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除我主外
此言一出，大殿內的氣氛頓時一變，不少神靈都暗自看向了波塞冬的方向。
眾神猶還記得，海皇之前是如何自信滿滿的立下賭局，諸神也紛紛跟注。不過現在看，他似乎是輸得最徹底的那個。
當然，其他神靈大多也沒有贏，畢竟這樣的結果著實出人意料。不過當大家都沒猜中結果的時候，當然是誰的離事實更近一些，誰就被認為是勝者。
然而在眾神面前，波塞冬卻一點失敗的感覺都沒有。
“呵，是啊，我輸了，所以你要做什么呢，跟我搶奪海上的島嶼，還是什么其他的地方？”
冷笑一聲，迎著其他神靈或是恍然，或是驚異，或是不出所料的表情，波塞冬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中的郁悶同樣舒緩了一些。
涅柔斯之所以在來之前建議他和宙斯打賭，本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贏了固然好，輸了也無所謂，如果不能得到最接近奧林匹斯的地方，那近海的地方才是最適合自己的。
而神庭中也不存在其他的海神，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實際上波塞冬也沒什么損失。
主位上，宙斯對這一結果倒是不怎么失望，于他而言，能名正言順的打消波塞冬對陸地的想法就好，只要一開始就斷絕對方登上陸地的可能，那后面對方大概也成功不了。
畢竟他還需要波塞冬給自己的養父母找找麻煩，所以見此，神王只是抬了抬手，制止了眾神的議論。
說到底，信仰無法強迫，你再怎么嘴上信仰諸神，都改變不了潛意識對未知的恐懼與敬畏。
“.我知道了，赫斯提亞，這件事我會處理的。不過新的人類尚且沒有誕生，所以對此，我們之后再說。”
“不是你想的那樣，宙斯，我遇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存在。他在人類的城市遺址上驚鴻一現，然后搶走了所有人類的靈魂。”
若是讓萊恩來評價，那就是和希臘半島多少有三分相像，但也有很大的不同。至少在它的東面，沒有更廣闊的陸地了，這也是神話原本中的高加索山消失無蹤的原因。
‘不過我會成功的就像曾經擊敗我的父親那樣。’
過去，宙斯一直沉浸在發現信仰奧秘的喜悅中，他認為時間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可現在看，也許并非如此。
只是與她走的時候不同，灶火女神的臉色十分凝重，氣息也有些不太穩定。
重復了一遍這個陌生的名字，深吸一口氣，宙斯感覺這個世界越來越不安穩了。明明在他父親的時代，一切都那么正常，世界就是泰坦兄弟們內部的爭斗，可如今，卻有一個又一個古老而未知的存在跳了出來。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戰勝自己的父親，他把蘊含了魔藥的酒水送到克洛諾斯的面前。盡管當時他們的實力差距猶如天地，但他還是成功了，因為命運站在他這邊。
之前，在眾神還沒有創造出潘多拉的時候，他就曾產生過一陣模糊的感應。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感應越來越強烈了，但他反而放棄了尋找源頭。
“如果你不想讓你未來的信徒整日活在對其他神靈的恐懼中，我覺得伱是應該做點什么。”
“無論是不是，我們都不能允許人類的靈魂都被別人盜走——這會讓凡人們毫無安全感可言。”
看著面前的諸神宙斯不禁回想起了那個下午。
第一時間，宙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能明顯看出，赫斯提亞剛剛與人交過手，而且恐怕并不占上風。
“現在，諸事已畢，那么我以神王的名義，在此——”
而現在，同樣如此，畢竟不管有沒有命定的下一位神王，都絕不可能是今天。
沒人能預料到世間一切的變化，這個已經被改變了很多的世界尤為如此，所以當神王產生了這樣念頭的時候，并沒有其他人察覺到命運微妙的變化。
對此海皇報以一聲冷哼，不過宙斯只是意念一動，奧林匹斯東南，直到海洋的地圖便出現在他的面前。
