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木偶、帆船和棋盤
“既然如此，我會看好這條——這條遺忘之河里的靈魂的。”
雖然冥界很廣，這條新誕生的冥河也肉眼可見的開始延伸出一些支流，但哈迪斯并不覺得看好它是件什么難事。
畢竟諸神已經驗證過了。單獨的靈魂誕生的信仰，相比起活著的時候百不存一，因此靈魂這種東西好像也沒有什么人會來成批量的搶奪。哪怕就此放著不管，應該也不會有什么事情。
“最好是這樣。”
偏了偏頭，萊安娜注意到了遠方正在接近的紅光。
那似乎是位地上的神，可距離她趕到這里大概需要不短的時間。冥土雖然沒有地上廣大，但現在也已經不小了。
“從今天起，冥月釋放的無主魔力將放大三倍，這是我允諾的事情。至于剩下要怎么建立你的‘亡靈國度’，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將銀鏡拿在手中，萊安娜也不再多留。在冥王的注視下，她的身影漸漸虛化，最終消弭無蹤。
與此同時，原本膨脹的冥月也慢慢恢復如常，可其照射的月光中蘊含的魔力卻實實在在的上漲了。
雖然濃度只上升了三倍，但對亡靈智慧誕生的影響卻十倍不止。如今最大的問題，反而變成了如何獲得盡量多的地上生命尸骨，尤其是人類的尸骨。
“青銅人類.可惜，他們還能活很久。”
低聲自語，自己預想中的目的終究是達成了，可看著腳下的冥河與變得空無一物的真理田園，哈迪斯心中又有些復雜。
不，也不是完全空無一物。冥月女神好像對那些叩拜她的亡靈還算手下留情了，以至于它們雖然被之前兩位神明的交手搞得有點狼狽，但都還算安然無恙。
真理田園上真正倒霉的，就只有他的宮殿而已。
“你，去找人重建我的神宮。就建在靠東側的位置，離遺忘之河遠一些。”
隨口吩咐了一下自己的侍女，冥王旋即化作一道灰色的光芒，向著冥土邊緣的赫斯提亞迎去。
除了在冥府具有權限的存在外，其他神靈想要從冥土的邊界來到中心可不是件輕松的事情，他不可能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待在冥界中心，等著赫斯提亞前來見他。
飛在空中，冥王也有點頭疼。他現在要想辦法應付一下自己的姐姐，最好不要讓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今天的爭斗必然引起了地上諸神的注意，哈迪斯可不想讓他們提前意識到亡靈的存在。之前冥土無人問津，是因為這里沒有利益，可如果它突然擁有了好處，就難免會被眾神矚目。
“那就這么辦吧——且先讓伱們笑一會。”
飛了一會，哈迪斯終于想出了個好辦法。如果要掩蓋一件事，最好的辦法不是遮遮掩掩，而是用另一件更吸引人們注意的事來替代它。
比如‘冥土之神向冥月女神求愛不成，反遭重創，神宮都被抹去’就是個不錯的說法。至于自己會不會因此被奧林匹斯諸神當成笑料，哈迪斯已經不怎么在乎了。
一時的榮辱罷了，實力不足的時候，連神王之位他都能放得下，何況只是一點小小的名聲。
等到他完成自己的計劃后，那些神靈自然會學會閉嘴。
整理了下表情，讓自己盡量看起來凄慘一點，遠處，赫斯提亞的身影已經遙遙在望。
翌日。
地下的震動止于奧林匹斯山附近，最多影響了一些海洋。在現世力量的鎮壓下，青銅人類所在的地方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昨天晚上，在部落偏僻的角落處，安德等了很晚，那位中途離去的‘大姐姐’才終于辦完事情回來，著實把小家伙餓的不行。
不過這倒不是萊恩要求的。他又不是來釣魚執法虐待小孩子的，沒有一點要‘考驗考驗’安德的想法，哪怕青銅人類的‘小孩子’嚴格來說并不弱小。
事實上，在發現萊安娜不知道為什么和冥王哈迪斯打起來之后，萊恩就示意過可以先開始吃飯了，但安德卻要求繼續等下去。
小安德熱情善良，他不愿意讓那位‘大姐姐’一個人吃剩飯，所以他堅持要等到萊安娜回來。對此于他的決定，萊恩也只好感嘆，一樣米養百樣人，失去了思維禁錮的青銅人類中，人的性格也跟著多變起來。
有像祭司奧森那樣傲慢起來的，有像之前對萊恩借宿的要求嗤之以鼻，冷嘲熱諷的，自然也有像安德這樣對一切都充滿善意的。
只是萊恩不知道，當安德漸漸長大，當青銅人類迎來他們命定結局的時候，他還能不能保持今天的善意。
也許可以，更大的可能是不可以，但萊恩并不在乎。他不是來選拔圣賢的，無論安德將來善良也好，邪惡也罷，都沒什么所謂，他們的緣分，也僅止于萊恩還留在人類部落的這段時間。
