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無比熟悉的女孩。
一模一樣。
發色、瞳孔、甚至頭發的卷曲還有淚痣位置都分毫不差!
再加上這里正是CC的老家布魯克林,林弦近乎是沒過腦子、脫口而出CC這個名字。
他一時有些恍惚。
本以為,這一趟前往1952年尋找千年樁,應該是一個非常困難、甚至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原來都打算從愛因斯坦那邊著手調查了,畢竟…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在這個時代是超級名人,找他要比尋找一無所知、毫無線索的千年樁容易的多。
卻沒想到。
1952年的千年樁,就準確在時空裂縫穿梭點守著。
這難道…
是一種必然嗎?
時空裂縫本就是因千年樁打樁而生成,所以反過來思考,千年樁本身…是不是也有對時空裂縫的定位功能呢?
“咦?”
女孩聽到CC這個名字,頗為意外。
她直接從路邊欄桿跳下,看著林弦,說著非常標準的美式英語: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認識我?”
這下輪到林弦愣住了。
他剛才就是沒過腦子、下意識亂喊。
他說出口的瞬間就知道自己喊錯了,這位女孩不可能是安晴、也不可能是CC。
原因就在于…
那一口流利至極的美式發音。
林弦聽過楚安晴講英語,不得不說,學習成績并不算太優秀的楚安晴,也和萬千龍國學子一樣,說的英語一股子抑揚頓挫龍國味。
更別說,如果對方是安晴或者CC,是一定會用中文和自己交流的。
既然逮住自己偷報紙的警告用的是英語,那就足以說明…對方,并不認識自己、不可能是楚安晴和CC、而是土生土長于這個時代的第一任千年樁。
這也很合理。
畢竟這里是1952年,是楚安晴和CC都不該出現的年代。
可問題卻是——
看這女孩的反應,她的名字還真就是CC!
這又是怎么回事?
一時間,林弦也搞不懂她到底是誰了。
“你真叫CC?”
林弦皺眉,看著眼前異常熟悉、又萬般陌生的女孩。
“對啊。”
女孩漂亮的眼睛更是好奇:
“而且這個名字,已經很久很久沒人喊了…還是小時候奶奶開玩笑給我起的。”
“因為我名字和姓氏單詞的開頭都是C,而且兩個單詞都很長,家里孩子也很多,奶奶為了圖方便開玩笑說以后就喊我CC吧…所以就這么順口一直喊了下來。”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只有我家人才會這樣喊我。”
林弦剛想說些什么。
身后找完零錢的小黑孩轉過身,瞪眼看著林弦手里的報紙:
“先生!請付給我報紙的錢!”
林弦咂咂嘴。
哎,都怪這個同樣叫做CC的女孩。
要不是她打斷自己施法、揭穿自己偷報紙的罪行,他剛才就已經妙手空空、偷偷溜走、完美得手了。
誰能想到。
夢境里百試不爽的偷竊技能,竟然在現實里被“自己人”給舉報揭發,真是窩囊。
林弦看著小黑孩,用英語說道:
“我就看一眼,不感興趣,還給你吧。”
說著,將手里的《布魯克林日報》遞回去。
然而。
小黑孩后撤一步,雙手背在身后,壓根不接:
“先生!報紙沒有看完退貨的道理,你既然看了上面的內容,就必須付錢購買!”
林弦不服:
“你這不是強買強賣嗎?講不講道理。”
“這就是布魯克林的規矩!”
小黑孩扯著嗓子大喊:
“來人啊!有人偷東西啦!有人偷報紙不給錢啦!”
一嗓子喊下。
街邊閑坐、等待工作、或是流浪的黑人們站起身,從四周圍上來。
不妙啊…
林弦抿抿嘴唇。
學過的歷史知識告訴他,50年代的米國布魯克林,幫派、黑幫橫行。
這些幫派,大多依靠種族、地域拉幫結派;主要有愛爾蘭幫、意大利幫、還有一些更為暴力和混亂的黑人幫派。
這些人本就是米國社會最底層,非常不講道理。
林弦扭頭看著CC:
“你看,都怪伱多嘴,惹上麻煩了吧。”
CC環抱雙臂,輕哼一聲:
“偷東西你還有理了?這本身就是你的不對,老老實實付錢吧。”
“那我也得有錢啊…”
林弦摸摸褲兜,希望能有什么奇跡。
但卻悲催的發現…
自己身上的水獺套裝,壓根就沒縫制褲兜,更別提里面有錢了。
林弦看著CC:
“要不你先借我幾美分吧,我不想在這里惹麻煩,后續我肯定十倍還給你。”
“我也沒錢啊。”
CC攤攤手苦笑:
“但凡能有吃飯的錢,誰會大白天在這里坐著?”
