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華云縣,大軍營寨。
徐瑞安寫完奏折之后,輕輕地吹了一口,讓墨汁盡快干涸。
整個軍帳內,只有他和位于主座之上的徐牧軍二人。
此刻的徐牧軍盤膝而坐,正在閉目養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帳外狂風大作,帳篷不斷抖動,甚至連帳篷內的燭光也在晃動。
黑影搖曳,幾如鬼魅。
“瑞安,寫完了?”
徐牧軍聲音響起,在空曠的帳篷內顯得極為清晰。
徐瑞安恭敬道:“大將軍,已經寫完了。”
“我徐氏一族共一百三十二人的請功名單,還有陣亡撫恤名單都已經記錄完畢。”
“寫完后,便擇日發回京城吧。”
“大將軍…”
徐瑞安遲疑一會兒道:“另一封奏折…也要發回去嗎?”
“哦?”
徐牧軍雙眼緩緩睜開,淡漠道:“你有其他意見?”
“大將軍…”
徐瑞安深吸一口氣道:“我徐氏族人跟隨大將軍南征北戰,確實立過不少功勞,但朝廷已經有過封賞。”
“而且此次和叛軍最終大戰已經焦灼了近兩年時間,這兩年時間來,我徐氏一族人寸功未立,大將軍您何苦這么多次向朝廷請功啊…”
“更何況,這么多年來我徐氏族人但凡在軍中為官者,名下至少都已有百畝良田、金銀無算,軍官數量亦是全軍最多。”
“大將軍您此番所做,已經引起了朝廷不滿。”
“而且族中一些紈绔子弟也靠著大將軍您的名聲在家鄉、甚至是京城胡作非為…已經有不少百姓怨聲載道,暗中大罵您,您這是何苦呢?”
望著眼前這位族中最優秀之人,徐牧軍暗嘆一口氣道:“瑞安,你不懂。”
“大將軍…”
“本將所做,不過是想讓朝廷放心,讓陛下放心罷了。”
“可、可是大將軍,您的名聲…”
“我的名聲又如何?”
徐牧軍搖頭道:“只要是為了大虞,本將的個人榮辱又算的了什么?”
“那和叛軍的最終決戰…”
“時機還未到。”
徐牧軍道:“如今我朝廷大軍已經逐漸清掃了徐州北部的叛軍,將叛軍地盤擠壓到了東南方向。”
“北部有本將所率大軍攔截,西部有孟光將軍、苗修將軍所率大軍阻擋,南部則是關山的云州軍精銳以及崔夏武所率新軍,叛軍地盤連接于一處。”
徐牧軍背后,偌大的大虞地圖正在燈光的照耀下不斷明暗交替。
在其上,密密麻麻插著大量代表朝廷和叛軍的不同旗幟。
以徐州為分界線,北部插滿了朝廷的旗幟,如同長城一般將大虞南北隔開。
而在西部,則是大量高山河流。
諸多高山河流關卡處,亦是朝廷大軍守衛,攔住了叛軍想要西進的意圖。
西南方向的蜀州、南方的云州、越州等地,亦是朝廷地盤。
也就是說,現如今整個叛軍被朝廷大軍圍在了徐州、揚州、江州和半個青州境內。
“大將軍,那朝廷那邊…”
“本將已經推辭兩年有余,想必朝廷也等不及了,是時候給她們報一些戰功了。”
徐牧軍沉聲道:“本將現在功勞實在是太高了,朝中眼紅人太多,已經有不少官員暗中搜集本將的罪證以及彈劾老夫。”
“就連族中族人亦被不少有心人拉攏…。”
“該死的!”
徐瑞安咬牙道:“我等軍人在前方作戰,朝中這群尸位素餐之輩非但不想著齊心協力共同鎮壓反賊,反而到處在扯后腿!”
“朝中袞袞諸公,難道全都是瞎子嗎!”
