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么跨不過去的?”
林弦指著遠處的布魯克林大橋,回頭看著CC:
“說一千道一萬,那就是一座橋、物理意義上的橋,只要有腳,我們就可以從布魯克林走過去,無非就是慢一點罷了…難道還有走不到曼哈頓的道理?”
“呵呵。”
CC不以為然笑了笑:
“你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有什么意義?你本身就不屬于那里,非要硬擠著去那里干嘛?我們根本就沒有去曼哈頓的資格。”
“為什么沒有?”林弦問道。
“這還不夠顯而易見嗎?”
CC從破舊木箱上跳下,展開雙臂,展示自己身上的流浪者套裝,然后又指指林弦身上剛更新的教會套裝:
“明白了嗎?曼哈頓那里沒有人穿我們這種衣服、沒有人穿的和我們一樣。”
“大家無論男女老少穿的都很漂亮、很整齊,男人們不是西裝就是呢絨大衣,打著領帶,戴著禮帽;女人們穿的光鮮亮麗閃閃發光,她們的長裙飄逸又美麗,禮服高檔又優雅。”
“你再看看我們身上穿的。所以,這就是差距呀林弦,我們只屬于布魯克林,曼哈頓那里…不是我們的世界。”
林弦默默看著CC。
她越是這么說,就越能感覺到她對曼哈頓的向往和渴望。
說起來,初代樁CC,大概是林弦所認識的千年樁里生活條件最差的。
張雨倩和楚安晴都出生于大富大貴之家,以至于讓林弦曾經認為千年樁投胎也是受因果律保護的、非富豪之家不投。
CC那邊的家庭條件林弦不太了解,但聽CC講過,她至少是雙親尚在、從小也算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可反觀眼前初代樁CC…
她確實過的太慘了。
先是出生后就被親生父母拋棄,然后收養她的福利院倒閉,再次流浪到大街上成為孤家寡人。
而現在,她就站在破舊的布魯克林仰望曼哈頓,眼睛里滿是對飄逸長裙的向往。
“你也想穿裙子嗎?”
林弦笑道。
他剛才就發現,CC說到曼哈頓女人身上長裙時,眼睛都是發光的。
“那當然啦,哪個女孩子不想穿漂亮裙子?”
CC抿了抿嘴唇,輕聲說道:
“我特別想穿一條白裙子,輕紗蕾絲,輕飄飄的那種。”
坐在破舊木箱上的林弦歪歪頭:
“為什么非要是白裙子?我看早上下船的那些上流女士,穿得都五顏六色和變色龍一樣,唯恐別人注意不到她們。”
“而且聽你的描述…白裙子、輕紗蕾絲、還輕飄飄…怎么感覺和婚紗差不多?”
CC擺擺手:
“哎呀,我就是隨口描述嘛我又沒穿過白裙子,怎么可能描述那么準確?”
“之所以想穿白色,是因為我從來沒穿過白色的衣服呀。在我們福利院里,都是年紀小的孩子撿年齡大孩子的衣服穿,一件衣服就像傳家寶一樣,一個人一個人傳下來…一直到穿壞、補丁都打不了為止。”
“這種前提下,奶奶買來的衣服,肯定不會買白色的。因為白色太容易臟,穿不了兩次就會變得洗不干凈,實在太浪費了。”
“我從小穿的衣服都是深色的,黑色呀、棕色呀、藍色呀、紫色呀…反正任何淺色的衣服都沒有。”
“我也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呀,我當然也想穿的漂漂亮亮、穿著輕飄飄的白裙子在沙灘上轉圈。就像…就像…就像瑪麗蓮·夢露那樣。”
CC嘻嘻一笑,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回頭看著林弦:
“獸皮原始人你知道瑪麗蓮·夢露嗎?”
林弦聽到這個外號,微微一笑:
“我當然知道。”
瑪麗蓮·夢露可以說是米國歷史上最為著名的女演員之一。
尤其是現在1952年,可以說是夢露正值巔峰、風頭無量的年代。
CC這么一比對。
林弦大概也知道她眼中“輕飄飄的白裙子”大概是什么樣子了。
回想起曾經東海市的小公主楚安晴,林弦還是很心疼現在的布魯克林女孩CC。
一件白裙子而已。
并不是什么奢侈和遙遠的愿望。
可對于CC而言…卻如同可望而不可及的繁星。
習慣性的。
林弦把右手伸進棉服大衣口袋里,想摸出手機、信用卡、或者錢包。
結果。
空空如也比臉蛋兒還干凈。
如今的他,也不是曾經那個手握數十億的霸道總裁了,甚至…現在的自己比CC還要貧窮一些。
愛莫能助。
“有機會的話,我會送你一條白裙子的。”
林弦開始畫餅:
“就當…是報答這段時間照顧我的謝禮吧。”
“切!”