黑人們已經漸漸圍上來,摩拳擦掌。
林弦看著這危險局勢:
“按照布魯克林的規矩,我會被怎么樣?會不會被打死?”
“大概會打個半死吧。”CC說道。
“那怎么辦?”
林弦扭頭:
“有沒有什么布魯克林式的解決辦法?”
噗嗤——
CC被林弦的話語逗笑了,拉住他胳膊:
“那還能怎么樣?跑呀!”
一聲令下。
林弦跟在CC身后,開始飛速狂奔。
后面一群沒事干、想要發泄情緒的黑人罵罵咧咧追上來。
好在林弦跑酷技能拉滿,CC也異常敏捷,在她的嫻熟帶路下,兩人在布魯克林建筑縫隙中橫穿,不一會兒就聽不到后面追逐聲。
這也是剛才林弦臨危不亂、還有心思開玩笑的原因。
有夢境里訓練這么多年的跑酷技能,打不過、他還跑不掉嗎?
布魯克林的幫派形式再惡劣,有第一夢境里,各種特警直升機狙擊手裝甲車全方位追擊壓力大嗎?
那種極端情況下林弦都能利用跑酷技能溜一圈兒,更別提現在溜幾個黑人了,完全沒有難度。
考慮到槍械的話,林弦反而更不怕。
敢對自己掏槍,那必然就會觸發反向強制回避,直接癱倒在地。
經過之前數次測試,林弦對糾纏態時空粒子、以及現在自己的狀態非常了解。
對方打自己幾拳,踹自己幾腳,或許并不會觸發反向強制回避,但用槍械子彈的話,是100會觸發的。
唯一令林弦感到意外的是…
這位千年樁女孩明明不認識自己、也沒有CC那種記憶碎片,為什么會愿意帶著自己一起逃跑呢?
明明這件事和她根本沒關系,偷報紙的是自己,那些摩拳擦掌的黑人也是沖自己來的,她完全沒必要趟這趟渾水。
林弦幾個折返跳,跟上在小道里逃竄的身影,瞇起眼睛看著前方左右彈跳的魔性馬尾辮。
難道…
是有什么其他的特殊原因嗎?
總之。
必須多了解了解這位同樣叫做CC、同樣和楚安晴長得一模一樣、同樣是千年樁的50年代女孩才行。
“好了。”
兩人處于一處狹窄過道里,CC拍拍手,回過頭,看著林弦:
“到這里就安全了,那群黑人很懶的,追一會兒就懶得追了。”
“謝謝。”
林弦看著自己沾滿黑灰的雙腳,蹉了蹉,然后抬起頭:
“你認識我嗎?”
CC搖搖頭:
“我當然不認識你。”
“那你怎么想著要救我的?”林弦問道。
CC環抱雙臂,靠在墻上:
“在這之前…難道不該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嗎?說吧,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叫CC的,是誰告訴你的。”
“沒有誰告訴我。”
林弦搖搖頭:
“我就是隨口喊的,我有一個朋友和你長得很像,她的名字就叫CC…我本來以為喊錯了,但沒想到陰差陽錯,你的名字竟然也叫CC。”
CC聽罷,眉頭微皺:
“你在耍我嗎?這是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林弦無奈笑笑:
“我說的都是實話。不過…”
他扭過頭,看著后面巷子,總感覺有什么不對勁兒:
“你確定我們真的甩掉那群黑人了嗎?我怎么感覺腦袋后面有股涼意。”
他鬧鬧后腦勺,忽然發現,這并不是錯覺、也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第六感。
而是…他真的能感覺到,自己后腦勺上有東西!
看不見。
摸不著。
但確實有種類似風箏線一樣的東西,拉在他后腦勺和天空中的風箏,形成微妙的聯系。
剛才手忙腳亂,也沒特別留意這種感覺。
可現在閑下來、靜下來。
這種有點微微被拽著的感覺,真的很不舒服。
哪來的風箏線?
這看不見、摸不到、沒有實體的風箏線又是連接著哪里?
