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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周大人,這個,你如何解釋?

  就在大理寺內,三司會審趙都安的同時,另外一邊。

  大虞京城。

  西城門上,守城士卒一如往常交接,當新的守軍走上城墻,持握兵器站在腳下這座雄城上,朝西邊望去時。

  地上排隊進城的那些百姓,就如一串灑在大地上的墨點。

  “哈欠。”

  一名軍卒不禁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視線下意識朝遠處移去,想要借遠眺清醒。

  然后他眨了眨眼,看到視線盡頭,地平線上,一個黑點正以極快的速度逼近。

  起初還看不太清,但當對方進入守城弓弩的射程,他終于看清,那赫然是一騎奔馬。

  馬蹄揚起,速度幾乎在地上飄著,于身后地面揚起一串煙塵。

  馬上的騎手,赫然是一名風塵仆仆的“女將”!

  其策馬揚鞭,英姿颯爽,頭發于腦后扎成一束馬尾,眼角點綴一顆淚痣。

  七日前,離開京城的水仙堂主人在馬上,朝城門口排隊的人們斷喝:

  “詔衙緝司回城,通通閃開!”

  北城門。

  風塵仆仆的張晗,勒馬停在城門口,居高臨下問道:

  “京城這些天,可有什么變故?”

  那名守門軍官與張晗相識,這會表情古怪道:

  “你回來的正好,趕緊去大理寺,或還有那熱鬧看,今日三司齊審趙都安,你們那位梨花堂主,只怕離死不遠了。”

  張晗臉色驟變。

  “我等的證據,來了。”

  公堂上,當趙都安朗聲說出這句話,空氣先是有了瞬間的安靜。

  旋即,本來以為塵埃落定的人們不禁愣住。

  視線不由自主,落在了突兀闖入公堂的少女神官身上。

  一些人對其陌生,但也有很多人,認出了這位行事風格與常人迥異的天師弟子。

  腦海中,亦回蕩著趙都安這句話,卻愈發茫然。

  “證據?”

  馬閻眼睛一亮,沒來由的,提起的一顆心陡然安放下來。

  這一刻,他看著趙都安嘴角的笑容,聯想起了抓內鬼那天,這少年也是這般模樣。

  那是一種掌握全局,一切都胸有成竹的笑容。

  “大人終于說話了!”

  錢可柔在人群中,興奮激動,墊著腳說道:

  “原來大人不是認罪,也不是啞口無言,而是在等證據送來!”

  沈倦,侯人猛,鄭老頭三個也是精神一振,目光灼灼,意識到轉機或已到來。

  “證據?”

  高堂上,袁立眼神中透出感興趣的神色,視線瞥向旁邊的周丞。

  只見他手中的驚堂木還懸著,口中的宣判卻已戛然而止,皺紋深刻的臉上顯出了瞬間的不安。

  “金簡神官?”

  存在感較低的刑部尚書驚訝地道出少女身份,繼而看向趙都安:

  “你說,你有證據?”

  趙都安等人群騷亂稍稍平息,微笑頷首,說道:

  “正是。方才周大人連番提審人證,擺出物證,指認我奸殺蘇紅玉,后又問我是否有話說。”

  他的語氣輕快,氣定神閑。

  雖身穿囚服,戴著鐐銬,立于這巍峨肅殺的大堂內,卻絲毫不見緊張。

  舉止從容地緩緩踱步,視線掃過周遭一張張面孔,聲音忽地高昂:

  “我當然有話說!”

  他目光投向王山,醫師仵作,蘇紅玉叔父嬸娘等證人,感慨道:

  “這么多人證,供詞,以及背后詳細縝密,環環相扣的證據。安排的妥妥帖帖,想必也廢了周大人你一番辛苦吧。”

  周丞手中的驚堂木,終于“砰”的一聲落下,他面無表情,厲聲呵斥:

  “堂下人犯,你膽敢忤逆誣陷本官?是何居心?”

  “誣陷?”趙都安笑了笑,意味深長道:

  “周大人說出這話,不覺虧心么?”

  接著,不等周丞做出反應,他便繼續道:

  “好在,我當日得知秦俅失蹤,疑似被伱們綁架的時候,就意識到,你可能要對我動手,所以,為了自保,無奈之下,只好也做了一些布置和安排。”

  當日,他用鏡子窺見秦俅在牢獄,便已猜到周丞對自己下手。

  果斷召喚金簡到來,請她幫忙,暗中尾隨周丞,果然有所收獲。

  這也是他后來去抓人,那么巧,偏偏等二人密謀完畢,才破門登樓的原因。

  就是在等待取證完畢!

  布置?安排?

  這一刻,大理寺眾人表情都有明顯的變化。

  連帶堂外人群中,不少人也都聚精會神。

  “故弄玄虛!”

  陪審席上,何正冷笑一聲,然而他眉宇間細微的緊張,暴露出內心的不安。

  金簡的到來,本就意味著某種訊號。

  只是故弄玄虛,會驚動天師弟子到來么?

  “金簡神官,我手腳不便,還請勞煩你,將我寄存在你那里的證據,拿出來,給今日堂上諸位一觀。”

  趙都安將眾人表情盡收眼底,嘴角也浮現些許冷色。

  “好。”金簡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困得厲害。

  她也很不喜歡這種場合,但還是很給面子地伸手,從腰間布袋中,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卷軸。

  當卷軸拿出的剎那,不少人臉色微變,認出了這東西。

  攝錄卷軸!