CC不屑一顧,鄙夷瞥了林弦一眼:
“你就別在這吹牛了,伱要真有這閑錢,就趕緊去自力更生、別跟屁蟲一樣跟著我、給我惹麻煩、我就謝謝你了。”
“哎呀,我說真的啦。”
林弦抄著兜笑了笑:
“我現在沒錢,不代表我以后沒錢啊。你放心吧,我肯定說到做到的。”
“說起來…”
他扭過頭,再次抬頭眺望遠處曼哈頓的天際線:
“你既然這么喜歡曼哈頓,為什么不去布魯克林高地長廊看一看?”
“高地長廊那里,是觀望曼哈頓城市景象的絕佳地點,整個曼哈頓都會在長廊河對岸一覽無遺、欣賞起來要比這里的碼頭舒服多了。”
CC輕哼一聲,環抱雙臂:
“你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呀,布魯克林高地那可是富人區,距離這里很遠的,你以為說去就能去?”
“我求求你別吹牛了林弦,你連吃飯的錢都沒有…還想著坐公交去布魯克林高地?省省吧。如果你真的賺到錢,你首先要做的應該是兌現承諾,去把偷來的那份報紙錢還給那個小黑孩。”
林弦點點頭:
“你說的有道理。既然現在填飽肚子了,是時候想辦法賺點錢了,讓我瞅瞅…”
他向四周看去,尋找可以賺錢的機會。
好說歹說,他也是位來自2234年的時空穿越者,總不能在1952年這個落后的年代,連點零花錢都賺不到吧?
很快,林弦在下方碼頭商業區,找到了可以挖掘第一桶金的攤位——
打氣球攤 這種打氣球換取獎品的攤位,在龍國大大小小公園廣場里隨處可見,真沒想到在1952年的米國也能碰到。
只能說…不愧是米利堅,射擊意識遠遠超前時代。
“走走走,跟我來。”
林弦拉住CC胳膊,領著她來到長階梯、下到下方碼頭、來到商販聚集區。
“喂喂,你要干嘛啊。”
CC很不解,看著林弦:
“我們身上沒有錢,你來這里的攤位干嘛?”
“沒事,你就看著就好。”
林弦和CC來到打氣球攤位,遠遠觀察。
此時,正有剛下船的一家三口在這個攤位上打氣球。
看他們身上服飾,肯定是富貴人家沒跑。
男人穿著黑呢絨長衣,戴著尼絨帽,女人身上也披著華麗服飾,就連在旁邊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也是精心打扮,穿著漂亮的衣服,頭頂一頂遮陽帽,像個貴族小公主。
“爸爸,我要那個!”
小女孩指著獎品架最高處一個包裝盒,里面是一個類似芭比娃娃的模型人偶。
林弦瞇起眼睛仔細看包裝盒上的英文:
“愛麗絲夢游仙境…原來里面的人偶不是芭比娃娃,而是《愛麗絲夢游仙境》里的愛麗絲啊。”
1952年,迪士尼公司的動畫已經開始發力,從最早的米老鼠開始,一直到后面的《小飛俠》、《仙履奇緣》…都是耳熟能詳的著名作品。
“《愛麗絲夢游仙境》好像就是50年代上映的動畫電影。”
喜歡電影的林弦,對于一些歷史上的經典影片自然非常熟悉,腦內梳理一下時間線,《仙履奇緣》好像是1950年上映的,那《愛麗絲夢游仙境》應該就是1952年的現在,正在米國電影院熱映。
他扭頭看著CC:
“現在電影院正在放映迪士尼的動畫,《愛麗絲夢游仙境》嗎?”
“不知道。”
CC茫然搖搖頭:
“我怎么可能會知道這些,我從來沒去過電影院,也沒看過電影。”
“哦,這樣啊。”
林弦不再做聲。
總是會忘記初代樁CC是一個貧窮流浪女孩的設定,在這個電影還算奢侈品的年代,CC必然沒條件觀看。
啪…啪…啪…
隨著那位父親不停使用氣槍射擊,氣球一個接一個被塑料子彈轟爆,小女孩也是越來越興奮。
可最終,10發子彈,這位父親只射中6發,沒有贏得任何禮物;更別提需要10發全中才能獲得頭獎——《愛麗絲夢游仙境》的愛麗絲人偶。
小女孩開始哭鬧:
“爸爸爸爸!我要愛麗絲!我要愛麗絲!!”