忽然。
他睜大眼睛。
“明白了。”
林弦小聲嘟囔:
“原來如此,這…就是糾纏態時空粒子的返回機制,風箏線連接著的…就是2234年、我穿越而來的時間點。”
這種感覺很神奇。
也很難用語言描述。
但林弦是真的能感覺到這條“風箏線”存在。
或許。
糾纏態時空粒子的穿越機制,就和放風箏類似。
迎風飛揚在天空中的風箏,就像是穿越回1952年的自己,只要有這條“風箏線”拉著,怎么胡蹦亂跳都沒事,想回去的時候只需要收緊“風箏線”就行,風箏自然會重新回到地面。
但是…
假如出現什么差錯,導致世界線躍遷、也就是“風箏線”斷裂,那自己就會真正變成斷線的風箏,失去和地面、也就是原本時空的聯系,再也回不到2234年自己出發的時間點。
林弦閉上眼睛。
再更沉浸式感受后腦勺上的不適感,切切實實準確感受到“風箏線”的存在。他甚至能確定…只要自己控制思緒、順著這條“風箏線”往上爬,就會立刻從1952年消失,重新回到2234年的出發節點。
“很神奇。”
他睜開眼睛,阻止潛意識去爬“風箏線”。
現在距離自己完成任務、找到一切的真相還早呢,不著急回去,先讓風箏再飛一會兒吧,只要線不斷就行。
“喂!”
旁邊CC大喊:
“你這人怎么這樣不知好歹?我問你話呢,你在那里發什么呆?切…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林弦回過神,轉過身,面對CC:
“你主要想知道什么?想知道我為什么會知道你叫CC嗎?”
CC點點頭。
“這個名字對你而言非常重要嗎?”林弦繼續問道。
CC沉默了一會兒:
“倒也不是說特別重要吧,只是…真的很多年沒有人喊過我這個名字了,我確實…有些懷念。”
“能和我講講嗎?”
林弦詢問道:
“我剛才說的事都是真的,我確實認識一個名叫CC的女孩,但她確實不是你,我也想知道她和你到底有什么關系。”
“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和我具體講講你的故事、你的身份、你名字的來歷?說不定,我真能從中找出一些線索來回答你的問題。”
CC眨眨眼睛,看著林弦:
“你真的能告訴我…我的身世嗎?”
“我只能說有可能。”
林弦嚴謹答道:
“雖然可能性比較小,但我肯定不會騙你的。”
“也希望你能理解雖然我確實偷了一張小黑孩的報紙,可那也是無奈之舉,不代表我是個壞人。”
“我也知道,在這個年代,丟了一張報紙那小黑孩回去交差時肯定免不了一頓毒打,所以你放心…我欠他的這份報紙錢,肯定會在今天晚上之前還給他,這點我說到做到,絕對會對此負責。”
目前,林弦也看出來了。
這位名字同樣叫做CC的女孩,同樣也有著和楚安晴、CC一樣的善良。
她之前揭發自己偷報紙的罪行,肯定也是為了不讓小黑孩回去挨打。
這是善意和正義之舉,林弦對此完全沒有意見,也沒有偏見,他自己也從不覺得自己行為是正確的。
畢竟,這里是1952年的現實,不是無限輪回的夢境。
因此。
做很多事情都必須要考慮后果。
他一開始真的只是想看看所在地址和日期,既然布魯克林的規矩是“報紙開封不退”,那不退就不退唄,先賒著賬,白天搞到錢給小黑孩結賬就是了。
CC看著林弦。
神情也變得松懈下來。
果然。
是自己剛才那番話起到了作用,暫時解除“卑劣小偷”這個負面印象。
“我從小是被一位好心奶奶收養的。”
CC輕聲說道:
“是一位很善良的獨身奶奶,人非常好,心腸也很好。無情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奪走了她的家庭,讓她的丈夫、孩子們全都死在戰場上。”
“戰爭結束后,她獲得了很多賠款,國家也給她頒發了很多勛章。失去家庭的她,決定用這筆錢做一些善事…所以就成立了一家專門收養孤兒的福利院。”
“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誰,我剛出生不久,就被裹緊襁褓里,放在奶奶的福利院門前。我的親生父母只留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的名字,以及希望好心善良的奶奶能收留我。”
林弦默默聽著。
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啊…