赫斯提亞的話直指本質，或許諸神不是怎么在乎凡人靈魂的歸屬，但凡人自己肯定在乎。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一旦人類知道自己死后的靈魂要落到一個未知的存在手中，那他們會怎么想簡直不問可知。
一聲悶響，直接打斷了宙斯的話。大殿的門戶被粗暴的推開，眾神聞聲看去，伴隨著一道火光，赫斯提亞的身影出現殿內。
只有神王自己知道，他根本談不上什么成算。對于自己姐姐的判斷，宙斯還是相信的，既然赫斯提亞說對方強過在場的每一個神靈，那大概他也并不例外。
見眾神的注意都被吸引過來，宙斯淡淡的說道：
點點頭，赫斯提亞對此表示認可。
大殿內，有神靈出言問道。
“我尊敬的姐姐，是誰膽敢對你動手！”
“是的，雖然他只取走了靈魂，但看起來他不像是已經滿足了的樣子。”
這個世界未知的太多了，奧林匹斯眾神誕生的也太遲了，所謂的‘地獄’不是第一個超出他認知以外的地方，但也絕不會是最后一個。
“地獄？”
原本，一切都被提前了，包括人類的誕生，信仰的發現，以至于本來應該誕生的神靈還沒有出世，本來應該強大的神庭顯得毫無存在感，不過現在，宙斯也終于意識到，自己不得不跟著改變。
莫非大洋神夫婦剛剛離開，星空上又有某位泰坦神靈選擇與奧林匹斯作對嗎？
“砰——”
宙斯不知道赫斯提亞有沒有計算他最得意的武器，但在心底，他還是暗暗做下了一個決定。
稍稍沉默了一會旋即平靜下來，宙斯看起來已經有了成算。眾神見此也放下心來，把目光放在了眼下的事情上。
地圖上，海岸線并非圓弧，而是凸出了一部分，整個大陸東部的土地也被河道和海峽所分割，甚至在近海的地方，還有很多巨大的島嶼。
“他只取走了靈魂嗎？”
因為與這股直覺一同涌上心間的，還有神王權柄在冥冥中給他的警示。
整個卡俄斯世界，也沒有多少存在能夠擊敗一位擅長戰斗的強大神力，而他們除了奧林匹斯的自己人，最多的就是世界曾經的主宰，那些泰坦古神們。
輕輕搖頭，看出了宙斯的想法，赫斯提亞嚴肅的說道：
“他的實力深不可測，甚至直覺告訴我，他比在座的每一位都要強大。那個陌生的神靈自稱地獄之主，而且看上去對奧林匹斯并無好感，你恐怕需要早做打算了。”
“好了，波塞冬，既然你已經認負，那就待在你的海里吧。”
宙斯身側，赫拉在一旁提醒道。
所以現在，神王也不得不冒一點風險。如果已知的道路無法成功，那最好的辦法，就是主動引入新的變量，而不是坐視一個又一個意外的發生。
但這都是未來的事情，此刻的人間，一片清凈。
海水漸漸退去，也帶走了大地上的土石。植被早已被沖垮，甚至不少原本的山丘都消失了，如果不是這次洪水本質上是被神權召集而來的，恐怕這些浸潤了海水的土地也將不再適宜植物的生長。
不過當諸神意識到這一情況后，德墨忒爾便在宙斯的示意下讓大地上的植物加速生發，以至于大水只是剛剛褪去，就已經有少許嫩芽從土地里生長了出來。
與此同時，在原本的奧羅拉平原上，某種力量隨之消散。少頃，一處倒塌的石堆之中，柯恩睜開了眼睛。
“這是.嘶——”
剛動了動手指，一股劇烈的疼痛感就從渾身上下傳來，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特里同估計的其實沒有錯，面對波塞冬不惜代價的含怒一擊，柯恩即便不死也要重傷，如今他雖然避免了死亡，但傷勢卻依舊很嚴重。
就算是靠自己走到這一步的，導致柯恩的力量實際上比很多擁有神性的天生半神都要強大的多，但真正令神和非神間猶如天塹的是神力和權柄，這恰恰是柯恩所不具備的。
“.人呢，結束了嗎？”
緩了一會，柯恩掙扎著站起身。他舉目四望，周圍一片空曠。
此刻的奧羅拉已經不再是一個平原了，或許是因為這里最后才被洪水侵襲，它反而在洪水過后變成了一處在東部大陸罕見的高原。破碎的建筑上還殘留著海水的痕跡，只是沒有人的痕跡。
“都死了嗎，又剩下我一個人了.”
良久，柯恩坐在了一處倒塌的石柱上。看著這一幕，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過去。
曾經，他親手送別了黃金人類，而現在，他又見證了青銅人類的毀滅。區別是，人類這次因神而死，而不變的，則是他一如既往的無能為力。
“神靈.”