徐牧軍瞥了他一眼道:“所以,本將才要主動將‘罪證’送到他們手中啊,只有這樣,朝廷才會放心,陛下也會放心。”
“希望陛下,能明白本將的一片苦心。”
“將軍!”
突然帳篷外傳來一陣呼喊。
“進來!”
一個傳令兵大口喘著粗氣,半跪在地道:“回將軍!府中要信!”
“府中要信?”
徐牧軍皺眉道:“府中有鐘春管理,亦有老兵守衛,還有陛下,能出什么事?”
“難道是忠兒出事了?快把信拿過來!”
“諾!”
拿到書信之后,徐牧軍很快打開一看,眼神微微一變。
內容很簡單,他一目十行便已經看完。
來信正是鐘春,而且內容也很簡單。
三日前,陛下親臨徐府,為徐牧軍之孫徐敬忠賜表字‘永信’。
徐敬忠、徐永信。
看到這兩個字,徐牧軍一時間百感交集,心思也是回想起了臨行前陛下的數次召見。
“永信、永信…陛下,永遠信任本將么…”
“看來,倒是本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這封信的內容很簡單,代表的意思也很簡單。
那就是…鄭毅永遠相信徐牧軍,讓徐牧軍放心大膽行事。
“將軍?”
徐瑞安小聲道:“府中發生了何事?”
“沒什么!”
徐牧軍收起信封,沉聲道:“朝廷之事不再理會,全力剿滅叛軍!”
徐瑞安小心問道:“大將軍,我等耗費了兩年時間,將叛軍趕往這四州之地。”
“而這四州之地外圍的各處關卡、水道、城池都有官軍把守,下一步…”
“下一步,當然是剿滅叛軍了!”
徐牧軍一掌拍在地圖,冷聲道:“這兩年時間,本將已經通過探子得到了不少情報。”
“如今南方諸多叛軍當中,以陳王鄭宗凱、拓跋家族、天龍寺、白蓮教四股為首,只要滅了這四股叛賊,整個大虞叛軍自會瓦解。”
“第一戰…”
徐牧軍單手在地圖上滑動,很快就落在了一座城池上。
廣青城!
此地乃是青州南部一座大城,和徐州接壤。
同時,也是白蓮教的駐地,其內有百萬白蓮教教徒守護。
四大叛軍雖然聯合,但是暗中亦是互相戒備,紛紛駐守在不同的城市當中,互為犄角,以共同抵擋徐牧軍。
“白蓮教?”
徐瑞安眼神猛地一亮,看來,大將軍這是要準備動手了?
“將軍!”
這時,帳篷外再次傳來求見聲。
“進來!”
帳篷被人掀開,一位風塵仆仆的中年男子踏了進來。
居然是…謝九缺!
“將軍!”
謝九缺拱手道:“屬下已經偵查完畢,特來通報。”
兩年前,元合山一戰徐牧軍斬殺修士王飛羽,馬踏元合山,將元合山上下三萬余弟子斬殺殆盡。
連帶著,還有數十萬冥頑不靈的叛軍,都成了朝廷大軍的刀下亡魂。
而當時的謝九缺亦隱藏在林中,他居然碰到了倉皇逃命的王梓楓。
出手偷襲之下,王梓楓這個練氣初期修士也是沒反應過來,當即就被謝九缺斬殺。
之后謝九缺便帶著王梓楓的尸體現身,對徐牧軍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身份證明。
不僅如此,他本人更是被徐牧軍獨身一人斬殺修士之姿所敬服,尤其是先天之上的境界,納頭便拜,愿認徐牧軍為主,以期望踏上先天之上之境。
詢價考慮數分后,便將謝九缺收服。
不過并不是主仆之分,而是給予了謝九缺門客身份,亦是徐牧軍親軍!
自此之后,謝九缺便成為徐牧軍的親軍之首。
除了守護徐牧軍外,最大的作用便是外出偵查敵情。
以謝九缺先天境強者的實力,只要不是遇到叛軍中的修士,自然可以暢通無阻。
哪怕叛軍中同樣有先天境武者,謝九缺亦是不懼。
徐牧軍問道:“有何情報?”
