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這么說,可剛剛出世的白顯然還理解不了內在的區別。
萊恩想讓她決定的,其實是促使這些龍誕生的力量,但她顯然理解錯了。她認為自己要決定的是它們的模樣,這才是‘什么樣的龍’的含義。
于是她開始左右張望,觀察起大殿內的擺設。
高聳的立柱上篆刻著古老的圖案,誕生于上個紀元的造物蘊含著歲月的氣息。假如她是時光龍,大概會很喜歡這種東西,可作為精神領域的至尊,白只是掃了一眼,就將它們直接掠過。
然后是桌椅,石雕,熏香,擺件,或是杯盞與明燈。這些東西各有美感,但它們無疑需要有足夠‘閱歷’的生命才能體會到其中蘊含的技巧與藝術。作為剛出生不久的龍,白的審美顯然還很簡單粗暴,所以她再次掠過了這些‘不怎么中看’的東西。
最后,也許是源自某種血脈中的本性,當白的目光掃過一處墻壁上的浮雕時,她明顯頓住了腦袋。
在那里,一些閃亮的寶石璀璨發光,純粹的元素力量從中散發出來。力量契合,審美契合,這讓白一下就喜歡上了它們。
“我要這個。”
看起來表情似乎很正式,白用右翼指了指那些種類各異的寶石。
沉默片刻,迎著幼龍銀色的眼眸,萊恩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看起來對方根本沒明白自己的意思。不過掃了眼那些裝飾用的寶石,他還是點了點頭。
這些寶石本就是元素力量凝聚而成的造物,既然白選擇了它們,就當她選擇的是它們代表的元素吧。再摻雜少許心靈的力量,這就足夠了。
于是萊恩伸手一指,墻壁上的寶石應聲而落。
它們數量不少,但大致分為五類,分別是紫晶,藍鉆,水晶,黃玉與翡翠,不同的元素氣息繚繞在寶石周遭,有的是單一的,有的是混合的。
它們落入到龍蛋中間,各自尋找一些融入進去。下一刻,隔絕龍蛋與外界氣息交互的力量也消失了,它們開始受著環境的影響,發生著不同的改變。
周圍的虛空中,元素力量混雜著少許靈性氣息開始涌入龍蛋,之前的那些寶石,就是指引元素分門別類的種子。
不過與之前的兩個龍蛋不同,這些普通一些的龍類并沒有自然誕生的能力,它們的本質也不支持它們這樣做,畢竟這些龍類更接近實質的生命,而不像另外兩種超凡龍種那樣,天生親近時光和心靈。
所以生命的力量也一道加注其中,影響一些變化的方向。它們將通過正常的方式繁衍生息,所以每一種龍都不止一只。在外界力量的影響下,它們劃分兩性,數量不一。
當然,就像白多少受到了的靈界的影響,這些龍族也會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改變。它們的性格可能會有所偏轉,很難用世俗的善良或者邪惡去界定。
“對了,還有這個。”
“我把它們天生的抹去了,那就該補后天的給它們。”
突然想起了什么,萊恩一招手又將靈界的文字和記憶牽引過來,與靈性氣息一同混入龍蛋之中。
名字,是構成一個生命‘存在’的重要部分。原本,所有的龍類都具備一個天生的名字,這來自它們的血脈深處,那個創造了它們的龍王尼德霍格。通過這種方式,黑龍能夠加深與自己后裔的聯系,反過來,他的后裔也能通過這種名字獲得自己祖先遺留在血脈中的知識,以此讓龍類在新的世界能夠更好的生存繁衍下去。
不過被靈界轉化的這些顯然失去了這種能力,萊恩也不需要讓他們繼承黑龍有意留在血脈中的東西。既然它們沒有了與生俱來的名字,索性就額外給它們一個。
“好了,既然你給它們選定了形態,那就由你來負責看顧它們出世吧。”
一切都準備的差不多了,萊恩收回右手。相比于能夠受到時光之力加速孕育的白,時光龍反而要真實的經歷足夠的光陰,所以就不必要等待了。
看著有些期待的白,萊恩最后叮囑道:
“不過也要記得給你自己起一個正式的名字,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好吧。”
并不在意的晃了晃腦袋,幼龍飛到那一群龍蛋們中間。她停留在最高的那顆蛋的上方,就像它們都在簇擁著自己。
外界的太陽升起來了,靈界的弦月倒是沒有什么變化。不過隱約間,一股莫名的氣氛彌漫開來。
好像自從紀元更替的那一天起,這個世界就沒怎么安寧過。
大地上,朝陽初升。
“安德閣下,您請進。”
巨木鎮,一處寬敞的大院中,明顯神色有些疲倦的中年人將安德迎進家中。
距離造物主離去已經有些年頭了,人類之中的身居高位者,也逐漸開始擺脫舊有的規則與秩序。
他們中的一些人不再滿足于過去,而是試圖從各方面劃分等級,像眼前的院落就是這樣。
與安德曾經居住過的小院不同,這個寬敞的院子中擺滿了裝飾與花卉,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東西,就是有些刻意。安德覺得,還沒有曾經在萊恩的小院中,那些簡單的杯盞更有韻味。
這也是沒什么辦法的事情,礙于青銅時代低下的藝術水平,這些東西尚且體現不出什么美感,但如果只是為了和尋常人的居所分隔開來,那倒是效果顯著。
如果沒有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或許再過幾十年,人類中就能發展出原始的小型莊園也說不定。不過如今,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說說吧,這么急著把我叫過來,有什么事情?”
