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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宋舉人是吧,我家大人有請

  恒王反…唯陛下馬首是瞻…

  “茶容小齋”內,暮秋的寒風驚動了院中的秋樹,燒的內里泛紅的火爐也竄起少許的火星。

  趙都安終于有了詫異的表情,微微坐直了幾分,凝視著這名頗有名聲的寡婦。

  投誠!投名狀!

  對方竟如此開誠布公,不加掩飾地遞上了投名狀!

  “蕭夫人,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趙都安瞇著眼睛問。

  蕭冬兒眸子不躲不避,神情中猶有堅毅決絕。

  她知道,這句話一旦說出,就相當于將整個家族推到了賭桌上,要么大勝,晉升真正的豪門大族,要么跌落谷底,百年積累,家破人亡!

  “大人,你若沒聽清,我可以再說一次。”蕭冬兒平靜道。

  趙都安沉默了下,問道:“為什么?”

  他不意外于,這個層級的家主能看透天下局勢,也并不太吃驚于這個女人的決斷和賭性,但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給了她做出選擇的依據。

  女帝登基才三年,八王虎視眈眈。

  最終花落誰家,哪怕是精通推演的張衍一,都算不出,看不明白。

  蕭冬兒坦然道:

  “因為蕭家不能與恒王爺綁在一起。如今天下,匡扶社余孽雖猖獗,但早已大勢已去,注定無法逐鹿天下,當今陛下立足漸穩,已有帝王氣象,坊間雖傳言,八位王爺或有問鼎之心。

  或許八人合力,確有一戰之力,但哪怕退一萬步,八王獲勝,可天子龍椅只有一個,誰能坐?誰不能坐?

  當今公認的,建成道靖王最強,其次便該是云浮道的慕王…往下論座次,恒王大抵在中游,雖比嶺南王強出許多,但若說問鼎…青州道上千年歷史上,從未出過一位帝王。”

  這番話侃侃而談,一介女流,品評起天下格局來,竟別有一番氣魄。

  趙都安平靜道:

  “所以,你認定了恒王不會獲勝,哪怕八王聯手,真做了了不得的大事,那等分功勞的時候,恒王也排不進前三。而到時候,坐上帝位的那個,又豈會容忍臥榻之側,有旁人安睡?”

  蕭冬兒頷首道:

  “大人明鑒。故而,若陛下勝了,那我蕭家與恒王綁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若不幸教某位王爺取勝,與恒王綁在一處的東湖蕭家,仍不會有好結果。既然如此,為何不賭一賭?”

  為何不賭?!

  這一刻,她說的極為坦蕩,更隱隱有一點瘋感。

  趙都安沉默,他大抵能猜出,這個女人選擇押寶女帝,應該也有被恒王府欺壓太久的緣故。

  但還是…很…

  瘋狂。

  “你可知,就憑你方才這幾句妄議朝政的話,本官就可以將你丟進詔獄里。”趙都安忽然道。

  蕭夫人嫣然一笑,并不驚慌,捧起烤好的年糕呈上。

  趙都安接過,說道:

  “我怎么信你說的這些呢?若你是徐祖狄派來演戲的呢。”

  蕭夫人微笑道:

  “大人若肯點頭,冬兒這便大搖大擺與大人出去,或將方才的話,錄制成影像。再或者,我蕭家既然在生意中不取分毫利益,哪怕是假的,也危害不到朝廷不是?”

  你想的還挺周全…趙都安咬了口年糕,道:

  “這是整個蕭家的決定?”

  “我是家主,我只要做了,整個家族就都沒了回頭路。”

  蕭冬兒平靜回答,“只要成了皇商,恒王再憤怒,針對,起碼明面上做不了什么,我蕭家便也能扛得住。”

  你這是把整個族群拉上賭桌啊,真是個瘋女人…趙都安摩挲下巴,說道:

  “最后一個問題。”

  他忽然邪魅一笑:“既是上門求我,那你如何取悅我?”

  蕭夫人愣住了,眼神中突地流露出一絲哀婉與嘆息。

  猶豫了下,似乎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她款款起身,摘下身上的披肩,聲音柔媚:

  “大人想要冬兒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她想歪了。

  見趙都安閉口不答,這位整個大虞朝極富盛名的寡婦咬了咬牙,走近了幾步,便要屈膝跪下去…

  卻被一只鐵叉虛攔了下。

  “夫人這是什么意思?”趙都安噙著笑容。

  蕭夫人怔了下,支吾不能言,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想差了:

  “我…”

  趙都安淡淡道:

  “我的確需要你做一件事,再過一段日子,朝廷在湖亭開市,你可知道?”

  話題轉換太突兀,蕭夫人腦子短暫宕機了下,才點頭:

  “自然知道。這是近期各地商賈最為關注的大事,說是朝廷會在湖亭有一場會議,公布第一批皇商名單,與一應商策。”

  趙都安點頭,平靜說道:

  “我可以給你一個皇商的名額,但不是現在,我需要你到時候去參加湖亭之會,等我消息,也許到時候需要你們蕭家公開做一個表率。”

  蕭夫人先是一驚,繼而面露驚喜,忙恭敬地躬身垂首:

  “是!蕭家必不負大人看重!”

