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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趙都安的真正目標

  烏篷船內。

  在馮舉開口詢問后,趙都安沒有立即回應,而是慢悠悠拎起茶壺,給對方斟了一杯毛峰,說道:

  “你我二人素無交集,找馮主事來,還能為了何事?”

  馮舉依舊裝傻充楞,皺眉道:

  “使君有話,不妨直說。”

  身為官場老油條,他決計不會承認自己行賄的,正所謂: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所謂的“揣摩”也好,“意會”也罷,本質都是推卸責任的一種手段。

  趙都安前世在短視頻上刷到大明王朝1566,對里頭嘉靖敲磬的片段記憶深刻:

  大臣們商討國事,嘉靖帝不見蹤影,藏身于簾幕之中,皇帝的決策同意與否,不訴諸于口,付諸于筆,只用敲擊法器的聲音來“暗示”。

  這樣一來,做成了,是皇帝的功勞,做毀了…呵,又不是朕讓你們做的,都是臣子瞎胡搞!

  簡直是推卸責任的典范!

  馮舉為官多年,裝傻充愣的習慣深入骨髓。

  趙都安又給自己斟茶,放回茶壺,笑道:

  “這渾河之上,孤舟一葉,只你我二人在此,交談話語,出之你口,入之我耳,倒也不必如此警惕。”

  呵…術法卷軸是吃素的?史書上被攝錄下言談,從而倒臺的官員還少?

  馮舉腹誹,不為所動。

  “也罷,那就我來說,”趙都安輕輕嘆了口氣,無奈道:

  “主事請托寧安縣子,請我從刑部撈人…”

  “使君慎言!”馮舉應激打斷,一副剛正姿態:

  “本官雖與寧安縣子有些交情,但卻從而請托過他什么,話不能亂說!”

  老馮縱橫官場多年,靠的就是一個“茍”字。

  老油條…趙都安笑呵呵道:

  “可方才登船時,我說你要王顯求到我頭上時,主事可是一口就道出了我的身份吶。”

  馮舉臉色微變,意識到方才猝不及防,已經露餡。

  不是他不謹慎,實在是敵人太狡猾!

  趙都安笑著安撫:

  “主事不必如此緊張,我今日邀請,并無惡意。何況定金我早已收下,你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不是么?”

  許是這句話發揮效力,馮舉神色稍緩,但仍惜字如金:

  “使君到底想說什么?”

  趙都安說道:

  “主事身在吏部,消息靈通,應該聽聞了我被彈劾的事吧。”

  馮舉心中咯噔一下,心說難不成擔憂成真,這姓趙的見情況不對,不想在這個關節犯事,所以找自己,想當面賴掉撈人的承諾?

  可王顯那混蛋不是說,事情沒問題嗎?難不成臨時有變?

  “確有耳聞。”馮舉瘋狂腦補,表情不變。

  頓了頓,又試探地補了句:

  “不過值此風口浪尖,使君還有閑暇逸致圍爐煮茶,看來也是穩坐釣魚臺啊。”

  來自老馮的瘋狂試探…

  趙都安輕笑一聲,渾然不見半點憂慮:

  “陛下待我恩寵有加,豈是那幫犬儒御史三言兩語能詆毀的?”

  不似作假…也是,這么一副好皮囊,又是習武的,力氣足夠,陛下舍不得合情合理…馮舉并不意外,笑道:

  “如此,當恭賀使君度過此劫才是。”

  說話同時,他雙手舉杯,一飲而盡。

  這個動作也代表著某種態度的變化。

  一群見風使舵的老東西…趙都安面帶微笑,也輕輕抿了口茶,然后嘆了口氣:

  “不過話雖如此,但陛下總也不好明面偏袒,總歸要有個臺階,讓那群意圖攻訐本官的人聲音小下去才是。”

  馮舉遲疑道:

  “莫非本官能幫上忙?可我這文選司…”

  他迷惑不解,心想你找人也輪不到我啊,職權壓根不相干。

  趙都安卻搖頭道:

  “主事自謙了,這事還真要仰仗馮大人。”

  馮舉一顆心驟然提起:“本官?”

  趙都安“恩”了一聲,盯著他,語氣認真:

  “我需要立一樁足夠大的功勞,我覺得檢舉臣子行賄干涉司法,是個不錯的主意,你覺得呢?”

  ???

  馮舉頭頂緩緩飄起一串問號,起初愣是沒反應過來,或者說難以置信。

  片刻后,見趙都安神色不似玩笑,這位老進士如同被踩了貓尾巴,豁然起身,聲音尖銳:

  “你瘋了?!你要拖我下水?難道就不怕你自己…”

  說了一半,他卡住了,因為發現對方還真不怕。

  只是收個定金罷了,又沒有真的辦事,女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鍘刀也砍不到對方頭上。

  有恃無恐。

  人家是睡在女帝身邊的人,沒準還騎在上頭,可自己算個什么玩意?!

  他一陣陣眼暈,只覺整艘船都在晃,意識到自己要被賣了,一時有些六神無主,憤怒,恐懼,后悔…種種情緒翻涌。

  然而趙都安下一句話,卻將他從地獄拉回人間:

  “馮大人莫要急著動怒,我只說檢舉臣子,卻沒說檢舉的你啊。”

  什么意思?不是我?馮舉愣住了。

  只見趙都安依舊神態自若,把玩著茶杯,幽幽道:

  “馮大人覺得,以伱的官身,就算賣掉了,又能堵得住滿朝文武的口嗎?”

  對啊…馮舉驀然被點醒,理智重新上線。

  一個文選司主事,聽起來唬人,但實際在廟堂中根本不算什么。

  又只是行賄撈人未遂,這份功勞就算給了趙都安,和此人放走逆黨賊首的罪名相比,實在無足輕重。

  換言之,把他賣了,甚至把他背后的小圈子打包一起賣了,也未必夠趙都安戴罪立功的!

  這也是昨夜,白馬司監得知趙都安的意圖,說“沒意義”的原因。

  老司監很清楚,這點功勞不夠看的。

  因為這次針對趙都安的彈劾,不只是放走逆黨,也不只是他聲名狼藉。

  更關鍵的是,當都察院下場后,很可能意味著,這件事已經成為了皇權與朝臣博弈的一個局部小戰場。

  面對此等龐然大物間的爭斗,趙都安這枚小卒,最大的利用價值,就是成為一枚棄子。

  趙都安又何嘗不明白這局勢的兇險?

  又何嘗不明白,只是反手檢舉一個馮舉,加上刑部牢里那個,立下的功勞并不足以,讓女帝硬抗朝臣壓力,出手保他?

  所以,他真正的目的,從不是賣掉馮舉,而是另有其人。

  “使君此言…何意?”

  烏篷小舟內。

  馮舉想通關節后,小心翼翼重新坐了下來,顯得格外怯懦。

  畢竟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握在眼前之人手中,他沒辦法不膽怯。

  “您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馮舉一咬牙,干脆敞開天窗說亮話。

  趙都安很欣賞對方的表態,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

  然而他下一句話,卻讓剛剛從地獄爬回人間的馮舉臉色徹底變了。

  “我么?”

  趙都安輕輕一笑,柔聲道:

  “我要你檢舉當朝相國,李彥輔。”

無線電子書    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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