如今的荒野可并不太平,兩地相隔只有幾天的路程,可路上也很容易遇上兇猛的野獸。
不過匆匆趕來的安德倒顯得比這里的主人更加從容,一點也沒有疲憊的感覺。十幾年的歲月雖然沒能給安德的外表帶來改變,可他的氣質卻已經截然不同了。
“辛苦了,安德閣下,是這樣的。”
用詞有些謹慎,中年人緩緩說道。
“我聽說,您具有一些.非同一般的能力?”
“如果你指的是那些輔助表演劇目的小把戲,那確實如此。”
點點頭,安德并沒有加以隱瞞。事實上,這也沒什么可隱瞞的。
他確實學會了名叫‘冥想’的特殊技巧,但也僅止于此了,單純增長精神力并不能表現出什么明顯的特質,而那個特殊的木雕,至今他也還沒有使用的資格。
至于那些所謂的‘小把戲’其實就是用精神力撬動無處不在的魔網之弦,然后擁有的一些諸如操控火焰和水流,治愈細微傷口之類的能力。哪怕沒有什么魔力,依舊不影響精神對元素的控制。
如果就這樣過去一百年,或許安德還能夠從中總結出些東西,自行創造出粗淺的法術來,但現在,這些能力還沒有他粗暴的用精神力沖擊別人來的傷害大。
不過這也是之前沒什么人關注這些能力的原因,畢竟安德這些更類似表演的手段,怎么看也不像是一種超凡道路。
何況現在的人類中,也還沒有超凡道路的概念。
“那我就直說了,安德閣下,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神色鄭重,中年人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最近在巨木鎮中,有不少人突然身體無力,吃不下飯,還會咳嗽與氣喘。一開始,大家都沒在意這些,只以為是勞累的緣故,你也知道,近些年,大家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
只是點點頭,安德并沒有做出什么反應。
他的心底雖然依舊善良,可現在,安德已經不是很相信這些祭司的話了。
或許因為失去了神賜,尋常人的日子確實不太好過,可這絕不包括面前的這個人。
“如果僅止于此,其實也沒什么事情,他們尚且只是虛弱,還沒有更進一步的情況發生。”在安德面前,中年人繼續說道:“但我們很快發現,這種癥狀是會傳播的。”
“一開始只是幾個人,后來幾十個,上百個。我們根本看不出它傳播的規律,好像只要住在這個城鎮中,誰都有被它找上門來的可能。”
“所以,你們不知道怎么解決,而且就連你都染上了這未知的東西,所以伱就想起了我?”
眉頭皺起,安德不由說道。
“可是你為什么會覺得我能解決這個麻煩?”
“什么?我也染上了這個東西?!”