至于將來，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所以說，萊安娜，你是怎么和哈迪斯打起來的。”
坐在屋前小院的小桌旁，萊恩手中正拿著一把小刀，雕刻起一個木質的人像。
在他身旁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很多各式各樣的木雕。它們精致絕倫，栩栩如生，看上去和真人沒什么兩樣。
“雖然哈迪斯似乎并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么安于現狀，但好像也不太像會主動挑釁你的樣子吧。”
昨天沒有多問，今天有了空閑，萊恩對此也有點好奇。
之前他既然讓萊安娜獨自處理這件事，那自然不會還時刻窺屏旁觀，以至于哈迪斯究竟是怎么惹到自家天使的，萊恩一無所知。
不過想想萊安娜平素對現世神明的態度，好像打起來也沒什么奇怪的。
“.他說了一些很討厭的話，我就想教訓他一頓。”
站在一旁，萊安娜沉默了一下，然后開口說道。
“嗯？”
心下有些驚奇，原因是什么不重要，但萊恩還是第一次見萊安娜面對自己的問題時猶豫。不過他只是略一思索，也沒有繼續刨根問底。
身為靈界的主人，他平等的尊重每一個靈界生命獨立自主的權利，只要那無關自己的利益。
“既然這是你想做的，那就去做吧。”
“不過下次要記得，做事之前先想一想，能不能達成自己的目的，又要為此付出什么。如果是我的話，要么就不動手，動手就要有解決麻煩的準備。”
手上雕刻的動作不停，就像萊恩說的那樣，他一向很少付諸武力，每一次動手都是有目的要達成的。
相比之下，如果不是意外誕生的遺忘之河，萊安娜可謂是平白與人打了一架，但卻基本沒有什么收獲。
“行了，去忙你自己的事吧。你給厄瑞涅劃了條河，總要和她說說才是。”
萊恩擺了擺手，見此，萊安娜抿了抿唇，也依言退下。雖然沒有多說，但冥月女神依然可以看出，萊恩對她此行的經過其實談不上滿意，不過萊安娜覺得，那都是她還不夠強的原因。
‘能不能達成目的’‘有解決麻煩的準備’，顯然，如果自己已經觸及了偉大，那絕對可以輕松的解決昨天面對的一切問題。
“還是經歷的不夠多。”
“不過也是，從誕生起就局限在靈界中，又怎么能以更理智的視角去看待這個世界呢。甚至卡俄斯的諸神，也未嘗不是如此。”
有些感嘆，萊恩也只好將萊安娜的事情暫且放下。他微微抬起頭，就在方才說話間，在小院外道路的盡頭，安德矮小的身影正向著這邊走來。
在他的背上，一個巨大的草筐內裝滿了木柴，看起來分量就不輕的樣子。
這些年來，雖然神靈的賜福讓青銅人類能夠輕松的過上舒適的生活，但那也只是同等比較而已。無論如何，現在的人類還處于原始蠻荒的時代，在文明水平方面，他們甚至還比不上曾經的黃金人族。
在數千年的發展中，黃金人類早就將文明石板中傳下的種種技藝融會貫通，只是沒能做出更進一步的創新罷了。相較之下，短短十幾年的時間，還遠不足以讓新的青銅人類們學會先輩的遺留。
因此在這樣的時代，哪怕有了驅散災厄的火，他們也需要砍伐木材。哪怕有了長青的果樹，他們也需要放牧牛羊，安德也不例外。
今天一大早，他就前往了十幾里外的樹林，為將來的幾天準備燃料。
“大哥哥，我回來了。”
走進小院，安德將背上堆滿木材的竹筐放下，擦了把臉上的汗水。
這一幕如果讓后世的人類見到，絕對要大罵萊恩欺負兒童，但在此時小院里的一大一小看來，又顯得十分正常。
萊恩覺得理所當然，是因為他即將給予安德的東西，遠比對方付出的這點更有價值。安德也覺得理所當然，是因為他發現萊恩懂得很多知識。
他并不傻，對于萊恩的身份，安德有些猜測，這位大哥哥大概是個有一技之長的‘工匠’吧。
“回來了，那正好，安德你過來。”
刻下最后一筆，萊恩端詳了下手中的木偶。
外表形神兼備，內里同樣遍布著與人體毫無差別的內臟，血管，經絡。他沒有用任何非凡的力量，這就是神職加持下，單純凡世技藝的巔峰。
當然，如果沒有超凡的體魄，這種在外表直接把力道透入內里而不損傷木質的技巧，也絕對無法完成就是了。
“來，選一個吧。”
沖安德招了招手，在此刻的石桌上，有著樣式各異的木偶，有著這個時代還沒有的小號木質帆船，也有著一張棋盤，上面擺滿了各式棋子。
這些都是萊恩今天雕琢的結果，當然，它們并不是什么擁有非凡作用的神器，這僅僅是再尋常不過的木雕罷了。
“我選一個？”
