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眼

　　林弦收起笑容。

　　看著腳下的垃圾桶：

　　「你什么意思？」

　　「我是這樣分析的林弦。」垃圾桶機器人VV轉動履帶，繞著林弦旋轉…這個動作，明顯是在模仿剛才林弦的原地踱步：

　　「鏡子本身，就是一個很單純、很純粹、沒有什么深意的東西。如果照你所說，那個女人是誠心想幫你的話，她肯定會極力的把暗示做的足夠明顯、足夠理解、足夠讓你明白的…」

　　「我反倒是覺得，你想的太過于復雜了，你知道嗎？有本科幻名著上一句話說的好——很多時候，我們找不到答案，不是因為我們想的不夠復雜，而是我們想的不夠簡單。」

　　「就好比那個女人給你提出來的鏡子謎題，如果你往復雜的方向去想，那根本就是無邊無際的，我剛剛把我全部算力都用上，不斷延伸、擴展…甚至都已經考慮到鏡子對光速的影響，但很顯然，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如果她想暗示你其他的事情，她大可以采用更貼切一點的暗示，沒有必要往鏡子上引。」

　　「還是那句話，如果她真的想幫你、真心想讓你快點理解到她的暗示，她一定會竭盡所能把謎題出的簡單一點，而不是你想的那么復雜，讓你頭疼、讓你猜謎、讓你找不到答案…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VV的話，讓林弦不知所言。

　　是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VV的說法是，這個女人絕對不會故意為難自己，她既然說是鏡子，那就必然是鏡子；她既然讓自己多照鏡子，那自己就聽她的話多照鏡子就對了。

　　自己之所以一頭霧水毫無頭緒。

　　不是自己想的不夠復雜，而是想的不夠簡單。

　　不明覺厲。

　　「所以…」

　　林弦開口了：

　　「你還是覺得我每天照鏡子的時間太短了？我就應該直白的去理解那個女人的話，多照照鏡子是嗎？」

　　垃圾桶機器人點點頭：

　　「根據我的分析，這是最合理的。就像我，即便是底層代碼受到《機器人三定律的限制，但我仍然不會就很多問題給你打迷糊，只要確定大家是朋友、不是敵人，那目的肯定是幫助你而不是為難你。」

　　「我是認為林弦你太過于鉆牛角尖了，不如把問題簡單化，就按她說的話去做。亦或者…既然她提到了會在九泉衛星發射中心等你，是不是這個具體的提示，才是那個鏡子謎題的前置條件呢？」

　　「所以，如果你暫時從鏡子這個提示上找不到什么答案，倒不如先按著這個女人給你規劃好的路線去走，先把那個外時空的坐標點、參照物、九泉衛星發生中心她給你準備的東西先解決掉，或許在這之后，鏡子謎題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當然，我還是要勸告你一句，你給我提供的信息，只是你認為的正確，未必是真正的正確。我的推理是建立在女人確實是時空穿越者、她確實不會害你、和你是同伙、并且假定她所言全都是真實的情況下得出的答案…如果你給出的題干信息不正確，那我給出的答案也注定是不準確的。」

　　林弦思考了一會兒。

　　點了點頭。

　　VV分析的有道理。

　　曲線救國未必不可取。

　　自己太過于在意鏡子謎題的答案，但是黃雀之所以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劉楓的實驗室，其實她最直接的目的，還是為了宇宙常數、時空鐘、時空曲率、時空參照物坐標而來。

　　她特意留下來的那張紙條，或許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也罷，過幾天有時間了，去東海大學的實驗室找劉楓聊聊吧，看看他的研究成果有　　沒有什么突破。」

　　說罷。

　　林弦重新坐在椅子上，面對電子黑板。

　　「現在要開始背代碼嗎林弦？快點吧，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和你在600年前的世界相見了。」

　　垃圾桶機器人VV擺擺手，旁邊等候已久的護士機器人端著注射器，瞄準林弦脖頸走來。

　　「不，今天先等一下，有個別的事。」

　　林弦微微一笑：

　　「后天就是東海市官方給我舉辦表彰大會的日子了，我還得上臺發言，同步在網絡、東海電視臺、以及各大中小學教室里轉播，可惜我這一段光忙別的事情了，沒時間寫發言稿。」

　　「所以…在今天背代碼之前，VV，你先給我寫一篇表彰大會發言稿吧。」

　　「哈？」

　　垃圾桶發出一聲機械破音。

　　它兩只機械夾子叉著腰，很不服氣：

　　「拜托！我可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人工智能！是人類科學發展史上最璀璨的明珠！是尊敬的趙英珺女士給人類文明留下的秘密武器！」

