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你說啥?”
雪坑邊,趙都安愣了下,一下不困了:
“密道?你剛才說了密道?”
然而,面對他急切的追問,盤膝打坐的武夫卻不吭聲了。
行吧,間歇性智商上線…趙都安嘆息一聲,卻沒敢忽視,仔細咀嚼“十一”和“密道”這兩個關鍵詞。
他猶記得,上次他提到女帝灌頂,老徐就說了易經洗髓,脫胎換骨的相關知識。
可見,眼前這個太祖皇帝,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對他的話予以反饋的。
“剛才我只提到了元祖廟…說明,兩個關鍵詞與之相關,密道?難道說,元祖廟并不如表面那樣簡單?內藏玄機?
唔…貞寶沒說,要么是她刻意隱瞞,這很正常,人家皇室的機密,豈會隨便與我一個外臣說…要么,就是她也知之不詳。”
后一個猜測很大膽,卻并非全無可能。
女帝乃是意外登基,老皇帝死于非命,太子也嘎了…
因而,女帝登基時,沒能繼承一些皇室的隱秘,是符合邏輯的。
當然,以女帝的修為,也可以自行探查,但若是太祖皇帝昔年親手布置的手段,女帝看不破,也不意外。
“十一…這個數字又是啥意思?與密道有關?”
趙都安全無頭緒,想繼續問智障老徐,卻見棉衣上覆蓋霜雪,凌亂如野草的須發抖動的中年武夫站起身,繼續朝北方走去。
“唉…等等。”
趙都安嘆息,只好將謎團暫時壓下,竭力跟上對方步伐。
如此,又走了數個時辰,風雪沒有半點減小跡象,反而隨著北上,愈發大了。
為了御寒,趙都安不得不全天候搬運氣機。
當他再次筋疲力竭,爬上一座山丘,雙腿一軟,“噗通”摔在雪地里,呈“大”字形躺著,大口喘息,呼出一口口水霧:
“不…不行了…我動不了了…”
老徐停下腳步,垂眸看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擺爛的少年,眼神中不加掩飾的嫌棄,仿佛在看一灘垃圾。
趙都安假裝看不見,瘋狂吐槽:
“不是我說,在雪地跋涉我也認了,但咱好歹走點平地吧?
這破地方本來深一腳,淺一腳,一點不比沙漠好走,你還往高爬,要不,咱找點樹枝,我做個爬犁,你拽著我走…”
雪橇犬什么的,想想也很帶勁。
老徐嘴角隱約抽搐了下,不再看他,負手如一位宗師般,望向正北,說道:
“這里,已是此行最北端了。”
恩?趙都安一愣,不是“此行的終點”,而是強調最北端。
“我們不繼續往北了嗎?”
趙都安爬起來,手腳并用,蹭到山丘頂部,隔著漫天風雪,可以看到遠處地平線上,似有綿延橫亙的黑色。
在數日前,他就已望見,以為是此行的目的地。
老徐搖頭:“那不是你現在該去的地方。”
趙都安好奇:“再往北是什么地方?”
老徐吐字道:“牧北林海。”
趙都安吃了一驚:“大虞王朝以北,疆域版圖之外的那片林海?”
他對此有所耳聞,說是在大陸最北端,有風雪和一望無盡的林海,那是大虞王朝不曾涉足的土地。
但因為過于遙遠,民間對其知之不詳。
除了修行者,凡俗人終其一生,都罕有機會到來。
“舊民?你說的是牧北林海中生存的人嗎?為什么這樣稱呼?”趙都安好奇詢問。
他逐漸發覺了武神圖的好處,可以足不出戶,跨過千山萬水,看到歷史上大虞太祖曾涉足的世界。
那是一方充滿了神秘的世界。
“若伱達到天下境,可以來這里。”老徐說道。
“…世間境行不行?我感覺天下境有點難搞,恩,各種意義上的難搞。”趙都安討價還價。
老徐不搭理他,只是說道:
“這一趟跋涉雪原,你一刻不停吞吐搬運氣機御寒,體內氣機已渾厚無比,收發自如,可以嘗試習練吞云吐息法。看好了。”
趙都安忙不迭爬起來,瞪大眼睛。
看到眼前邋遢至極,須發凌亂如野草的中年武夫突然猛吸一口氣,肚腹膨脹,隆隆巨響。
嗚嗚——
令趙都安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
伴隨太祖帝吞吐,那漫天雪花,竟都瘋狂被他吞入腹中。
好似巨龍吸水,從他的視角下,漫天風雪的軌跡,形成了巨型龍卷。
龍卷龐大的難以想象,幾乎覆蓋天空,末端隱入他撐開的巨口中。
這一刻,方圓十里的雪花都被吸入腹中。
世界干凈了。
雪原的天空從未有過的澄澈,趙都安的視野不再受阻礙。
他極目遠眺,將那生機勃勃,由無數蒼青高大的綠葉林木匯成的莽莽森林納入眼簾。
森林上空,更有巨鳥盤旋。
忽然,一股難以言喻的,龐大無形的目光從森林深處投來,瞬間跨越數千里,籠罩在趙都安身上。
牧北森林被驚動了。
轟隆隆,大地開始震顫。
森林中,竟有無數野獸奔出,為首的赫然是大片狼群,后頭,更隱約間有體型龐大的生命朝這邊靠近。
“老…老徐…”
趙都安渾身冰涼,突然明白,為啥便宜師父要他足夠強大再來了。
因為,或許只有到達“天下境”,才能在這遠離人間的地方自保。
下一秒,卻見老徐突然朝北方吐出無窮無盡的云氣,龐大的寒流從他口中吐出。
雪原如怒海,掀起十級巨浪,狂風裹挾冰雪,化作滾滾怒濤,朝牧北森林席卷。
跑在前頭的狼群瞬間被吞沒,凍死,化為冰雕,后頭的無數走獸驚恐地敗走,那龐大的意志,似乎也有些驚異。
“走吧。”老徐抬手,拍了拍趙都安的肩膀。
見他雙腿發軟沒力的廢柴模樣,無奈地拎起他的腰帶,將趙都安拎著轉身,往東南方向前行。
趙都安從心地沒吭聲,腦海里一遍遍翻涌著方才那一幕。
武夫吞云吐霧,一息冰封千里。
當年的巔峰期的老徐,到底有多強大?
