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序曲,太陽、月亮和戰爭
清晨，萬物生發。
從沉眠中醒來，科隆摸了摸金盒，冰冷和沉重的感覺讓他心安了不少。他看了看周圍，和之前一樣，除了同樣在休息的人群，沒有其他生命的痕跡。
也許是第一次奪走一個同類的生命，昨晚他做了個不怎么美好的夢。某個死人跳出來問他有沒有過懺悔，但他只是再次一刀把對方送走了。
做都做了，還有什么可后悔的，其他人冷漠的態度已經證明了誰對誰錯，現在，與其追憶過去，不如多搞些食物來的緊迫。
“還好，還有植物。如果真的空無一物，恐怕我們好不容易逃過了洪水，反而要餓死在這里了。”
搖了搖頭，盡管是神降下的洪水讓他們落到今天的地步，可他們還是要依靠神催長出的植物來維生，這就是凡人和神間不可逾越的差距。
翻身從青石上下來，科隆叫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其他人。既然現在已經安全，那他們也該考慮下一步該去哪里了。
作為一個聚居地，安全是第一要務，近水則是第二要務。前者暫時可以忽略，畢竟周圍的生命都被一掃而空，但后者卻是當務之急。
洪水很可怕，可人類也離不開水。該向哪里遷徙，就是幸存者們需要解決的問題。
“首先，沿海的地方可以忽略了。雖然我還沒見過海，但這次的災難就是海神降下。”
坐在石頭上，科隆淡淡的說道。
“我想沒人想再和他們打交道對吧，你們說呢？”
“沒錯，海邊不能去了，可西邊最好也不要去。那邊是大陸東部的中心，傳說奧林匹斯山就在那里，我可不想賭一賭諸神的仁慈。”
有人點頭，但他也緊接著否定了一個選項。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南北兩個方向可以走了。
“南邊.據說南方水系繁雜，大多都聯通海洋，反而是北邊，即便是造物主對此也沒有過多的講述。”
沉默了一會，又有人開口道：
“既然神都不關注那里，那就是我們最適合的居住地，雖然那邊的氣候更冷一些，但我們儲備的皮毛應該還夠用。”
此話一出，頓時引起了人們的附和聲，科隆也表示認可。然而就當大家做下決定的時候，他掃了一眼人群，突然皺眉問道：
“盧比呢，他怎么不在這？”
那是他的老熟人，昨天也是他一開始站出來‘相信’他說的話。可不知道為什么，科隆居然沒有看到對方的身影。
“他有點餓，去周圍尋找果樹去了——雖然存糧還有一些，但總歸沒有新鮮的好吃。”
聽到有人解釋，科隆點了點頭，他也沒有多在意，隨即招呼眾人收拾東西。很快，接近中午的時候，他們藏在地下的物資被一一拿了出來，還有幾個曾經學過相關技藝的人一起，用少許材料拼湊出了一個簡易的車架。
一部分人也陸續去搜集一些食物了，畢竟可食用的植株并不是哪里都有的，他們總要提前籌備一些。
諸事已畢，科隆看了看太陽，決定等下午眾人返回后就正式出發。烈日當頭，總歸不是最適合趕路的時間。
“啊——”
突然間，一聲凄厲的慘叫從遠方傳來，瞬間讓剛剛結束忙碌的幸存者們神色警惕起來。
人群安靜了少頃，但遠方的哀嚎還在持續，氣氛越發凝重，不過這個時候，科隆反而松了口氣。如果是有人遇到了什么強大的生命，不可能到現在還能喊的出聲來。唯一的可能，就是意外。
既然這樣，就是他站出來的時候了。
“不要慌！我去看看，你們等在這里，不要走動。”
沉聲說道，在眾人的目光中，科隆大步向前。大概走了數百步遠，在一個樹蔭下，他看見了正捂著手腕慘叫的人，正是之前離開的盧比。
在他的身旁散落著一些果子，樹下一塊巨石尖銳的部分上有著血跡，無聲的闡述著剛剛發生的一切。事情的經過已經很清晰了，盧比在從樹上摘果子的時候不慎踩空，剛好手腕撞到了石頭上，然后因此折斷。
