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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你一個外姓人,裝什么皇親國戚啊

  “踏出此門者,死。”

  梨花堂內,趙都安的聲音并不大。

  但因房間寂靜的落針可聞,便得以清晰遞入每個人耳中。

  他的神色依舊如常,端坐的姿勢都未曾改變,好似倏而飛出的金刀,與方才的爆炸,都與他全無關系。

  庭院中,郁郁蔥蔥的大梨樹在風中搖晃,發出沙沙的響。

  清風吹拂在李浪的身上,密集的冷汗沁出來,脊背發冷。

  好似站在鬼門關前,稍行差踏錯,便會萬劫不復。

  “你…”紈绔公子喉結滾動,身體將要前傾。

  只覺眉心抵住的刀鋒又刺入少許,忙將空懸的腿收了回來,卻兀自站定,不敢輕舉妄動。

  “啊——”

  直到這時,其余四人才驚醒回神。

  萌新女官差錢可柔發出短促驚呼,怔在原位,手足無措。

  刺頭侯人猛衣衫下,肌肉已繃緊隆起,右手扶住刀柄,死死盯著震顫的“金烏飛刀”。

  武夫源自本能的危機感,令他做出戒備,心底卻有些發寒。

  心知,若方才這一刀奔他而來,自己哪怕不被割斷首級,也要重傷。

  無它,太快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金烏飛刀本就輕盈,趙都安獲得后,日日盤在手中。

  如今不說如臂指使,但悄然發刀,已不在話下。

  “這飛刀…”

  頂著黑眼圈,舉止懶散的躺平青年沈倦瞇起眼睛,死死盯著這極品法器,似看出什么。

  便是手持大陶瓷茶缸,端詳邸報的鄭老頭也收起散漫姿態。

  看了看李浪,又看了眼趙都安。

  忽然意識到,自己等人對新緝司的判斷,可能出了些差錯。

  欺下媚上?

  不…或許,是無法無天才對。

  “趙…趙都安,你想做什么?!”

  收回右腿后,感受著飛刀不再逼近,紈绔公子李浪三魂七魄回歸,終于意識到,發生何事。

  一股邪火,猛地竄出。

  更多的還是被以下犯上的憤怒與難以置信。

  在他眼中,女帝豢養的小白臉,無疑是皇家的一條走狗。

  那么,自己身為皇室子嗣,理所應當,算半個主人。

  天底下,哪有敢朝主子狺狺狂吠的走狗?

  這是他敢懟趙都安的底氣。

  至于敵視的原因,倒也不完全基于跋扈性格。

  更多的,還是趙都安與女帝的關系,令他聯想起,生母云陽公主的那些野男人。

  身為公主的兒子,本該是地位尊崇。

  但倘若母親是個放蕩的,父親是個敢怒不敢言的。

  長久下來,心理多少會有些偏激。

  加上一條走狗,竟空降成為頂頭上司,要他來迎接…心頭不滿,這才予以下馬威。

  卻不想,對方的反應,遠比他預想中更猛烈。

  “記住你的身份,”趙都安神色平靜:

  “在這里,你是下屬,我是緝司,我說的話,你必須聽。

  否則,便是藐視上官,以下犯上,據我所知,武官最忌以下犯上,詔衙亦是禁軍,若按軍法,該如何處置?”

  這熟練的大帽子壓上來,頓時令李浪吃了蒼蠅般難受。

  但冷靜下來后,他亦篤定,趙都安不敢真的傷他,當即惱火道:

  “你這條走狗,才叫以下犯上!”

  眼睛瞥見手中,半截鳥籠里,那已死無全尸的名貴鳥雀,眼睛登時紅了:

  “伱敢殺我的鳥!賣了你全家都賠不起!”

  情緒激動下,大聲道:“給我把姓趙的拿下!”