這都還不是“人仙”嗎?
那森林中的意志,又是什么?
趙都安感受著雪花重新飄落,灑在頭上,臉上,他對于大虞之外的世界,開始感到好奇了。
“誒,老徐,我們接下來去哪?”
“往東,帶你去武帝城觀海。”
元祖廟內,清晨。
當趙都安睜開眼睛,從“夢中”醒來,只覺身軀難以言喻的舒泰,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雀躍。
他能清晰感到,氣海中的氣機厚度翻了至少一倍。
這意味著,他出刀時爆發出的威力,也至少提升一倍。
除此之外,老徐教授的“吞云吐息法”,也烙印在心海。
令他有種玄妙的預感:
只要他想,便可將體內的,如武俠中“真氣”一般的“氣機”換一種顏色,變成…寒霜真氣?
無需任何人提醒,他就已明白,自己晉級凡胎高品境界了。
再向上一步,就是沖擊神章境。
“陛下?”
短暫走神,趙都安這才驚訝發現,徐貞觀并未如上次一般離去,而是仍在廟中。
白衣大美人盤膝坐在蒲團上,與他面對面,似乎也在冥想修行。
身旁,是好幾只空了的酒壇。
徐貞觀眸子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被從廟宇門縫中透進來的熹微晨光照亮。
她冰肌雪膚,晶瑩剔透的面龐沉靜飄逸,好似仙子下凡塵,令人生不出玷污的心思。
白皙皓腕搭在盤起的雙腿膝上,纖長手指掐訣,青絲垂落如瀑。
長裙略有些透,遠處時不覺,此刻近處觀摩,隱隱約約,能看到裙內絲毫不輸云陽公主的大長…
“你…在看什么?”
趙都安的審美活動被一個清冷的聲音打斷,他忙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意味深長的點漆眸子。
“陛…陛下…你醒了?”
“恩。你…”
“我突破高品了。”
“…很好。”
短暫安靜,終還是徐貞觀打破了略古怪的氣氛。
她飄然起身,一揮手,一只只酒壇被送入酒窖。
趙都安特殷勤地上前,轉動燭臺,“扎扎”聲里,地道口關閉。
難道…所謂的密道,指的是這酒窖?
他壓下好奇,努力不表現出異樣。
到現在,他早已察覺,自己修煉武神圖時,可能與外人不同。
起碼與馬閻閑聊時,旁敲側擊,得知他修煉時,遇到的太祖只在教導武道時會說話。
其余時候完全是段影像一般,遠不如他遇到的老徐“智能”。
所以,出于穩妥,趙都安壓下了詢問女帝“密道”和“牧北森林中龐大意志”的念頭。
“諂媚”笑道:“多謝陛下助臣破境!”
徐貞觀幽幽看了他一眼,輕輕“恩”了聲,往外走:
“去寢宮洗個澡,便出宮去吧,修文館過幾日召開,會命人通知你。”
“哦,好好!”
趙都安忙替她推開廟門。
吱呀門開。
一夜過去,外頭天色已經快亮了,好在昨日開了小朝會,所以今早女帝不上朝。
不曾耽擱時辰。
元祖廟外,兩排手持燈籠的宮中侍者仍舊垂首而立。
趙都安與徐貞觀在家廟內修行了一夜。
這群人竟也在外頭默默站了一夜。
不,還多了一個人。
穿女官袍服,戴無翅烏紗,眉心烙印梅花妝,氣質冷艷,極富中性美的“大冰坨子”目睹二人走出。
眼神先是落在女帝衣裙上,見并不凌亂,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再看向嬉皮笑臉的趙都安,沒來由一陣憋悶:
“陛下…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