“啊——救我！”
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盧比連忙求救，他現在痛的以為自己要死了。見此科隆也趕忙上前扶起他。
“別慌，你只是手受傷了.看起來沒救了，不過好在是左手，問題不大。”
安撫一句但身前之人的痛呼聲依然不停。看著手腕依舊在淌血的盧比，一股陰霾感籠罩上科隆的心頭。
他們本就沒有多少人，和他關系不錯的就更少了。希望后續的旅程中不會有其他意外了吧，不然這漫長的遷徙之路，還真是多災多難。
災難過后的大地上，科隆的隊伍也只是一點小小的插曲。除了他們自己，沒人關注這些舊時代的遺民。
一路向北，天氣也漸漸轉寒，所幸動物的皮毛還有不少剩余，幫助他們抵擋住了越發冷冽的寒風。
然而氣候只是小事一路上，真正讓科隆一行人漸漸感到不安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的‘意外’。
一開始，大家都沒有在意，只當是個人的運氣問題，可隨著次數的增多，恐慌開始在人群中蔓延。曾經有人試圖逃離隊伍，但結果卻并不美好，他在數天后被人發現了模樣凄慘的尸身，不知道在死前究竟發生了些什么難以置信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神靈的懲罰，或許他們依然沒能逃脫災難，只有同樣看到這一幕的科隆瞪大了眼睛。
對方的死狀，是如此讓他感到熟悉。
青銅人類間是有關于關于靈魂的傳言的，據說生前的靈魂越強大，執念越深重的生命，死后就越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抗拒來自靈界深處的感召，滯留在現世與表層靈界之間，以一種另類的方式存活下去。
有人說，在瘟疫蔓延的日子里，那些游走在夜晚城市間的透明身影就是死者的靈魂，他們留戀著人間，遲遲不愿意離去。
這一刻，科隆把這一切都對上了。想想那些奇怪的小把戲，再想想自己做的事情，他不禁感到了些寒意。可最終他什么也沒說，而是繼續帶著眾人一路前行。
如果讓這些人知道‘意外’的源頭很可能和他有關，那科隆恐怕就再也睡不著覺了。所幸現在還沒有輪到他的身上，而且隱約間，他也感覺這些‘意外’似乎并不是為了殺人。
它只是不想讓他們離開，然后讓他們活在恐慌中。想到這，科隆的眼中不由閃過一抹思索。
這種行徑，莫名的讓他感覺有些熟悉。
在三支青銅人類的隊伍先后離開的時候，在另一邊，與德爾斐大平原隔著廣闊的帕納蘇斯山脈，新的人類終于出現在了大地上。
他們迷茫的看向四周，可這一次，再沒有人再來指引他們了。
即便是丟卡利翁和皮拉也不被允許留下，或者說，如果沒有忒彌斯的顯跡，他們連生命都無法得以保全。新的人類將靠自己了解這個世界，他們或許會付出一些死傷，但這也能讓他們真正了解到這個世界的危險之處，然后在以后明白安全的不易。
他們也注定會向著遠離德爾斐的地方遷移，因為這里是洪水的分界。在山脈的另一邊，甚至就是山脈本身上，那些野獸和強大的生命們并沒有受到波及。在它們的驅趕下，人類會沿著四散分離，逐步擴散到大地的各個角落。
而諸神事先劃分的地域就將在此時起效。那個時候，他們才會在‘恰當’的時候顯現神跡，讓人類自發的尋求他們的庇護，建立供奉他們的殿堂。
不過一切都是有例外的，相比起陸地，大海就很難依靠這種原始的擴散獲得人口，所以神王不得不允許一些海神將少部分人類帶到海島上面去。這是好事，也是限制，因為島嶼的面積終究有限，只有大地上，才能養活數以千萬計的凡人。