然而安德話音剛落,面前的中年人卻大為吃驚。他現在除了有些疲憊,一點其他的感覺都沒有。
“如果你說的這種東西和我‘看’到的一樣,那你大概是染上了,只是它還沒有發作。就像某些野獸的毒素那樣,或許這個東西潛伏的時間更加長久。”
在精神力的感應下,安德發現了對方的不正常。他的呼吸與身體上,都帶有一種看著不太健康的物質。
“呼——,安德閣下,我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但現在看,您只是能夠‘看到’這些東西的存在,這就已經是個很好的開始了。”
深吸口氣,中年人勉強笑著說道。
“那就走吧,帶我去看看其他人。”
沉聲說道,雖然安德不知道這種東西是什么,可他只要用精神力撬動魔網中的風元素環繞在身體周邊,就能隔絕它的靠近,所以他也不是很怕這種未知的物質。
不過這種事情別人顯然做不到,所以他還需要去更深入的了解這種東西傳播的規律與源頭。
雖然現在那些沾染了這種東西的人類還沒有生命危險,可不代表之后也不會有。
過去,安德曾經親眼見過一個被慢性毒素侵入體內的人類,在哀嚎了一周后痛苦的死去,這給當時的他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空氣,這種物質可以在空氣中傳遞。”
“不僅如此,它還能附著在食物和水源當中。”
先后走訪了三個地方,安德也漸漸發現了這種特殊存在的共性。它們似乎存在著不同的種類,但無論是哪一種,肉眼都無法觀測到,即便是他的精神,也只能‘看’到它們存在,而無法更深入的了解其特性。
安德不知道這是因為他的精神層次不夠,沒有達到木雕中信息描述的‘超凡’領域,還是這種東西本就無法被了解,可現在,他也無法從根源處解決它們。
“我只能說,它似乎畏懼火焰,也許是因為圣火的力量吧。將食物和水用火焰燒煮,這種東西就會被消滅。但除此之外,我對它毫無辦法。”
微微搖頭,安德最后建議道:
“盡量讓染上病癥的人和其他人隔開,如果距離的夠遠,這種傳播應該就不生效了。”
“那我們這些已經染上的人呢?”
神情再次變化,但跟著安德走了半天的中年人還是盡量維持冷靜。
“你們這些祭司不是號稱受造物主所托,能夠護衛和掌控圣火的力量嗎?”
“既然這種未知的物質畏懼火焰,或許圣火可以解決這個麻煩。”
略做思考,安德最終給出了一個還算可行的答案。
然而聽到這句話,中年人的臉色卻一點也不好看。別人不知道,他還是很清楚的,任何人類都可以接引圣火,但也沒人真的能駕馭它的力量。
祭司所謂的‘守護和使用’,本就是另一種欺騙罷了。
“.感謝你的建議,安德閣下,不過今天的事情,還請你不要亂說。”
稍微沉默了下,中年人最后致謝道。他將安德請來本沒抱太大的指望,如今的結果已經很讓他滿意了。
只是對方為什么能看到這種物質,倒是讓他有點在意。之前,他也并沒太把安德與眾不同的能力放在心上,可現在,他發現自己好像對此有些低估了。
“無妨,只希望能盡快解決這個麻煩吧。”
嘆了口氣,不過至今尚且沒人因此死去,從來沒見過瘟疫的安德也就沒覺得這是什么太大的災害,在打了聲招呼后,他就轉身離開了。
說到底,他并不精通草藥,對方請他過來,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而他那點淺薄的非凡之力,也不足以對此做出些什么。
在還是孩子的時候,安德雖然學會了很多凡人的知識,學會了很多舊日的歷史,卻只從萊恩手中學會了‘冥想’這唯一涉及超凡的東西。這雖然是一切的基礎,可現在顯然沒有足夠的時間給他開發了。
手握萊恩遺留的木偶,一種直覺突然涌上安德的心頭。
“也許,我該學點別的東西。”
自造物主離開,世界就越來越不安穩了。短時間內,他沒法達到木雕所說的‘超凡’、‘傳奇’的領域,或許他也該學點劍術,當做護身的技藝。
災禍在人間蔓延,伴隨著對人類社會的融入,絲絲縷縷信仰之力也因此誕生,最終落到它們的源頭身上。
相比于真正信徒供奉的,或者是像文明石板那樣作為人類知識與文明的源頭,這份因災禍而來的信仰無疑顯得微不足道。它唯一的優點在于,只要大地上的智慧生命越多,它就會穩定的不斷上漲,而不像凡人的信奉那樣具有很大的波動性。
不過,人間的災難實際上有兩個源頭——一個是冥府的諸神,他們象征著客觀存在的禍患,畢竟它們本就存在,只是借由這次機會來到人間。
另一個則是一切的引子,親開魔罐的女人。她代表著人為的禍患,是人類自己引發的災禍。
此刻,正和厄庇墨透斯走在西方大地上的潘多拉,就注意到了這無視距離,跨越半個大陸來到她身周的陌生力量。
“這是什么?”