父親微微一笑,看著擺攤老板:
“再來一局。”
“沒問題先生。”
老板恭恭敬敬:
“您盡管玩,最后一起結賬即可。”
林弦耳朵收下這個情報。
很好。
這個攤位可以先玩后付賬,這就給身無分文的林弦提供了白嫖機會。
啪…啪…啪…
小女孩父親繼續玩了幾局,最好的一次成績擊中8個氣球,給小女孩換了一個劣質棒棒糖,剩下的幾次成績慘不忍睹,距離愛麗絲人偶遙遙無期。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小女孩跺著腳大哭:
“我就要愛麗絲!我就要愛麗絲!”
小女孩母親皺起眉頭:
“寶貝,這個玩偶在超市里就可以隨便買到,只需要幾十美分而已,一會兒回到城市里,媽媽給你買。”
旁邊的父親也是點點頭:
“10發10中也太難了,爸爸盡力了,我們去超市直接買一個吧。”
很好。
林弦又收獲了第二個物價信息,這個人偶的價值大概是幾十美分。
本以為那位小女孩會就此罷休,老老實實跟著父母離開…畢竟都答應她去超市直接買一個了。而且去了超市,免不了還能順一波零食,這是非常劃算的大買賣。
然而。
熊孩子的不可理喻,在任何年代都一樣。
尤其是不能巴掌、掃把、雞毛撣子伺候的米國…熊孩子更是肆無忌憚,刀槍不入。
“不要不要!我現在就要愛麗絲!我現在就要!”
小女孩使出被動技能,撒潑胡鬧,哇哇大叫。
小女孩父親也是無奈,直接和攤主商量,想要直接買下這個愛麗絲人偶。
攤主是明白人,知道僵持越久,賺的越多,死活就是不賣。
“完美。”
林弦掌握了全部局勢,摩拳擦掌:
“該我出場了。”
說罷,大步向著攤位走去。
“你干嘛去啊!”
CC趕緊拉住他:
“你瘋了!你根本沒錢付費!這里的攤位主都是一伙的…你要是敢逃單,他們絕對會揍死你!”
“再說,都是小孩子的游戲,你去湊什么熱鬧啊,你去打氣球還能打出來面包不成?”
林弦輕笑一聲:
“面包肯定是打不出來,不過…”
他拿開握著自己手腕的手,看著CC:
“我能給你贏到…去布魯克林高地的車票。”
CC睜大眼睛:
“什么?”
這人神經病吧!
眨眼間,林弦已經走到攤位前面。CC咬著牙,靠近也不是、離開也不是…讓她十分為難,只得皺著眉頭保持安全距離,見機行事。
打氣球攤位里。
小女孩父親和老板還在爭辯。
老板說,要么繼續玩,要么直接5美刀拿走,攤位獎品肯定不能和超市里一個價;
小女孩父親說他理解,但是5美刀實在太離譜了,他最多只愿意出2美刀,這已經很多很多了,畢竟玩一局打氣球游戲,才只需要10美分。
咔嚓。
林弦拿起玩具氣槍,拉膛,用英語對老板說道:
“老板,來一局。”
老板討價還價之余瞥了林弦一眼:
“玩吧,10美分一局,10發子彈,玩完結賬。”
然后立刻扭頭看著小女孩父親,指著哇哇大哭撒潑跺腳的小女孩:
“5美刀!一分錢不能少!”
啪!咔嚓。
啪!咔嚓。
啪!咔嚓。
旁邊,十分有節奏的射擊上膛聲,每一聲上膛,都必然有一個氣球應聲而爆。
小女孩父親和老板一時間停止爭論,扭過頭,目瞪口呆看著游刃有余的林弦。
只見。
這位亞洲面孔的年輕男人,拿著氣槍就像拿筷子一樣輕松,甚至連瞄準的動作都沒有…上膛就射!上膛就射!10個排列在一起的氣球從右到左一個接一個爆炸、分毫不差、不偏不倚!
