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疑只是一瞬,隨即念頭就從赫利俄斯的腦海中被排除出去。
雖然先天神靈的直覺確實敏銳,但太陽神自問會產生這種感覺也不足為奇。
他現在多少算是奧林匹斯神系的一員,而蓋亞與宙斯的矛盾是眾所周知的。
嚴格的說,雙方現在還是敵人,或許這就是警兆的來源吧…按下心頭的不安,赫利俄斯一步邁進了那個紅褐色的光圈內。
光芒一閃,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隨著一陣空間變換的感覺,眼前一暗然后恢復光明,赫利俄斯就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處位于地下的巨型溶洞之中。
地面有些濕滑,踩在上面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覺。雖然不知道自己具體的位置,但通過環境中法則細微的變化,赫利俄斯還是能判斷出自己已經不在冥府了。
他大概已經回到了地上——或者接近地面的某處地方。然而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從不記得蓋亞執掌過空間領域的神權。
除了前代神王克洛諾斯以外,任何已知的神靈都不曾執掌過類似的權柄,因此哪怕是諸神開創的神術里面也根本沒有近似的能力。
心中微微一稟,眼前超出預料的一幕不由讓赫利俄斯有些擔心。
“那就說來話長了…說起來可能難以相信,但事實上,我在那里見到了深淵本土的生命。”
“問好…這可不像奧林匹斯的神會對我做的事情。”
雖然現在地母已經不再需要祂了,但對于深淵之前的拒絕,她依舊耿耿于懷。自己這個沒有理智的弟弟體內絕對發生了什么,而太陽神離開時的狼狽就是最好的佐證。
獨自一人來找她這個奧林匹斯的敵人,哪怕以蓋亞的判斷力,也能猜到對方可能并沒有那么聽話。
念頭在心中閃過,赫利俄斯看向這片溶洞的中央。
“你在深淵里遇到了什么?”
眼神閃爍,赫利俄斯如實說道:
“他們數量眾多,而且敵視外人。我不想在那里與他們產生沖突,所以就直接退了出來。”
“向您問好,尊敬的眾神之母。”
至少裸露在外的皮膚更有光澤了一些,就連頭發也不再那么干枯發黃。如果這不是地母有意偽裝出來的狀態,那對方的力量恐怕大有好轉。
“您看起來氣色好多了,這可真是可喜可賀。”
而事實也是如此,蓋亞之所以對把太陽神叫過來,也不只是對他在深淵中的經歷感興趣,更是因為對方在找自己,而且看起來不是受宙斯指示的。
‘不管怎么樣她也是原始神靈,哪怕在宙斯面前顏面盡失,也總會有些隱藏的手段的。’
微微轉身,看著面前的太陽神,蓋亞的聲音并不熱情。
在那里,地母正側對著他。
他之前的想法都是建立在蓋亞對宙斯恨意深重,但自己的力量又遠遠不足上面的…不過想歸想,太陽神的動作并沒有停下。他向前幾步,然后撫胸一禮。
“可我也從沒把自己當成奧林匹斯的神靈,相比起現在,我更懷念泰坦的時代。所有人都知道,新的神庭就是由宙斯一家人組成的神系。而我,恰恰和他們不是一家人。”
褐色的長裙上點綴著幾許紅斑,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但讓太陽神有些意外的是,相比起曾經在奧林匹斯山外看到的蓋亞,面前的這個好像狀態要好了不少。
沒有第一時間說起神王的事情,蓋亞反而提起了塔爾塔羅斯的存在。
沒有掩飾,赫利俄斯很直白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他相信地母也看的到這一點。
“生命?”
重復了一句,蓋亞好像有些明白深淵之前的反應了。
如果祂通過某些自己不知道的途徑已經擁有了生命,那確實不再需要自己了…至于拒絕進入,那也不足為奇。
或許祂將蓋亞視為了一種威脅,因此才把她拒之門外。不過既然有一個了解相關細節的人就在面前,地母還是毫不客氣的命令道。
“說的再具體一點,你在里面都看到了什么,以及,你見到克利俄斯了嗎?”