有些驚喜，又有些遲疑。只是一眼，還是個孩子的安德就喜歡上了這些各式各樣的‘玩具’。可是這么精致的東西一定很難得，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受這份禮物。
“嗯，當然，不過它們可不是玩具。”
手指敲動桌面，萊恩笑著說道。
“事實上，我是要教你一門‘技藝’，以此作為這幾天打擾你的回報，以及之后一段時間借住的‘房租’。”
“技藝——您是一位‘祭司’！”
脫口而出，雖然不知道‘房租’是什么，但安德知道什么是技藝。他的眼中泛起仰慕的光芒，說話間也不禁用上了敬語。
如今青銅人類雖然原始，但隨著部落的發展，階級的劃分已經漸漸出現了，無疑，祭司就是造物主下最高地位的人。他們可以溝通神靈，追隨在普羅米修斯的身旁，接受造物主的教誨，傳達對方的意志。
除了祭司之外，第二階級的則是‘工匠’。人類現有的一切技藝都來自舊時代，來自普羅米修斯的教導，而先覺者顯然不可能同時讓數以十萬計的人類跟隨他學習。
而且不同的技藝需要的人數也有所區別。和放牧和耕種之類的不同，像青銅器的鍛造，神廟浮雕的篆刻，一些工具的制作方法，這都是只需要少數人掌握就足夠的知識，沒有必要向所有人類普及，在這種情況下，普羅米修斯想出了一個辦法。
他選擇了人類中最聰慧的那一部分，他們也是祭司的前身。先覺者依次把不同的技藝教授給他們，再讓他們傳授給其他合適的人類。從此以后，祭司、掌握特殊技藝的人以及普通的青銅人類，就構成了此時最原始的三個階級。不過因為造物主的存在，前者雖然地位更高，但人與人間還遠沒有出現壓迫的現象。
而在安德的眼中，他原本以為萊恩是第二種，但現在他卻發現，聲稱要教導他技藝的萊恩，很可能是第一種。
畢竟只有祭司，才有傳授知識的資格。
“嗯，祭司嗎嚴格的說，你也可以這么認為。”
輕輕點頭，沒人規定自己不能當自己的祭司，所以雖然此時青銅人類的部落中還沒有屬于他的神廟，但萊恩還是應承下來。
至于此前沒人認識他這件事，倒也沒什么所謂。哪怕不能使用神力，一點小小的心靈暗示，也足以讓別人忽視這個問題。
“所以，你要不要學？”
“要！”
盡管此時安德的腦海中閃過很多猜測：也許面前的大哥哥就像神用祭品的多少考驗人類一樣，之前也是在考驗自己是不是個樂于助人的孩子。也許住在旁邊的大叔要后悔了，他居然拒絕了神明祭司的借住 但無論有多少想法，安德都對此迫不及待的答應了下來。
“既然這樣，安德，你要選擇哪一個呢？”
手指輕扣桌面，萊恩再次問道。
不過這一次，安德不再是以看待玩具的態度看著桌上的木雕了。此刻，它們代表了背后一項技藝的傳承，而且很可能是面前的祭司大人剛從造物主那里學到的。
畢竟面前的這些東西，和安德過去了解到的每一項技藝都并不相同。
“那，大祭司大人，這些木雕分別代表都了什么知識呢？”
雖然哪個看著都很喜歡，但既然萊恩說只能選一個，安德自然沒有貪心的道理。只是他之前從沒接觸過這些，也不知道面前的這些東西分別是些什么。
面對安德的疑問，萊恩倒也沒有賣關子的想法。他首先把棋盤推到面前，連帶著上面的一枚枚棋子。
“第一個，棋。”
木質的棋盤上擺滿了石質的棋子，它們的樣式各有不同。有‘國王’、‘王后’，也有‘大臣’、‘騎士’、‘奴隸’。現在的青銅人類無疑理解不了這些概念，但他們也不需要理解。
反正棋類游戲的規則就是那些，一個不知道象棋里的‘車’‘馬’‘炮’分別是什么的人，也不影響他學習象棋的規則。
“這是一種用于娛樂的東西，它可以給人們帶來快樂與滿足。在使用它的時候，人們將按照特殊的規則分別支配兩邊的棋子，讓它們在棋盤上相互‘廝殺’。”
“誰先將對方的王‘吃掉’，誰就能獲得最后的勝利。人們可以因此享受勝利的快樂，如果愿意的話，還可以事先準備一點小小的獎品。”
笑著開口，萊恩盡量用安德能夠理解的話講解了什么是‘棋’。
“如果你選擇這個，那我會教你如何制造棋具，如何劃定不同的游戲規則，以及克敵致勝的法寶。”
猶豫了一下，聽著確實很有意思，但安德感覺，‘棋’這種東西似乎并不像鍛造工具，釀造酒水那樣的技藝有用。畢竟現在的人類，對娛樂的需求還沒那么高。
“嗯那這個呢？”
第一個選項不是很和心意，于是安德自以為隱蔽的看了眼萊恩的表情，然后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些東西。
“這個啊，它是船，航行在水面上的工具。”
笑容依舊，萊恩伸手從一旁拿起了一個裝滿水的木盆，接著把木船放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