隨著最后一個氣球爆炸,一局游戲結束,10發全中、10個氣球爆炸。
林弦對著獎品架最上方的愛麗絲人偶勾勾手:
“拿來吧。”
老板咬牙切齒,臉色紅一塊青一塊,但最終是愿賭服輸,把人偶碩大的包裝盒拿下,遞給林弦。
林弦蹲下身子,微笑看著哀嚎聲更加恐怖的熊孩子…啊不,是小天使:
“小天使,想要嗎?”
“嗝!”
小女孩一聽是要給她的,當即上演變臉,哭聲秒停,瘋狂點頭。
小女孩父母一看,熊孩子總算哄好了,慌忙看著林弦:
“先生,請問…你愿意把獎品讓給我們嗎?”
林弦將包裝盒塞給小女孩。
然后站起身,對著小女孩父親伸出手:
“2美刀,謝謝。”
這位紳士沒有任何猶豫,拿出兩個1美刀硬幣放在林弦手上,道謝離去。
呵呵。
林弦內心暗笑。
什么叫做挾天子以令諸侯啊…果然,還是小孩子的錢好賺。
然后他拿出一枚硬幣,遞給打氣球攤位老板:
“不玩了,找零錢。”
CC看著林弦一番操作,目瞪口呆。
林弦哼著小曲,愉悅朝CC走來,之前萊茵公司賺幾個億都沒這么開心:
“喏,你看。”
他張開手掌,里面躺著6枚大小不一的硬幣。
1美刀、25美分X2、10美分X4。
“天啊…”
CC不可思議眨眨眼睛。
她是真的沒想到,眼前這位其貌不揚的龍國男子…竟然真的像變戲法一樣,短短幾分鐘就賺到了2美刀!
搶錢都搶不了這么快!
2美刀啊…這可是一筆巨款!
她抬起頭,看著林弦:
“林弦,你發財了!這2美刀夠你生活很久了!”
林弦微微一笑:
“生活的問題確實很重要,但現在可以暫時放一放,我們用這些錢坐公交…去布魯克林高地吧!”
CC深吸一口氣:
“你…”
她這才明白,剛才林弦說要給她贏到去布魯克林高地的車票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不是開玩笑的。
不過…
她還是搖了搖頭:
“算了,林弦,這些錢你還是自己留著買面包、買吃的吧。”
“無論是布魯克林高地長廊、還是河對岸的曼哈頓,它們就在那里,幾十年、幾百年都會在那里…又不是現在不去看,它們就跑了。”
“你要明白,林弦,你今天能有運氣賺到這些錢,并不代表你以后還有這樣的運氣。所以…不要把錢浪費在這種沒意義的事情上,留著以后填飽肚子吧。”
“不,這不叫沒意義。”
林弦認真說道:
“盡力去完成每一個承諾、兌現每一個誓言,就是最大的意義。”
他抬頭,看著CC的眼睛,看著CC的臉龐,時光輪錯,和楚安晴的笑臉重疊在一起:
“我答應你的很多事,都沒有做到。”
他想起。
在從米國參加完世界黑客大賽回國后,機場里自己和楚安晴約好,要去大英博物館看看那幅展出的《憂傷的愛因斯坦》、收集線索;當時楚安晴還自告奮勇要給自己當導游,無比期待這場旅行。
沒做到。
在九泉衛星發射中心,楚安晴在他生日當天,給他做了一個甜膩的蛋糕,自己當時承諾要在楚安晴20歲生日時,也給她準備一個驚喜的禮物。
沒做到。
在兩萬米高空的空天飛機上,楚安晴在生命最后一刻給他寫下小紙條、讓他務必在夢境里打開。
沒做到。
他答應楚山河要保護好安晴、要把他的寶貝女兒找回來。
還是沒做到。
林弦內心有些感嘆。
所以。
也別在這給初代樁CC畫餅了。
少吃一點面包也餓不死,最不濟還能到教堂里唱詩混飯。
也不知道初代樁CC到底會在哪一天變成藍色星屑消散,因此,珍惜當下每一秒吧,給人家畫的餅,就抓緊給人家兌現了。
“咦?”
CC有些意外:
“你沒有答應我什么啊…我們倆才剛認識…”
“行了,抓緊走吧。”
林弦打斷她,拉著她手腕,朝碼頭上面跑去:
“啊,在坐公交出發前,我們還得回最開始那條街一趟,把欠那個小黑孩的報紙錢還給他。”
噗嗤——
CC跑在后面,被逗笑了:
“看來,你還真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
“那是當然。”
林弦登上長階梯,看向遠方,回想起那位低矮佝僂的小黑孩:
“希望…他還沒回去挨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