“如您所愿,我會如實相告的。”
微微點頭,赫利俄斯當即講述起自己的見聞。
層次繁多的層面,存在于那些界面中的奇特生命,以及迥異于外界的種種表現。一切都不像是在描述深淵,而是另一個物質界面,當然,在最后,赫利俄斯遺憾的表示自己并沒有見過氣象之神的存在。
畢竟深淵太過廣大,在沒有指引的情況下很難具體的找到某一位神靈,而且他也并不是為了尋找對方而去的。對此蓋亞倒也沒有懷疑,她只是隨口一問。
現在她和宙斯的矛盾已經不再是克利俄斯,又或者那主謀另有其人的金蘋果樹了,相比起他們,宙斯本人才是她最無法容忍的存在。
他用自己的尊嚴建立了神王的權威,所以只要他一天還是眾神之主,蓋亞就一天寢食難安。因此在赫利俄斯講述的末尾,蓋亞看著這個許珀里翁的孩子。
相比起他的父親,赫利俄斯遠沒有那種狂暴與熾烈的感覺,就像被磨平了棱角的石頭,任何人都可以握在手中。
但他現在主動找上門來了,這或許證明他也有了些自己的小心思?不過在這之前,蓋亞還要搞清楚他和宙斯究竟有什么矛盾,竟然在見識了神王的力量后依然想要反抗對方。
他不可能察覺到自己最近的變化,甚至畢竟就連蓋亞自己都對此很是意外。所以在赫利俄斯的眼中,自己是不如宙斯的。
心有疑惑,然后蓋亞就問出來了,而在她的身前,太陽神也給出了一個無需質疑的答案。
“因為如今駕駛太陽車的人不是我…地母,這是第一次發生,我希望這也是最后一次。”
“原來如此,你就要被宙斯的兒子取代了,所以你才來尋求我的幫助?”
之前還沒有意識到,直到經過對方的提醒,蓋亞才恍然發現雖然赫利俄斯就在自己的面前,但太陽的運轉卻依然照常進行。
對神靈而言,權柄的侵犯才是最讓他們無法忍受的,對方會做出這種選擇也不奇怪…但在赫利俄斯的面前,蓋亞卻只是冷笑一聲。
“光明與太陽常常相伴,這么說來,的確有可能被宙斯的兒子取代,但你可能找錯人了。我可不是宙斯的對手,自然也幫不了你,而且你想要獲得我的幫助,那又有什么能打動我的東西嗎?”
“我…”
一時語塞,但赫利俄斯隨即說道:
“我可以為您做事,畢竟您總有些不便自己處理的事情吧。以現在您和奧林匹斯間的關系,恐怕也很難找到其他的幫手。”
“就像身處冥土的冥月女神和加入奧林匹斯的生命女神那樣,他們分別是另外兩位原始神靈在這世間的媒觸,而我也可以成為您的——”
“我不需要一個前后背叛了父親和兩任君主的手下,而且雖然我和奧林匹斯不存在和解的可能,但我也不需要伱這么一個另有心思的‘信使’存在。”
冷冷的打斷道,蓋亞毫不留情的再次拒絕。這一句話她倒是真心實意,而在她的身前,赫利俄斯幾次想要辯解什么,但最終沒有說出口。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三次背叛其實都是有原因的。許珀里翁將他關在太陽里,生怕這個孩子與他爭奪大日的歸屬;克洛諾斯雖然后來沒有把他怎么樣,但在最開始的時候為了防止又一個星空主宰的誕生,他強令赫利俄斯答應鑄造了太陽神車。
至于宙斯,他現在更是直接威脅到了赫利俄斯的權柄,但太陽神知道,就算他做出解釋,蓋亞應該也不會理會他。
因為就像地母所說,最關鍵的問題是,他對蓋亞并沒有什么用處。
赫利俄斯本以為哪怕是為了給宙斯添堵,這位任性的地母也會答應幫助他的,但現在顯然和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樣…心情有些沉重,但太陽神還是勉強一笑,向蓋亞表示告辭。
“既然如此,那尊敬的地母,請容我告退。”
轉身向著來時的地方走去,赫利俄斯的心中已經在想其他的辦法了。不管怎么樣他不能坐以待斃…然而一只腳已經邁過了那紅褐色的光圈,就在這一刻,地母的聲音卻再次從身后傳來。
“等等。”
“嗯?”