仿佛聽到了生靈的呢喃,病痛中的苦痛,面對厄難的恐懼。在這些虛假幻象的包圍下,潘多拉不由縮了縮身子,抱緊了懷中的魔罐。
一旁,后覺之神看了她一眼,露出了然之色。
他知道這一幕遲早會發生,但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那是信仰,神明可以因此更加強大,但我建議你不要隨便觸碰它,不然后果我可不保證。”
“為什么?”
看著周圍環繞的影響,潘多拉沒想到,神就是通過這些可怕的東西變強的嗎?
想起誕生時恢宏的大殿,威嚴的神王,她不由產生了一股強烈的反差感,就像她的丈夫先后給她的反差感那樣。
“因為你的本質終究不是神靈,這是無法改變的。”
“潘多拉,作為世上第一個女人,你誕生前的軀體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因為承載了我父神取來的神物而變得不凡。盡管這使你天生具備薄弱的神性,可它并不能幫你吸收信仰。”
作為造人的輔助者,厄庇墨透斯對信仰的了解已經極其深入了。這種力量確實能夠快速幫神靈積攢神力,甚至還能在信仰源源不斷的情況下打破神職的上限,可做到這些的前提是,你要擁有神職。
再不濟,也要是類似地域神,擁有著類似神職的‘地域’存在。如果沒有這種媒介,直接吸收信仰之力完全是在自尋死路。就像直接接觸神職的本源那樣,變成瘋子已經是最好的下場了。
當然,尋常存在也感知不到信仰,只有那些天生具備神性,或后天自行凝聚的存在才能做到。后者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前者則都是類神或神的后裔。像潘多拉這樣的存在,其實還真是極其罕見。
“可是這個陶罐呢?它里面的東西,不是說可以‘改變不可能’嗎?”
在那對她而言已經算得上‘洶涌’的信仰包圍下,潘多拉有些喘不過氣來。
可看著手中布滿花紋的精致陶罐,她不由升起了些希望。
“我不知道或者說,我更傾向于,它是一件涉及命運的東西。它能讓你無意間遇到出路,而不是一件萬能的許愿機。”
做出判斷,厄庇墨透斯看著自己的‘妻子’。
“不過我也不確定,要不要你試試看,向它許愿能夠獲得利用這些信仰的辦法?”
對于這個魔罐,后覺之神也不知道要什么才能使用。既然潘多拉想要嘗試,那就讓她試試好了。
“.好。”
咬了咬唇,如果感受不到信仰,潘多拉也不會受到影響。如果她像真正的神一樣能用神職利用它們,她同樣會欣喜于信仰的存在,可現在的狀況,卻讓她實在難以接受。
于是潘多拉默默閉目,在心中祈禱,希望這個陶罐能夠幫她達成所愿。
然而一段時間過去了,在后覺者期待的目光中,什么也沒發生。
“看起來許愿并沒有什么用,哪怕你是人類,是它合法的使用者。”
有些失望,這個時候,厄庇墨透斯倒是承認了潘多拉人類的身份。
不過仔細想想,后覺者對這樣的結果也并不奇怪,畢竟是涉及命運的寶物,難以使用是很正常的事情。
“走吧,屬于你的信仰,我是沒辦法拿走的,實在無法處理,就讓它這樣待著好了。只要你不主動接觸它們,其實也不會真的有什么不好的結果。”
“我知道了。”
點點頭,給人類帶來災禍的女人也沒有什么辦法,她只好盡量無視那些虛假的幻象,繼續不知盡頭的跟在厄庇墨透斯的身后走著。
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盡頭,方才的許愿好像只是一個玩笑。只是在她并不知道的地方,當潘多拉許下愿望的那一刻,命運的軌跡確實被撥動了一下,然而軌跡卻無人得知。
甚至冥冥之中,一股與之對等的災難也再次加注在了潘多拉的身上。
這就是命運,預言之神不愿意預言自己,因為當你觀測祂的時候,祂也就觀測到了你;送出禮物的人不愿意親自使用祂,因為你向祂索求多少,也就必然會付出多少。
不過就像兩代神王都在命運面前折戟沉沙那樣,對祂而言一切,確實沒有‘不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