踏——
“嗯？”
神情微動，突然間，柯恩似乎聽到了一陣腳步聲。他有些驚喜的向那個方向看去。
他迫切的想找到同類的痕跡，而不出所料，在視線盡頭，正有一個和他一樣幸存下來的人類向著這邊走來。
只是和自己衣衫破碎的狼狽模樣不同，那個來者雖然看起來老的不成樣子，卻一點也不像經過了災難的樣子。
艱難的站起身，柯恩遠遠招呼了一聲。
“這邊——”
似乎聽到了柯恩的招呼，老者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似乎看出了他身體的不便，對方示意柯恩不必過來，而是等他趕來就好。
“你好，尊敬的殿下，我是壺瑪。我曾負責看守知識，不過現在看，大概是沒有知識可以看守了。”
走到近處，柯恩也終于看清了對方的樣子。手捧著巨大的石板，身軀中卻早已蘊含著死氣，不過老者的精神似乎不錯，還笑著和他介紹了下自己。
“你好，我叫柯恩能在災難后看見活著的其他人真不錯.你是怎么逃過這場災難的，還有其他人幸存嗎？”
簡單的認識了一下，柯恩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向老者詢問道。
“確實還有人活了下來，在清醒過來后，他們都聚集到了圣火所在的地方。”
靜靜的解釋，老者指了指祭臺的方向，然后繼續道：
“至于逃過這場災難的辦法，它們都被記載在這個石板上。”
“石板？”
聽到老人的話，柯恩終于注意到了對方手上那似乎有些非同一般的石板。
在那上面，似乎刻畫與撰寫著什么東西，只是礙于角度，他還有些看不太清楚。
“是的，很幸運，我得以將事情的始末記錄在它上面。”
壺瑪點了點頭，然后突然舉起手中的石板。
“柯恩殿下，我能麻煩你一件事情嗎？”
“當然可以，不過，我可不是什么‘殿下’。”
一口答應下來，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很樂意幫助別人，但就像他說的，雖然他也曾經是一位王，但那時候的王更類似責任與義務，卻不是高高在上的地位。
不過對于柯恩的否認，壺瑪只是笑了笑。
“那再好不過了，就請您幫我把它送到該去的地方吧，送到曾經祭祀神王宙斯的廟宇。”
“我本該在里面靜待死亡，但最終還是沒忍住走了出來。相比葬在那里，也許外面更適合我。”
老人其實知道，死在那里，或許他的軀體將千年不腐，他的靈魂也能在那里長久的活下去，但單純的活著并沒有意義。
相比起來，他更想像自己的前輩那樣，從容面對死亡，甚至主動要求開啟新的人生。
在老人的對面，柯恩沉默了一會。接觸了一會后，他也看出了壺瑪死期將至，只是不忍直接說出來，可對方居然也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甚至還還對此毫不畏懼。
“你讓我想起了一位朋友，他叫合瓦。”
猶豫了一下，柯恩最終說道。
“是嗎？”雙目明亮了一下，壺瑪笑著說道：“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接過石板，柯恩辭別了老人。他本想送對方一程，可壺瑪卻拒絕了他。
老人表示，他還有一天的生命，是不會這么快死去的，柯恩雖然沒明白老者信心的緣由，但還是對他的選擇表示尊重。
走在稀碎的石子上，柯恩向高處走去。雖然如今的城市已經看不出布局了，但有兩處地方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一處就是神王的神廟，另一處，則是那團不息的圣火。
因此，原本城市的核心也顯得更加凸起。在大水過后，顯得有些西高東低的大陸東南當中，這里已經可以被稱作一處山丘了。
不過這種地形上的小小改變并不被在意，隨著仿佛來自靈魂上的熾熱感越來越明顯，柯恩欣慰的發現了不少腳印。
看起來正如老者所說，還是有不少青銅人類存活下來的，這讓柯恩不禁加快了腳步，他要去那里，看看，自己新結識的朋友伊文斯在不在那里。
“.介.”
“.祂的”
“嗯？”
些許聲音從遠處傳來依稀正是祭臺所在。因為身上的傷勢，柯恩的感官都沒有之前那么靈敏了，他只是隱約聽到前方似乎有人正在高聲說著什么，但又聽不太真切。
那里還有不少人，他們正聚集在一起。心下有所猜測，在這剛剛經歷過災難的檔口，幸存者們又會說些什么呢？
或許是一些對神的不滿，或是前路的迷茫。可現在柯恩已經漸漸了解到，也許諸神的心胸并不寬廣，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對此做出回應。
受限于身上的傷勢，盡管已經盡量加速，柯恩還是用了一會才走到近處。當靠近那處供奉圣火的祭臺，他也終于聽到了那正在訴說的內容。
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那個說話的人既不是在鼓舞人類的信心，也不是在痛斥諸神的殘暴，反而是在‘傳教’。
他在傳播，另一個神的信仰。
“諸位，我想經過了之前的事跡，你們應該也對我所說的沒有疑慮了吧。”
站在臨時搭起的高臺上，面對眾人的注視，諾的心中無比平靜。
“奧林匹斯山上的諸神并不可信，他們視凡人為蟻附，因喜好降下滅世的災難，只有祂不一樣。”
在災難來臨的前一刻，諾就對著自己的內心發誓：假使那個神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庇護了向他祈求的人類，那他就要用自己的余生傳播祂的威名。現在，洪水退去，正是自己履行諾言的時候了。
“祂不在乎自己的名號是否得以傳播，所以祂沒有留下自己的尊號；祂不在乎人類是否感念祂的恩德，所以祂沒有索取任何的報償。但是諸位，人類應當有感恩之心，能夠分辨真實和虛假，知道正確與錯誤。神不在乎，我們就可以不在乎嗎？”
“當然不能！”
神情肅穆，作為一個天性善良的人，諾不僅是在完成自己的諾言，他也是真的覺得自己在幫助別人。信奉這樣一位偉大的神靈，甚至祂還掌管著死后的世界，無論怎么想，這都是一件對任何人都有好處的事情。
所以當柯恩走進這里，剛好聽到他高聲說道：
“我將在今天，在這里，建立信奉祂的‘教會’，于人間傳播祂的圣名。這樣，當我死去的那一天，我也可以坦然面對他，因為我知道，那正是我主的國度，而我也將在那里，向他訴說我生前的功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