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婚姻和二分的美神
坐在石椅上，萊恩三人就這么看著面前的圓鏡中，普羅米修斯和他的人類學生們是如何欺騙神靈的。
不得不說，單單在執行力上，先覺者還是很優秀的。
他知道規避風險，知道試探，知道保密，這在諸神中已經是很少見的能力了。萊恩幾乎可以預見到，如果他是個人而非神，那他足以憑此安然度過大半生，然后在迎接死亡的時候嘲弄神靈的愚昧，居然沒有看穿他的這點小把戲。
可他是神，這就顯得他的行為一點都不聰明。他注定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受到懲罰，無非遠或者近罷了。
“你的哥哥要回來了。”
收起這面蘊含著空間權柄的高等神器，萊恩看了眼一旁的厄庇墨透斯，出言告辭道。
“不過請放心，對于今天看到的一切，我們都會守口如瓶。”
不得不說，在不能使用神力的情況下，這些神器的作用一下子就被放大了很多。
“那我就不送了”
看著即將離去的兩人，厄庇墨透斯猶豫了一下，還是出言詢問道。
“不過，這位陌生的殿下，在你看來，神王將來會如何懲戒我的哥哥？”
兩位陌生的神靈，他之前從未見過。也許對方來自冥土，也許來自星空，亦或者靈界深處，但他們能如此巧合的出現在這，無疑證明了他們絕非尋常。
“嗯，我猜.他不會懲戒普羅米修斯。”
微微一笑，萊恩看向身旁的萊安娜。
“你說，這是為什么？”
驟然遇到問題，萊安娜思索了一會。她不是很擅長這個，但還是試探著說道：
“因為普羅米修斯還有用處？”
“不對。”萊恩搖搖頭：“當他把人類造出，把上個紀元的知識傳下后，就已經談不上價值了。”
“就連他引以為豪的‘智慧’，神王除了要多消耗些神力以外，也有另外的途徑做到這一點。”
“.那是因為顧及他的身份嗎？”
萊安娜再次猜測。
“也不對。”萊恩同樣再次否決道：“泰坦神伊阿珀托斯的地位和力量從來不高，宙斯又怎么會忌憚他。”
“而除了自己的父親，普羅米修斯的妻子只是一位比他還要弱小的大洋神女，那唯一有力量的弟弟還在西方撐天。”
萊安娜沉默下來。她向來是個很好的執行者，能做到萊恩讓她做的每一件事，但這并不代表她就很會思考這些東西。
搖搖頭，萊恩還是看向了最開始提出問題的厄庇墨透斯。
“那伱覺得呢，后覺的神明？”
“大概是因為我哥哥的冒犯還不夠多，人類的錯誤也不夠多吧。”
隨著之前和萊安娜的對話，這位鼎鼎大名的癡愚者好像已經明白了什么。
“神王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我的哥哥，解決這位青銅人類的造主，而不只是略做懲戒。他有著造人的功績，就算欺騙了諸神，但畢竟還沒影響到人類的信仰，所以神王也不能太過分的懲罰他，否則就會影響他的威望。”
嘆了口氣，后覺的愚者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感受著自己身上上漲的神力，作為與普羅米修斯一同創造人類的神，他們兩個身上匯聚的信仰其實比宙斯還要多的多。
所以不只是他的哥哥，就算是他本人，也得給人類帶去些災難才好。
“感謝您的智慧，陌生的神明，不知我是否有幸得知您的名諱。”
起身微微行禮，厄庇墨透斯詢問道。
然而在他對面，萊恩卻拒絕了他。
“不必了，說實話，我其實不怎么喜歡你。”
站起身，萊恩已經隱約能看到普羅米修斯趕來的身影了。
“如果說你的哥哥自信于自己的智慧，總會做一些不該做的事，那你則恰恰相反。你明明可以改變些什么，卻一點都不想改變。”