他原本以為,CC口中說的奶奶,指的是真正的奶奶、父親的母親、有血緣關系的那種。
卻沒想到,竟然是福利院的院長,一個在戰爭中失去家庭的可憐人。
第一次世界大戰,起于1914年,結束于1918年;米國正式參戰時,戰事已經處于最后階段,雖然是奔著發戰爭財去的…但仍舊犧牲了一些士兵。
自然,其中就包含這位好心奶奶的丈夫與孩子。
第一任千年樁女孩,消散于1952年,那應該出生于1932年,這個時間點的福利院,應該已經收留并養大很多孩子了。
“福利院里的孩子很多,有三十多個。”
CC繼續講述:
“所以…奶奶她就經常用一些簡單的綽號來稱呼我們,她看到我的名字太長、姓氏和名字都太長,所以就取巧只用頭一個字母,簡單叫做CC。”
“這個名字的由來就是這么簡單,并沒有什么深刻的故事。我之所以對你喊我這個名字有所觸動…主要還是很懷念那段時光吧,喜歡在福利院的生活,和奶奶、和其他孩子們一起,那些時光都一去不復返了。”
林弦捕捉到盲點:
“難道說…那位奶奶…”
“是的。”
C點點頭:
“奶奶在幾年前去世了,福利院因為各種原因也沒有撐下去,我們這群孩子,要么被人收養,要么就這樣流落街頭。”
“我這個年紀的孩子是沒人愿意收養的,太大了,所以大家就這樣分散離開,現在也都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樣。至少在布魯克林,我一個之前的朋友都沒見過,他們大概都已經不在這里,或者…已經死了。”
“自此之后再也沒有人喊過我CC,大家即便喊我名字,也是喊悶長的姓氏。所以…你今天能喊出CC這兩個字,我還是很好奇的。”
林弦哦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你就是因為聽到我喊CC這個名字,觸動之前的回憶,所以剛才才領著我逃跑,替我解圍。”
“那倒不是。”
CC搖搖頭:
“我救你可不是因為這個。當然,你偷人報紙不付錢肯定是不對的,這個你只要今天把錢給小黑孩補上,倒也勉強算是彌補過錯。”
“我之所以救你…其實還是因為你的長相。”
林弦愣住:
“長相?”
長得帥,真能當飯吃?
CC笑了笑:
“奶奶從小就告訴我說,雖然我的名字是米國名字,但看我的長相,應該是純純正正的龍國人。”
“她說那是一個遙遠的國度,一直處于戰爭之中,但卻是一個歷史悠久、偉大又傳奇的國度。她判斷我的父母、或者我的祖先應該是為了逃離戰爭,遠洋偷渡過來的。”
“所以,奶奶教育我說,同胞之間應該互相幫助,尤其是在異國他鄉遇到同胞,更是要在困難之時伸出援助之手。”
林弦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但轉而,又有些疑惑,指指自己臉蛋兒:
“不過,有件事挺奇怪,你是如何從長相上分辨出我是龍國人的?”
他又指指自己眼睛:
“按理說,龍國人怎么可能有這種眼睛?首先不應該懷疑是混血才對嗎?”
CC歪歪頭,眨眨眼睛:
“這么明顯的事,還需要懷疑什么?我雖然不會說、也聽不懂中文,但你看到報紙后一臉震驚說的話,我一聽就知道是龍國的語言。”
“再說…你混血?混什么血?你這黑頭發、黑色瞳孔、黃皮膚…一看就是純正的龍國人啊。”
林弦睜大眼睛:
“你說什么?黑色瞳孔?”
“不然呢?”
CC看林弦的目光像是看傻子:
“你該不會是色盲吧?就算色盲也不會把黑色看成其他顏色啊。”
林弦根本沒心思聽CC說話。
他左右觀察,發現角落里停著一輛報廢摩托車,車把上支著完好的后視鏡。
他連忙跑過去。
將后視鏡掰過來,對準自己臉龐——
只見。
一個滿是疑惑驚訝的熟悉臉龐,從后視鏡左邊緩緩移到中間。
沒變。
一點都沒變!
自己的相貌,完全沒有發生任何時空排異,和時空穿越之前、每天鏡子里都要看很多遍的臉龐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他睜大眼睛。
看著鏡子里自己黯淡深邃的瞳孔…
黑色。
竟然是黑色的!
沒有任何一絲絲藍光!
“這到底怎么回事?”
他猛然轉過身,環視四周。
他明明是穿越了、
明明來到了1952年、
明明已然是一名時空穿越者、
可是。
時空排異呢?
藍色眼睛呢?
林弦感覺到一陣脊背發冷,深吸一口氣:
“我真的…穿越成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