  然而四名錦衣,卻都沒動,只冷眼旁觀。

  他們幾人,只是搭伙同僚,當然沒什么感情。

  不愿在這節骨眼,觸怒趙都安。

  李浪怒了,指名道姓:

  “侯人猛!你不是自吹,敢砍大官狗頭么?還愣著做什么?殺了他!陛下怪罪下來,我扛著!”

  抱著胳膊,濃眉大眼的刺頭懶得搭理他,反而饒有興趣看戲。

  “錢可柔!去把馬閻叫過來,我若傷了,看他如何跟我娘交代!”

  李浪換了個好欺負的。

  清澈愚蠢的女官差無所適從,哭喪著臉,既不敢得罪李浪,又怕被刀。

  “好了,不要叫魂了,本官話放在這里,今日,我不收刀,誰敢邁出一步,莫怪本官不留情面。”

  趙都安幽幽道:“至于你…”

  頓了頓,他緩緩站起身,哂笑道:

  “本官就站在你身后,你有膽子,便轉過身來啊。”

  李浪臉皮漲紅,就要擰身。

  可頭顱剛動彈,便覺刀鋒拉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試圖后退,可金烏飛刀卻如跗骨之蛆,始終死死抵在他眉心,令他不敢亂動。

  “你看,又急。”

  趙都安輕輕嘆了口氣,一副關懷語氣:

  “讓你動,你又不敢動,不讓你走,你卻偏要走。”

  紈绔公子臉色發青,吼道:

  “你有本事,挪開這破刀,別躲在人身后,與你浪爺堂堂正正打一場。”

  趙都安臉色古怪,仿佛看個蠢貨:

  “我占著先機,為何要與你堂堂正正廝殺?你也配?”

  李浪語塞,罵道:

  “卑鄙小人!你敢傷我,等我稟告陛下,定要你…”

  趙都安搖頭,眼神愈發失望:

  “本以為好歹是公主養育的,再蠢也有個限度,但你讓我很失望。”

  權貴子弟中,大多數都不簡單。

  手腕眼界,武力雙商,都遠超小門小戶。

  但凡事總有例外,如李浪這種,便儼然是養廢了的。

  無怪乎被丟在梨花堂,大概除了身份背景,全無一樣拿得出手的。

  白白重視了,還以為是個厲害角色…趙都安搖頭。

  轉身抬手,忽地從武器架上,拿起那條兩端用熟鐵箍著的木棍。

  似有年頭了,類似供懲戒使用的“戒尺”。

  但已許久不曾動用,覆了淺灰。

  趙都安單手拎著棍子,慢條斯理,走到李浪身旁,望著庭中梨樹,說道:

  “方才的話,你還沒回答我,藐視上官,按軍法該如何處置?”

  李浪兀自破口大罵,不曾回答。

  趙都安自顧自道:

  “看來也是個草包,連軍規都不記得,那本官便告訴你,按照《律疏》,軍中藐視,辱罵上官者,視情節,輕則廷杖一百,重則發配流放。”

  頓了頓,他道:

  “當然,本官胸襟大度,不與你計較太多,發配流放便免了吧,只許你廷杖之刑,你可愿意?”

  四名錦衣瞠目結舌,被趙都安的無恥嘴臉驚呆了。

  而李浪更是愣住,心頭竄起強烈不安:

  “趙都安,你敢…”

  “啪!”

  一聲清脆聲響,驀然響徹眾人耳畔。

  旋即,錢可柔等人才驚愕發現,趙都安手中的棍子,已敲在李浪的右腿腿彎處。

  輕微骨裂聲。

  這位細皮嫩肉,從小不曾受過苦的紈绔子弟,登時臉色一白,“噗通”一聲,單膝跪地!

  旋即才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啊!!”

  “閉嘴,不然按喧嘩公堂處置,掌嘴一百。”趙都安淡淡道,又補充道:

  “這才第一杖,還有九十九下,莫急。”

  說著,第二棍閃電擊出。

  “噗通!”