就這樣，春去秋來。人間幾經變換，卻影響不到神靈的永恒。諸神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作態，用宴會與酒水釋放無處發泄的精力。
直到某一天，宙斯欣喜的發現，順著血脈感應，自己又有一個后代——兩個后代即將來到這個世界上。
那是從星空而來的保育女神勒托，神王試著去感知過這兩個孩子的狀態，而權柄給他的反饋，就是一團溫暖而強烈的光明。
毋庸置疑，一個強大的神明，如果是之前，或許神王會對此大加警惕，可現在，他的心思反而淡了不少。連命運昭示將生下一子一女的墨緹斯都能這樣無聲的消去，可見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沒什么是不能改變的。
如果自己的祖父不是靠著天空父權與王權合一，而是單憑單一的權柄就擁有抗衡原始神的力量，如果自己的父親早在即位之初就有那樣強大的力量，或許他們也能夠推阻命運的到來。
當然，他們之所以沒能有那樣的偉力，或許本身就是命運影響下的結果，但這和宙斯無關。異域的神王，世界之外的力量，這本就是卡俄斯世界以外的東西，既然已經擁有了機會，那他就不該再遲疑。
然而喜悅是屬于他的，卻不是屬于他們的。當宙斯走進赫拉的寢宮，那冰冷的氣息幾乎撲面而來。
“赫拉，你也即將生下我們的孩子，哪怕還未降生，我都已經感受到了他的銳氣。奧林匹斯即將再多一位強有力的柱石，這難道不值得你笑一笑嗎？”
走進赫拉的寢宮，宙斯無視了正向殿外走去的阿格萊亞的問候。是的，不只是勒托，源自一半生育權柄的感應同樣告訴了他這一喜訊，赫拉也懷上了屬于他的子嗣。
不過從時間上看，自己的天后似乎要晚上那么一些，因此看著赫拉陰沉的臉色，宙斯心下倒是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笑一笑，你是指替那個老女人開心一下嗎？慶祝她的子女將先于我的降生，成為偉大的神王陛下的長子？”
冷哼一聲，赫拉一點都沒有給宙斯好臉色看，而神王對此無言以對。
事實上，宙斯多少也有些無奈。他也想和赫拉先生下一個長子，畢竟他也從未動過讓其他人取代赫拉的想法。可不知道為什么，成婚后的一開始還好，但過去的幾十年內，赫拉卻一直有意無意的在避開他，直到最近才恢復如常。
或許是因為自己和德墨忒爾的關系讓她的心情不好吧，心中暗自搖頭，可宙斯并不后悔。他強行占有自己的另一個姐姐不只是為了美色，還有著另外的原因。
神王看出了哈迪斯對德墨忒爾的想法，但他并不想讓這位神力強大的姐姐離開奧林匹斯，成為冥王的神后，索性他就用了點更直接的辦法，徹底斷絕哈迪斯的打算。
這樣，當對方用自己曾經的承諾為理由找上門來的時候，他也有借口加以推據。
“那你打算怎么辦，赫拉，無論如何，勒托的孩子總歸是無辜的，她也動搖不了你的位置。”
揉了揉額角，宙斯緩緩的問道。
來自法則的感應告訴他，勒托的子女非同一般，他們蘊含著生機與力量，那注定是兩個強大的神子——或者至少一個是。
作為雙生的兒女，宙斯很難在他們出生前判斷他們的力量，但哪怕只有一個也好。剛剛得到天賜的儀式，就將先后誕生強大的兒女，神王在感慨命運眷顧的同時，也在顧忌赫拉做出些不理智的行為來。
不過還好，赫拉的態度雖然并不客氣，但她的做法還是讓神王松了口氣。
“那就是我的事了。宙斯，既然伱管不住自己，那我就用自己的辦法來保證，沒人能夠越過我。”
神色冷淡，自和宙斯共享權柄以來，赫拉就一次都沒有使用過天后的神權，但這一次她破例了。在宙斯的面前，生育的法則在天后權柄加持下被極大的強化了，這一刻，一道臨時的規則被添加在了世界之上。
在赫拉的孩子誕生以前，只要勒托還站在神庭所統治的地方，那生育的法則就會抗拒她，阻止她生下神子和神女。盡管這種公然違反法則本能的行為不能持久，但天后也不需要持續太久。