  趙都安穿越之初,與寧安縣子見面時,“情敵”張昌碩就曾大出血,耗費一張攝錄卷軸,記錄下他與對方見面的過程。

  大虞朝堂上,達到一定品級后的官員,對這東西都不陌生。

  如馮舉,當初與趙都安在舟上見面,反復打啞謎,就是為了避免被記錄,留下把柄。

  這卷軸內有什么?

  記錄了什么?

  沒人知道,但卻勾起人無限的遐想。

  高堂上,周丞瞇起了眼睛,倒還沉得住氣,因為到了他這種位子,對這種法器自然不會毫無提防。

  他手上那枚火紅色,鴿蛋大的翡翠戒指,便是可感應法力波動的寶物。

  一旦被術法窺探,自會應激提醒。

  他下意識認為,是底下人辦事的環節出了問題。

  或是王山進入詔獄那幾日,被誘騙出了什么。

  然而下一秒,當金簡展開卷軸,渡入法力,將卷軸中記錄的畫面與聲音,悉數以“光幕”的形式,投在空中時。

  周丞臉色頓變,再也不復鎮定。

  只見,光幕中浮現出的,赫然是那一日,和樂樓中,他邀請王山見面時的場景。

  也是趙都安趕來之前的一幕。

  畫中。

  王山滿臉堆笑:“大人今日召喚,想來不會是想起昔日過往,特意來尋草民敘舊的吧?”

  周丞道:“…本官尋你,不為其他,只為一個人。”

  “誰?”

  “趙都安!”

  這段畫面甫一開場,聲音傳出,在場的人們表情瞬間微妙起來。

  而接下來的對話,才是真正的殺招。

  “送的女人如何?”

  “說起此事,我也記憶深刻…結果,那趙都安竟將小妾捆住,丟在一旁,自顧自睡了整夜!…言稱心中只有圣人一個,天地可鑒。”

  “你如何確定?想仔細些說!”

  “大人提醒的是…”

  “那名女子在何處?本官想見見她。”

  “大人明鑒,那趙都安殺人滅口,目無王法!”

  畫中,周丞哈哈大笑,舉起酒杯,與之相撞:

  “本官今日終于知道,你如何獲得王公公寵愛…”

  至此,畫面戛然而止,光幕消散,充當放映員的金簡默默卷起卷軸,一臉無辜。

  安靜。

  公堂內外,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下一秒,不知是誰手中的東西掉了,發出聲響。

  人群嗡的一聲,喧嘩聲大作!

  仿佛鍋中水沸騰,不少陪審的大理寺官員,更是驚得站起身,何正手中的卷宗都撒了一地,臉色蒼白如紙。

  下意識看向堂上的周丞,卻見這位九卿之一,托孤大臣同樣愣住了。

  腦海里,只有“不可能”三個字。

  自己當日明明戴著戒指,為何…

  當他瞥見一副“與我無關”模樣的金簡時,猛地醒悟。

  是了,法器能防一般的窺探,但倘若偷窺記錄的,是老天師的親傳弟子呢?

  那沒有察覺,也便說得通了。

  他眼前一黑,幾乎失態。

  而身旁的袁立和刑部尚書,看向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是憐憫。

  陪審席上。

  馬閻冷峻的臉上浮現笑容。

  孫蓮英一副睡著的樣子,早已知道內情的他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

  那群證人也都臉色煞白,尤其是王山,腿一軟,跌倒在地,面無血色,得意之色蕩然無存!

  堂外,梨花堂眾人難掩喜色。

  “我就說,大人絕對是清白的!”

  錢可柔一張圓臉紅紅的,那是激動所致。

  “大人他…怪不得,當日帶咱們去抓人時,一點不急,還讓咱們先吃飯。”侯人猛后知后覺。

  “理應如此,我就說大人被抓走那天,平靜的異常。”

  沈倦嘖嘖稱奇,“原來早有安排。”

  鄭老頭笑呵呵,一身輕松。

  而周圍的旁觀的人群,更是沸反盈天。

  沒人想到,趙都安拿出的“證據”竟然是這個。

  他沒有去解釋蘇紅玉之死。

  沒有去應對,那精心編織的一條條罪證。

  他的應對很簡單,就像一把刀子,割破迷霧,直指核心。

  這份攝錄一出,只畫中王山的話,就足以推翻這起案子的指控。

  而周丞話里話外,若有所指的“暗示”,則將他這位主審官推上了風口浪尖。

  “竟然如此…趙緝司對陛下忠心可鑒…令人欽佩!”

  “這王山,還有這群所謂證人,當真十足刁民,竟紅口白牙,污蔑趙使君!”

  “周廷尉竟早已見過王山…這…”

  議論紛紛,風向也立即扭轉。

  只此一條證據,趙都安今日便倒不了,非但如此,甚至很可能圣眷會更濃。

  一句“心中唯有圣人,天地可鑒”誰頂得住?

  不過,話說回來,舔到這種程度,美人送到身上都不碰,多少有點…眾人既欽佩又鄙夷。

  覺得趙都安屬實有點大病…

  “周大人,這個,你如何解釋?”高堂上,袁立似笑非笑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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