  左腿也跪了。

  李浪竟真的止住了喊聲。

  不是意志力強大,而是趙都安這次打了經脈,令他渾身發麻,短暫失聲。

  趙都安掂量著棍子,轉回身,站在他正對面,便好似接受叩拜,居高臨下道:

  “新官上任還有三把火,你說你,何故偏要引火燒身?公主子嗣很了不起么?有本事你改姓徐啊。”

  他將棍子壓在對方右肩膀上,蔑視道:

  “你一個外姓人,裝什么皇親國戚啊。”

  詔衙大門外,馬車上。

  莫愁閉目養神許久,卻遲遲不見動靜,不禁狐疑起來。

  按她估算,這么久了,趙都安理應已入梨花堂。

  而以“李浪”為首的刺頭,大概率要給新上司一個下馬威。

  雙方對上,其余人不談,以李浪的出身,趙都安那種趨炎附勢的小人,必定忌憚。

  “難道,姓趙的真與李浪混在一起了?臭味相投?融入其中?這才用不到我。”

  “但這樣一來,他這個緝司豈非有名無實?還有什么意義?”

  莫愁臉色變幻,放心不下,略一思忖,道:

  “去梨花堂正門。”

  九個堂口,在內部有側門彼此串聯,但同樣有單獨對外的門戶。

  駕車的侍衛應聲。

  俄頃,馬車抵達梨花堂圍墻,還未及大門,莫愁便隱隱聽到,凄厲喊聲。

  “你聽到什么動靜沒有?”女宰相詢問侍衛。

  侍衛說道:“是院中傳來的,似有人受刑哀嚎。”

  梨花堂離詔獄還遠,并非刑堂,豈會…莫愁詫異,忽而臉色猛地一變,想到了某種可能:

  “停車!”

  “啪!”

  第三棍落下,李浪再次發出愈發嘹亮,撕心裂肺的慘叫,整個身子幾乎匍匐在地。

  金烏飛刀繞了趙都安兩圈,被他收回袖口。

  這時候,饒是吃瓜看戲的四人,也都嘴角抽搐,暗暗吸氣。

  錢可柔更是側過頭去,不忍直視,低頭默念:

  我看不見,我看不見…

  沈倦咧嘴,縮了縮脖子。

  鄭老頭咽了口吐沫。

  唯有侯人猛,眼睛放光,隱隱有些興奮。

  梨花堂前頭,那些隸屬于錦衣校尉的“隨從官差”們,也聞聲從值房中跑出,聚集而來。

  他們也都是從其余八個堂口中精挑細選的“精英”,雖沒啥背景,但都是刺頭。

  昨日得知新緝司,乃是那個女帝面首后,心中多有輕視不恥。

  這會看到這兇殘的一幕,頓時大跌眼鏡。

  望向趙都安的眼神都不對了,收起輕慢之心。

  這也正是趙都安的目的。

  想在一個陌生地方立足,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找出這里最大的刺頭,用以立威。

  而感受到外頭投來的,一道道視線,跪地哀嚎的李浪面皮漲紅,倍覺恥辱。

  這一刻,身上的鞭笞疼痛,都沒有恥辱來的傷人。

  原本已經要脫口而出的求饒話語,硬生生咽了下去。

  “咦,嘴巴還挺硬,看來你是不服啊。”

  趙都安驚嘆,手中棍子已搭在前者左肩膀上:

  “還有九十七下。”

  李浪嚇得險些暈厥過去!

  恰在此刻,人群外傳來喧聲,繼而如潮水分開。

  只見一襲女官袍服,頭戴無翅烏紗,眉心點綴梅花裝的“女子宰相”率領數名侍衛急匆匆走來。

  李浪宛若看到救星,一下激動了,險些喜極而泣:

  “莫昭容!救我!快殺了這以下犯上的狗賊!”

  莫愁腳步一頓,愣神了足足三息。

  這才面無表情,走到堂前,用詭異的眼神看向始作俑者。

  趙都安挑起眉毛:“你怎么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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