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原本的女兒叫張末,出生于1983年3月31日,是月末的最后一天,所以叫張末。
現在軌跡改變,這個小姑娘是84年出生的,名字叫張婷。長的不算漂亮,也不算難看,就是一般。
「婷婷!快回來,像什么樣子?」
老張趕緊過來揪女兒,還拍打了幾下,小姑娘嘻嘻哈哈毫不在意,也是個江湖性子。
陳奇笑道:「你怎么還帶孩子去?也纏著你?」
「不是,李導臨時說缺小孩群演,點名讓婷婷去你這不也帶著么?」
「我可不知道。壯壯一大早纏著我倆不讓出門,我才領他過來。」
「那正好也上個鏡,來都來了。」
「再說吧!看他乖不乖。」
陳奇不反對壯壯客串一下,現在年紀小,如果再大點還能演蔣孝文咧,然后跟老蔣聊天:
「艾倫,最近學了什么新的詩詞啊?」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注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就這個。
《開國大典》去年籌備,今年開拍,資金充足也不趕進度,李乾寬沒打過這么富裕的仗。拍的小火慢燉,有滋有味,預計在明年初就能殺青,肯定能趕上國慶。
這段戲有兩場:
一場是主席逛夜市,從一條街上走過;一場是主席進了一家館子吃羊肉泡饃,然后沒帶錢。
先拍后一場,在棚里布的景。
幾人往那邊走,一路碰見不少北影廠職工,見了久違的陳奇無比熱情:「哎呦!陳奇同志呀,好長時間沒見您了,您貴人事忙,也不說來廠里見見老朋友?」
「您那棟大樓可真氣派,不得了啊!我都想去里面辦公呢。」
「您見了宋廠長么?我跟您講,這人不靠譜的,聽說正在聯系一家外國公司,要把榮寧府租出去。」
「我們現在就缺個主心骨!」
話里話外就是:你特娘趕緊揮師北上,趕跑廠長,奪了鳥位吧!我們全廠上下單食壺漿,翹首期盼啊!
歷史上,北影廠這階段的日子確實不好過,但大家也得熬,因為沒有別的出路。凡事怕對比,如今有東方公司立著,大伙是人心浮動,都想起義。
到了攝影棚,已經忙的熱火朝天。
里面布置成一個飯館的樣子,幾套老木頭桌椅,有柜臺和幾個大酒壇,木頭窗戶,還有半截假樓梯。斑駁的墻壁上貼著一張紅紙,用毛筆寫著繁體字:
「歡迎解放軍進北平!」
群演也都是有功力的老演員。
穿短褂披背心的黃包車夫、穿大褂戴眼鏡的文化人、打補丁衣服的小市民、肩膀上搭著毛巾戴著小白帽的伙計—總之一眼掃過去,各角色的身份清清楚楚,毫不混亂。
「李導!」
「哎!」
李乾寬過來,先瞧見張婷,又瞄到壯壯,笑道:「怎么?壯壯也來客串啊?」
「他在家鬧騰,我帶他來玩,先看看。」
陳奇摸摸兒子的頭,道:「喜歡這里么?」
「嗯,喜歡!」
壯壯在外面又裝模作樣,乖巧的不得了。
「陳奇同志來了?」
正此時,一人在背后開口,陳奇轉身有瞬間的恍:那正是剛化完妝的古月,穿著一套藍灰色的中山裝,戴著八角帽,布鞋,笑容親切而溫和—
「古月同志!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嘍,上次還是在八一廠偶遇咧。」
「您這湖南口音越來越好了。」
古月前期還有點青澀,這個階段是最像的,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都研究過,而且他經常跟人代入的開玩笑,此刻便操著一口湖南話:
「陳奇同志啊!」
「你這幾年的工作做得不錯嘛!要繼續努力,把文化戰線搞上去,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我們的電影!」
大家都笑起來。
陳奇也笑,沒說話。
景搭的特別精細。
館子除了賣泡饃,還賣酒和小菜。
所以柜臺上全是大酒壇子,掌柜的身后有個木頭架子,里面擺著老式的小酒壺,高挑細脖,為啥做成這樣呢?這是專門溫酒喝的,放在配套的溫酒器里。
以前人們其實很講究的。
喝黃酒燙一燙,喝白酒也可以燙一燙。
還有一個大木頭窗口,與客人們隔開,窗口里面就是鍋灶。請的師傅現場做,熱氣騰騰,盛好一碗泡饃,伙計就端起來吆喝一聲。
而客人的桌上都有小菜,花生米、皮蛋、肉皮凍之類的。
張婷小姑娘也化了妝,穿上一身短襖,她以為要拍自己了,結果只是等著,嘴問:「爸爸!什么時候拍我呀?」
「等這場戲拍完,就到你了。」
「那讓我這么早準備干嘛?」
張藝某一聽,也開始教育:「因為拍戲是件非常嚴謹的工作,還有很多變故,誰也不確定幾時能拍完,如果臨時準備很可能來不及,必須要提前,這叫候場。
每位演員都要候場,你龔雪阿姨有一次等了八個小時,你這算什么?」
張婷未必能聽懂,但不敢再抱怨。
現場準備好了,原本平平無奇的布景,燈光那么一打,仿佛穿越時空回到了幾十年的北平城,連空氣中都似浮動著民國的舊影。
陳奇一家子站在外圍。
他抱著壯壯,壯壯大眼睛圓溜溜的盯著,龔雪沒帶他進過組,他第一次見到電影的光影藝術一一由此啟蒙,走上了一條承包85花、90花、00花的道路。
「預備!預備!」
「開始!」
李乾寬一聲令下,好像啟動了時光機,定格的畫面變得鮮活。這幫群演都是京城人,
有幾個甚至從人藝請的老演員,都嚼著一口倍兒地道的北京話,要的就是這個味兒。
「我一瞅毛澤東的面相,那是大富大貴之人!」
「就憑您?還能給他看相?」
「嗨!我瞅相片啊!」
「您那畫眉開口了么?」
「叫的好著呢,比小白玉霜唱的還好。」
「哎我說,今晚話匣子里有馬三立的相聲。」
「馬三立相聲是不錯,可聽戲還得聽馬老板、譚老板的—馬老板那味兒,那叫一地道!」
掌柜的站在柜臺后面算賬,伙計們忙來忙去,食客滿盈,幾人拼一桌,喝著小酒吃著泡饃,穿短褂的、大褂的、愛聽戲的、愛逗鳥的、教書的、拉車的·天南海北的聊著,
最后又匯聚到一處。
「現如今啊,咱們拉車的也不那么低三下四的了!那天我走到西四牌樓,一拐彎我一伸手,路邊剛好站著個大兵,啪給我一敬禮!」
「那是怎么著?」
「他以為我跟他打招呼呢!」
「哈哈哈!」
食客們暢快起來,一個人坐在他們中間笑著聽著。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