“回將軍,屬下潛入陳王府偵查,發現陳王府內有大量士卒守護,但同時亦是發現了修士的蹤跡。”
“哦?修士…”
徐牧軍淡聲道:“陳王府中,果然有修士存在。”
“可否查清到底是誰了嗎?”
“陳王本人,還是說被陳王拉攏來的散修?”
“屬下推測,極有可能是陳王本人!”
謝九缺道:“陳王深居簡出,屬下偵查了半年時間,居然只見過陳王三面。”
“其余時間,都是陳王府內的王振長史來執行。”
“陳王…修士么。”
徐牧軍喃喃道:“當務之急,是先要查明這位陳王的具體情況和身份。”
“看來,剿滅白蓮教勢在必行了。”
“只有攻其必救,才能引誘陳王出手。屆時,我等便能得知這陳王的情報了。”
“九缺,你最近一次看到陳王是什么時候?”
“三日前!”
“三日前…時間差不多。”
徐牧軍喃喃道:“請唐征寇將軍前來議事。”
“諾!”
不多時,唐征寇便帶人來到了軍帳。
一番商議之后,朝廷大軍開始了行動。
一部分人以唐征寇為主,繼續駐守華云縣。
另一部分,則是在徐牧軍的率領下,悄悄的朝著廣青城外行去。
數個傳令兵,也是從華云縣沖出,快馬狂奔向了其他地方。
同時,軍營中亦有十余只信鴿飛起,遙遙飛向了西南方向。
京城。
白玉京。
聽著臺下幾位內閣大臣的議論和猜測,鄭毅心思一動,很快想起了什么。
這種前后不一、或者說是故意求官、求田產、求金銀、求美人的伎倆,好像在哪里見到過啊。
王翦?
郭子儀?
徐牧軍這是在…自污啊!
鄭毅當即有了決斷:“諸位愛卿,徐大將軍之事朕已有論斷,爾等當務之急是保證前線軍事正常運行,糧餉、軍餉暢通無阻。”
“王愛卿說的有理,臨陣換將乃兵家大忌,徐大將軍如今依舊是前線最優大將人選,不得更換。”
王安世恭敬道:“陛下圣明!”
“兩年時間,北地六州農事早已恢復,而且今年京畿地區與周圍十二縣糧食大豐收,足夠支撐前線作戰。”
“臣等戶部官員,勢必會全力支撐前線作戰。”
“好!”
鄭毅道:“今日便商議到此時吧,朕還有其他事情處理。”
“臣等告辭!”
盧向清、王安世等人退下去后,鄭毅便帶人來到了徐牧軍府中,見到了鐘春。
以及徐牧軍長孫,徐敬忠。
“奴婢見過陛下!”
鐘春抱著嬰兒,跪地行禮。
“起來吧。”
鄭毅道:“伱如今乃是徐牧軍兒媳,朕會賜你誥命夫人,以后可不必以奴婢自稱。”
“奴婢乃暗影衛之人,一生都是暗影衛之人,效忠陛下!”
“起來吧。”
“多謝陛下!”
“孩子起名了?”
“是,徐敬忠,乃是徐大將軍親自所起。”
“可有表字?”
“表字?”
鐘春奇怪道:“表字?”
“陛下,孩子才一歲多,表字還得十幾年吧…”
“朕見此子鐘靈毓秀,特為其賜表字,不知可否?”
鐘春急忙道:“忠兒能得陛下此字,實乃三生有幸。”
鄭毅道:“如今徐大將軍在外征戰,朝中則有小人中傷,徐大將軍為為爭得朕之信任不得不以自污而自保。”
“但是,朕又豈會是那種忠奸不明之人?”
“今日,就為你之孩兒起表字為‘永信’!”
“多謝陛下!”
鐘春恭敬道:“奴婢這就給公公寫信,告之陛下之心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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