“我沒什么可指責你的，因為這本就是個人面對世界態度的不同。可像你這樣的神，也許可以獨善其身，但注定不是我需要的，那種可以完成非凡功業的生命。”
輕輕搖頭，萊恩向萊安娜招呼了一下，然后轉身離去。在他背后，厄庇墨透斯似乎想要說什么，但最終沒有說出口。
就像這個陌生的神明所說，在過去，他看似勸告了普羅米修斯，勸告了阿特拉斯，但實際上只是流于形式罷了。
‘人事未盡，已待天命’，就是對他最完美的寫照。也許是覺得自己能力有限，改變不了這些，他索性選擇了隨波逐流，僅以身免。
“唉——”
嘆了口氣，厄庇墨透斯靠在椅背上，繼續發起呆來。
“真是讓人難以理解，但又很合乎邏輯。”
走在夯實的泥土道路上，萊恩有些感慨。
關于普羅米修斯為什么會做出這種事，他一開始是很疑惑的。先覺者莫非就沒有想過，有神明突然興之所至，來凡間親自見證一下凡人的祭祀嗎？
可后來萊恩仔細的想想，又覺得卡俄斯的神與人好像就是這樣。
蒙騙神王的盜火者，殺子宴神的國王，公然宣稱自己技藝高于神明的凡人這些人或神并非孤例，而是屢見不鮮。
似乎這些但凡有些智慧的存在，都很喜歡用挑釁權威的方式證明自己，然后被當成反面教材昭示上位者的偉大。
“還有我的老朋友，看來他們都有點坐不住了。”
微微思索，在萊恩的感知中，除了奧林匹斯的神，隨著青銅人類的誕生，還有些人也各自有了不同的反應。
比如循著靈性權柄下無視距離的感知，萊恩就能察覺到，自己那道特殊的化身被觸動了。顯然，某位舊時代的殘黨也對新的人類起了心思，或者說，是對他們的靈魂起了心思，他現在要來試探萊恩的態度。
再比如靈界之內，一位認真聽話了好些年的‘乖孩子’，也悄悄的在搞些自己的小動作。
只是他大概不清楚，靈界天使們叫萊恩‘殿下’，并不代表他真的和靈界本身就是兩個存在了。只能說因為誕生的不夠早，確實給對方造成了不少誤解。
“所以說，萊安娜你還是很好的。”
點點頭，萊恩突然稱贊道。
“啊？”
不知道為什么被夸了一句，萊安娜有些迷惑，但還是感到很開心。
“我會一如往常的信奉您，殿下。”
“呵呵，好。”
輕笑一聲，萊恩出聲應下。在隱秘的作用下，兩人與匆匆返回的普羅米修斯擦肩而過。
這位先覺的智者已經看到了遠處正在等待的弟弟，他面帶笑容的向對方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就在他的身邊，兩位古神剛剛走過，然后匯入因祭祀結束而四散的人流中。
他只是偏了偏頭，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什么，旋即又將它歸于錯覺。
自第一次欺騙了神靈后，‘祭司’一職就在青銅人類中誕生了。
過去，青銅人類對神的祭祀都是由個人完成的，但現在，被造物主任命的祭司們包攬了這一職責，他們只需要獻上足夠的貢品就夠了。
青銅人類對此很滿意，因為祭司們省卻了他們的時間，還經常代替神靈賜下食物或者別的什么；神靈們對此也很滿意，因為統一由祭司們進行的獻祭無疑給他們節省了時間精力。
祭司們也很滿意，因為他們從此不必勞作，只要保守住共同的秘密就可以了。盡管他們中的一些還是有點擔憂，害怕某一天被神靈發現真相，但最終也無人表示反對。
于是從這一年起，在祭司們的操作下，青銅人類開始變著花樣的減少對神靈的供奉，不過從表面看上，祭品反而越來越多了。同時因為普通人類并不知道這里面的秘密，他們對神靈的信仰也沒什么劇烈的變化。
因此人類的生活越發美好，神的賜福也從無間斷。祭司們不禁感嘆造物主的智慧，只是一個簡單的小花招，借著神靈對凡物的輕視，效果卻屢試不爽。
時間就這樣又過去了幾年。直到這一天，也許是之前正義女神的勸誡，也許是神王之位自發的警告，總之在奧林匹斯山上，宙斯突然宣布，他將舉行與自己的姐姐，與生育女神赫拉的婚姻。