“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淡淡的看了宙斯一眼，赫拉揮手示意。
對方根本不是來看她的，只是想知道她會對這件事有什么反應。而她相信，這位無情的君王才不會在乎勒托是否痛苦，反正一切都是她做的，和神王沒有什么關系。
“那好吧，赫拉，我就不多留了。”
正如天后所料，對這些言語上的小事，宙斯并不打算和赫拉多做計較，神王也不是很在乎她剛剛所做的事情。所以在得到了答復以后，他轉身就離開了這處寢宮。
宮殿安靜下來，良久，之前剛剛離去的阿格萊亞從側門走了回來，對著天后微微行禮。
她們之前正在說些什么，而宙斯的到來剛好打斷了這一過程。
“繼續吧，阿格萊亞，你把他送到海上后，交到了誰的手上？”
輕輕握住扶手赫拉詢問道。
“我的表妹，涅柔斯與多麗絲之女忒提斯收養了他。”
屈了屈身，阿格萊亞說道。
少女恬靜的臉龐上沒有多余的表情，這件數十年前就被天后委托的事情，她一直做的很好。
“原始海神的子女嗎.也好，總比我那個弟弟要強得多。”
神色莫名，很難說赫拉對不久前終于降生的那個孩子是個什么看法。丑陋的外表，殘疾的身體，她不希望對方留在奧林匹斯山上，可又希望他有個還不錯的童年。
至少不會像她那樣，在黑暗和死寂中度過漫長的生命。
“讓涅柔斯往他在的島嶼上帶些人類上去，火山的神職還是弱了些。如果他能把握機會，或許還有用另一個方式回到奧林匹斯山的可能。”
“對有價值的人.就像那幾個獨眼巨人，我們的神王陛下可不在乎他長得怎么樣。”
“是，陛下。”
如同沒有聽到赫拉的后半句話，阿格萊亞領命而去，大殿中很快又只剩下了赫拉一個人。她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在那里，也有一個生命正在茁壯成長。
感受著他的生機與鋒銳，赫拉終于露出了一個笑容。
“你至少不能比勒托的孩子要差，表現出你的能力來.到時候，我也會把最好的都給你。”
至于比不過會怎么樣赫拉倒沒有多想。身為兩個強大神力共同孕育的長子，還未出生就有著如此強大的權柄，結果自然也不會讓她失望。
奧林匹斯神系，三位新的神明即將誕生，但在第三紀，她們的孕育是如此平靜又默默無聞，只有隨著時間的流逝，流竄于天空和大海間的保育女神讓天后的狠辣漸漸流傳于世。
一如被封禁在宙斯腦海中的那一位，在神后權柄的力量下，除非有人公然宣布這里不歸屬神庭統治，不然勒托的孩子就無法降生。她請求過海神，請求過冥王，但他們都拒絕了她，于是女神只能無助的在天地間游蕩，卻找不到一個愿意插手神王家庭糾紛的神靈。
哪怕是她的父母，無光天體之神科俄斯也將勒托拒之門外。在過去，這位避世已久的古神早就警告過她，讓她遠離神庭，尤其是神王，可勒托卻沉浸在宙斯的甜言蜜語之中。所以當她找上門來的時候，泰坦古神也對她視而不見，只有琉星女神阿斯忒瑞亞暗自為姐妹的遭遇感到不忍。
在原本的神話中，這位勒托的姐妹終究會做下違背天后的命令的行為，將流星化作島嶼以供她生產，可是這一次，命運卻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某個夜晚，天上的月亮和靈界的月亮都同時產生了感應，在大地的東南方，有一個與她們關聯密切的存在正在孕育。
于是就在這一天，銀色的車架拐了個彎，在夜空中換了一個方向，引來凡物無數的猜想，而降自星落之地的第一道神諭，也落在了雖然簡陋，但仍能看出建造者心意的神殿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