真傳,一般是真氣境,極少數是罡氣境。”
林懷玉聲音平靜,微皺眉頭,“采藥的事情,得抓緊了。
還有,周兄,盡快把城尉一職拿到手里吧,多方下手,搶一搶時間,加速變強。”
不到萬不得已。
不管是林懷玉,還是周平安。
其實都不愿意,扔掉這份基業,甚至扔掉前程,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