這將由公正與律法之主加以見證，他將以神王的名義，與新的天后共享權柄，哪怕是他所執掌的雷霆，也絕不例外。
神王和他姐姐的關系并非沒有預兆，事實上，在最近一段時間，如果不是意外被發現的信仰，這位神王的情感問題才是諸神最關注的事情。
近些年來，隨著王位日漸穩固，宙斯已經漸漸不再像過去那樣顧慮重重。他開始隨著自己的心意做事，游走在不止一位女神之間。所以對于他突然宣布和赫拉的婚姻，雖然也讓人感到驚訝，但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
相比起來，反倒是神王許下的諾言，更加讓眾神意外。
“在我的見證下，你們將與對方分享自己的神權。無論未來如何變遷，這誓言永恒不變。”
奧林匹斯山的大殿內，站在上方，律法女神將黃金天平托在手上，面容嚴肅的說道。
與以往不同，應宙斯的請求，神王的權柄此刻加持在神器加上，配合忒彌斯浩瀚的神力，讓這件衡量萬物的神器釋放出前所未有的能力。
此刻，隨著女神的話說出口，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天平的兩端延伸而出，鏈接到了她面前兩位神靈身上。
一位是眾神之王，另一位自然就是他的姐姐。赫拉踩著金鞋，頭戴飾有百合花邊的金冠，長發從金冠左右垂下，落在她裸露在外的雙臂上。
在后世，‘白臂赫拉’的名諱廣為流傳，與天后狠辣善妒的大名一樣為人所知。不過現在，她還是一位沉浸在婚姻美好中的年輕女神。
“是的，在您的見證下，我愿意這么做。”
點點頭，金冠搖晃，當赫拉的聲音落下，一股冥冥中的力量沿著無形的聯系，將她‘生育’的神權放在了天平的一側。
“當然，公正的裁決者，在你的見證下，我將與我未來的天后共享我的權柄。”
同樣答應下來，當神王放開限制，他‘王權’與‘雷霆’的權柄順著聯系，被放到了天平的另一側。
瞬間，黃金天平搖擺了一下，屬于宙斯的那一側明顯下沉了。神王擁有的顯然多于赫拉，所以片刻后，它公正的將多余的部分返還給它的主人，直到重新回歸平衡的位置。
“既然這樣，那我祝福你們的婚姻，永恒常在。”
聲音不大，但律法女神的話卻像是具備一種力量，與神王神后身上的權柄共鳴，然后化作新的律例。
這與其說是祝福，不如說是‘規定’。當司掌生育的神后歸位，‘婚姻’的秩序也就隨著完善下來。它本沒有力量，但神王與神后共享權柄的行為，卻讓它有了力量。
從此婚姻將使夫妻具備聯系，而非像過去那樣只有一個名義。他們將相互影響，但弱的那個將從屬于強的。
伴隨著忒彌斯的宣告，天平兩側的權柄交疊在一起，然后一分為二，向著各自的主人飛去。
這類似屬神借調神職的行為，但又不完全是，因為這兩位神明間不分主次。這是借助神王與神后的特殊權柄完成的偉業，從此宙斯也能觸及‘生育’，而赫拉也可以司掌‘雷霆’。
在場的眾神為神王的深情感到意外，他們不由感慨，雖然宙斯風流成性，但他對赫拉大概是真愛，只有主持這一切的律法女神察覺到了端倪。
自己的侄子可不是那樣的人，他愿意把自己的部分權柄都分享出去，那只能是因為他獲得的更多。
生育想到這，忒彌斯也有些安慰。
如果能夠人為的影響，那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這樣，也許能斷絕神王和他子女間的血肉相殘。
隨著一聲清鳴響起，神后徹底歸位了。赫拉還有些稚嫩的臉頰高傲的掃視眾神，尤其在那幾位女神身上停留了好一會。
她知道宙斯曾經與別的女神有過關系，比如黑衣的勒托，但現在她已經不在乎了。宙斯與自己平分了他的權柄，這對于一個神王來說比什么都重要。
“嗯？那是.”