疑惑的轉過身,赫利俄斯不知道蓋亞還想要說些什么。而迎著太陽神疑惑的目光,蓋亞淡淡的說道:
“我是不會幫助你的…赫利俄斯,但也許你可以自己幫助你自己。”
“我現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沒有空理會地上的事情。宙斯會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價,但絕不是今天。不過你能擁有讓宙斯忌憚的力量,那他的那個兒子就威脅不到你的地位。”
“可是我沒有這種力量。”
緩緩說道,不過聽著蓋亞的話,一種期待從赫利俄斯心中升起。地母不會無端說出這種話,既然她說了…
“你可以有。”
沒有讓赫利俄斯失望,蓋亞只是笑了笑。下一刻某種遮掩的力量被她撤去了。
轉瞬間,太陽神眼前的一切都大變了模樣。他身處的不再是溶洞,而是一處血肉繭房;他腳下濕滑的地面也不是石頭,而是一個飽含生機的卵胎。
透過透明的隔膜,赫利俄斯能看到一個身具百首的生命在其中游動,一切都顯得如此奇異…但經歷了深淵之行后,他對這些的接受度早已上升了不止一個層面。而在這一切的變化中只有蓋亞本身沒變。
她依然穿著那身褐色的長裙,只是那幾處紅色的斑點變成了一根根扎進內里的晶瑩枝丫。它們泛著微光,如同血管般脈動,好像在把什么東西源源不斷的送進地母的身體中。每當它們進入一部分,蓋亞給人的感覺就無形中厚重了一分。
“現在沒有,但你可以有,只要你愿意接受它。”
在太陽神的面前,蓋亞從身上折取了一截如同紅水晶般的枝杈,然后向著赫利俄斯的方向扔去。
哪怕離開了她的身體,這節枝丫好像依舊存在生機一般。一縷縷細小的須子從它上面垂落下倆,在空中搖擺,好像在尋覓著什么東西。
“這是凡物的毒藥,但對神靈而言,只是補品。”
沒有說謊,蓋亞確實是這么想的。
那來自外神的力量確實具備著強大的污染性與侵蝕性,甚至還對擁有者的精神存在影響。但在現世法則的庇護下,它絲毫沒有影響到蓋亞的理智。
無論如何,她都是現世的基石,最初的原始神靈。只要現世本身不出事,那她也不會有事——想來赫利俄斯應該也是這樣吧。
“把它栽種到你的身上,以你自己為媒介,讓它的力量加強太陽。”
“許珀里翁是原初的太陽,你卻不是,因為太陽和他并生,你卻是因太陽而生。但如果你能賦予太陽新的概念,那也許你就能獲得與他同等的權柄…到了那個時候,就在沒人能取代你了。”
沉默片刻,赫利俄斯神色有些變化。
“那我會付出什么?如果主動被這個東西寄生在神體上面,恐怕我也就無法再擺脫它了吧。”
“是的,但你的承諾本就沒有保證。”
第一次有這種指使別人而非被指使的經歷,蓋亞感覺還很不錯,所以她也多說了點。
“我讓你做的只有一件事…等我的子嗣攻上奧林匹斯的那一天,你要和他一起,讓宙斯付出代價。”
“而到了那一天,也許等他失去了王位,你也可以試著成為神王,就像你父親曾經想做的那樣。”
在蓋亞心中,她現在就是血肉母樹的合作對象,而對方的智慧明顯不高,甚至還被限制住了,那祂在這世界上的一切自然由自己來代為掌管。
先后三代神王已經讓她受夠了這一切,如果能誕生一個受她掌控的神王,那倒也不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