  “回去吧,在那之前,不要打草驚蛇。”趙都安吩咐。

  蕭夫人已是喜不自勝,忙應聲,又謝了數次,才重新戴上斗篷,匆匆離去。

  轉眼功夫,這小院中只剩下趙都安獨自烤火。

  他端起那杯加了奶的熱茶喝了口,感受著熱流滾入食道,忽然自己笑了笑。

  “人間處處有驚喜。”

  趙都安方才也是靈機一動,隨手落下一子,雖心中一些謀劃還并不明晰,但世事無常,并不會按照既定軌跡行走。

  正如他也想不到,與徐祖狄的一次較量,竟然會引來東湖蕭家的投靠。

  同樣的,他隨手在棋盤上落下的一枚棋子,又誰敢說會在后頭有什么奇效呢?

  袁立下棋布局時,他只能勉強做一個角落里的棋手。

  女帝與靖王以太倉對弈時,他便又成了沖鋒陷陣的卒子。

  如今,他先布局間諜對付莊孝成,再以蕭冬兒鉗制恒王,卻也不知不覺,有了運籌帷幄的出手反攻氣象了。

  搖搖頭,將這個意外插曲暫且拋下,趙都安喝光杯中奶茶,望了眼天色,嘀咕了句什么,起身也離開此處。

  會見蕭夫人,只是臨時加塞,他今天真正的安排,是著手狙擊正陽先生。

  “看時辰,也該動身了,呵,正陽啊正陽,先稍稍試一試你的成色。”

  另一邊。

  蕭夫人從裁縫鋪中走出,丫鬟還抱著幾件包好的成衣,上了馬車,一行人徑直返回了昨日那個氣派的院子。

  這里,原本是蕭家產業,徐祖狄強行跟過來,蹭吃蹭喝蹭住。

  一群人才進入庭院,就瞥見一身華服公子模樣的徐祖狄正在練拳。

  竟也有幾分虎虎生風。

  蕭夫人恢復低眉順眼,人畜無害的花瓶形象,站在一旁默默觀看。

  等打完一套拳,徐祖狄緩緩吐氣,似笑非笑盯著神色寥落的蕭冬兒:

  “怎么樣,今日蕭家主可叩開衙門的大門?”

  蕭夫人沮喪地搖了搖頭。

  徐祖狄哈哈大笑,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愉悅:

  “本世子早說過了,朝廷是不會讓你們入市的,偏不信,怎么樣?好好的家主不做,偏要去衙門口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蕭夫人輕輕嘆了口氣,似是認命:“世子說的是。”

  徐祖狄心情不錯,忽然說道:

  “過一段時間,朝廷在湖亭開市,你去一趟吧。”

  蕭夫人愣了下:“世子殿下您這是…”

  徐祖狄笑容得意:

  “既然朝廷不要你們,那蕭家主就該明白,還是該死心塌地與我恒王府在一塊才是。正好湖亭之會時,天下商賈,大族云集,你們便去做個表率,好教這幫人看清局勢,知道該站在哪一邊。”

  蕭夫人眼神古怪極了,但這情緒只存在剎那,便斂沒,她微微躬身,意味難明道:

  “遵命。”

  京城越來越熱鬧了。

  若說昨日論學消息剛擴散,那今日,便已鬧得沸沸揚揚,哪怕不讀書人的人,都有所耳聞。

  國子監大門口。

  宋舉人與一群同屬“正陽學派”的讀書人,幾乎是被驅趕出來的。

  此舉引得同伴一陣憤憤:

  “好一個國子監,堂堂正正辯不過,便教人驅趕我等!實在枉為讀書人!”

  “就是!無非是一群蠅營狗茍之賊,心知辯不過正陽先生,便使出這等堵塞喉舌之手段!可是你們堵得住我們,卻堵不住天下讀書人悠悠眾口!”

  “師兄師弟們,天色還早,且去城中幾座文會去,務必為先生正名!”

  “同去!同去!”

  一群讀書人慷慨激昂,裹挾著宋舉人調轉方向就走。

  四天后,董玄和正陽的論學才開始,但學問辯論場外輿論也是個重要因素。

  故而,這幾日,那跟隨正陽入城的一百余名弟子,便紛紛開始聯絡城中同窗故友,組織各種文會,提前造勢。

  今天,他們進國子監造勢,結果與一群學子吵的正熱鬧,卻給國子監祭酒發現,命人直接趕出來了。

  宋舉人裹挾在人流中,終歸是五旬的老翁,不比年輕的學派師兄弟精力旺盛。

  斗了一場后,已經沒了精神,只好擺手與其余“正陽學派”的人暫別,獨自走過長街,回返客棧。

  宋舉人這幾日很亢奮。

  起初,他其實是準備將正陽先生送到京城就離開的,不久前經歷公太倉案件后,他對朝廷上層的血腥紛爭,是有一定警惕的。

  也并不很想卷入其中。

  但后頭架不住其他師兄弟們都大聲吵嚷絕對不退,很在意臉面的宋舉人就給架住了…委實無顏說出要離開的話。

  便稀里糊涂進了城,等進城后,更是一派喧囂,宋舉人被狂熱的讀書人裹挾著,也生出一股為天下人匡扶正學,重塑禮法的豪邁來。

  簡而言之,上頭了。

  他甚至有種,前面幾十年都白活了,讀書一世,就該轟轟烈烈斗這么一場,為圣人學說寧死無悔的沖動。

  “老夫聊發少年狂…”

  宋舉人走在長街上,心懷激蕩,直到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年輕人,朝他露出微笑:

  “宋舉人是吧,我家大人有請。”

無線電子書    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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