正準備用一場盛大的宴會紀念這一天，宙斯突然看向了東方。
“新的神靈？”
他的神王權柄隱隱間產生了些反應，那似乎與曾經的另一位神王有關。只是稍加猜測，宙斯就鎖定了唯一的目標。烏拉諾斯，那孕育了復仇三女神的血液即將誕生新神，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仄費羅斯，西風的化身。”
于是站在高臺上，宙斯笑著開口道：
“在東方的大海上，因我與赫拉的婚姻，新的神靈即將現世。請將她請到奧林匹斯山來吧，這里理應有她的一席之地。”
“是，陛下。”
躬身行禮，雖然對自己在這種日子還要跑腿有些不滿，但仄費羅斯沒有表現出來。他化身無形的氣流一路東去，而在他身后，宙斯宣布了宴會的開始。
“姐姐，你怎么了？”
在神王的婚宴，眾神開始飲宴。但在神殿的偏遠處，一位被三位女神圍攏在中心的女神卻不知何時面色猙獰。
她的手死死的嵌進肉中，看著那被眾星捧月的新天后，怒火在她心中翻滾。
當然，也有害怕和惶恐。
“.沒什么。”
勉強一笑，對于赫拉成為天后，刻托其實是有心理準備的，她也并非因此憤怒。
畢竟雖然在神王往返大海的時候，她也曾經誘惑過對方，但這位曾經的海怪之母很清楚，以她的神力與權柄，是不可能成為神后的。
可她本來已經壓下了心中的嫉妒，但就在剛剛，她是除了神王以外，在場唯一知道新神是誰的人。
愛與美的化身，烏拉諾斯神血化生的阿芙洛狄忒，她因為司掌‘生育’的女神坐上神后之位而降世了。當對方誕生的那一刻，刻托能感受到，自己竊取的‘美’之神權在輕微顫抖。
她不知道如果不是萊恩，如果不是‘不定命運’的象征曾經親口所說，以萬年前現世命運的穩固程度，她就算飲下神血也無法獲得那扭曲的神權。她只知道，自己的克星要來了。
就像她一直擔心的那樣，所有神都會被她‘虛假偽裝的美’所欺騙，但只有真正的美神不會。阿芙洛狄忒只需要輕輕揮手，別人就能透過偽裝，看到她真實的一面。
如果讓其他神靈甚至神王看到她本來的樣子，刻托已經能預想到自己的下場了。宙斯可不是他的兄弟，他最多對正常的生命產生興趣，而不是半人半怪的存在。
“我有些不舒服，你們要跟我一起離開嗎？”
看著身旁的復仇三女神，刻托問道。
三位女神有些猶豫，數千年的相處早已讓她們互相了解，她們立即聽出了對方所說的‘離開’絕不是一小會。
可她們并不舍得離開奧林匹斯，最終，只有嫉恨女神墨該拉答應下來。
因為刻托那扭曲的神權中本就混雜了嫉恨的力量，神權間的吸引令她們天生親近。
沒有人注意到她們的離去，刻托就這樣帶著墨該拉離開了奧林匹斯。可站在天地間，她竟然一時有些無處可去的感覺。
她不想離群索居，她享受追捧和美食，但奧林匹斯，還有哪里能滿足她呢？
“如果奧林匹斯的神王容不下你，那不如加入我們怎么樣。”
“誰！”
一聲厲喝，刻托驟然轉身。來者并沒有掩飾蹤跡，在她的背后，一個容貌俊雅的年輕人正站在那。
“你是誰，竟敢在神山周圍說出這種話。”
神力在身體中運轉，刻托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可對面的陌生人卻好像沒有動手的想法。
他的笑容很有親和力，讓刻托的戒備放下了些許。看著遠方接天連地的奧林匹斯，年輕人對刻托緩緩說道：
“別急，女士，我叫梅菲斯特，今天的相遇只是個巧合。”
“我本不是為你而來，而是另有目的。但我想，因著命運的不期而遇，也許我能夠解決你此刻的煩惱也說不定，不過具體的內容，我們還是路上再說吧，這里離奧林匹斯還是太近了些。”
“說真的，我都好久沒見到那位偏愛人類的神了。在他的照拂下，也不知道青銅人類到底好不好下手。”
笑了一下，自稱梅菲斯特的年輕人招了招手，然后背對刻托，向著更東的方向飛去。
看著對方的背影，刻托略作猶豫，但最終還是沒有動手，而是跟了上去。
除非她從此躲到冥土或星空的深處，不然她總會和那位美神打交道的，可刻托并不想到那些地方去。
冥土的荒蕪，星空的空蕩，這都是眾神皆知的，如果沒得選，她也許就認命了。但如今意外遇到了這么個家伙，那刻托多少愿意聽上一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