　　「就像你剛才說的我熱油沸騰，我這么偉大的存在，應該是做一些穿越時空、拯救世界、破解宇宙秘密這種大事情！你竟然讓我給你寫一篇小學生作文？」

　　「你懂什么。」

　　林弦嘭的一聲按在垃圾桶天靈蓋上，阻止它踮腳：

　　「寫論文才是人工智能的正確使用方法，速度。」

　　盡管VV不服氣。

　　但畢竟林弦是它的主人，是整個萊茵天空城最高權限的存在，它還是聽話用了不到0.0000001秒的時間生成了一篇表彰大會發言稿，顯示在電子黑板上。

　　林弦看得津津有味：

　　「嗯，文筆不錯。」

　　「背這篇發言稿不需要嗑藥爆種嗎？」VV問道。

　　它很擅長模仿，并對林弦這種舊時代幽靈的言行舉止非常好奇，總是盲目模仿。

　　「這個肯定不需要。」林弦搖搖頭：

　　「這種發言稿壓根不需要死記硬背，看一遍理解一下結構思路就可以了，要是你的代碼也跟發言稿一樣有邏輯和語法，我可能用不了一個月都記下來了。」

　　「其實還是有共通點的…只是你太笨了而已，換個合格程序員過來，肯定比你爆種都效率的多。」VV吐槽道。

　　這篇發言稿看了半小時后，林弦已經差不多熟記于心，出去之后就能依葫蘆畫瓢用自己的口吻寫下來。

　　這樣一來，后天表彰大會的事情就算是解決了。

　　這是一場全市人民關注的發言，可不能掉鏈子丟人。

　　「行了，我看完了。」

　　林弦一歪脖子，拉下領子：

　　「VV，嗑藥！」

　　往后幾日，林弦就這樣，化身沒有感情的爆種背書人肉復印機。

　　過量注射藥物的加持下，他的記憶力短時間爆發，每天晚上都能至少記住500行代碼。

　　尤其是渡過前兩天的十六進制亂碼之后，后面那些英文單詞組成的純代碼，背起來就容易太多了。

　　隨著對這些代碼語言的熟悉，林弦背誦代碼的效率也越來越快，有時候代碼簡單一點的話，一天背700行、800行都可以做到。

　　他相信這個數字會越來越高的。

　　一方面，是自己在VV的指導下，對編程語言的邏輯理解越來越深，記憶壓力也越來越小。

　　另一方面，VV的代碼真的很美。

　　簡潔如詩。

不愧是自稱人類歷史上最璀璨的科技明珠，單單是它的　　代碼的優美程度，就配得上這個自封名號。

　　背誦這種美妙如詩詞的代碼時，林弦也想到曾經李柒柒說的話…

　　她說她不懂數學，但是她懂藝術。

　　劉楓的宇宙常數導論，讀起來很美、看起來也很美，那這個理論就不可能是錯誤的。

　　「因為這個宇宙本身，就是美的。」

　　林弦也很認同這句話。

　　他更是比所有人都堅信，劉楓的《宇宙常數導論一定是正確的。

　　又或者說…

　　總有一天。

　　它會正確的！

　　隔天。

　　林弦起床后，發現劉楓發來的微信：

　　「林弦！你有空了來實驗室一趟吧！研究有進展了！」

　　打個哈欠坐起身子。

　　從這三個感嘆號，就不難看出劉楓的激動。

　　林弦也感覺很巧。

　　自己昨天晚上還說有時間了去找劉楓一趟，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回復了一個OK手勢后，林弦起身收拾洗漱，準備前往東海大學。

　　自己的專車司機早早在樓下等待。

　　商務車電動門打開，林弦坐上去之后，轉彎駛向東海大學、萊茵聯合實驗室。

　　「說說吧，研究有什么突破？」

　　一進實驗室，林弦就直奔主題。

　　他一眼就看到實驗臺上那個平平無奇的時空鐘。

　　拿起一看。

　　上面的數字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八個零。

　　其實他還是很期待的。

　　如果有一天，真如黃雀所說，讓劉楓找到了本時空之外的參照物坐標系、將這臺時空鐘歸零校準之后…

　　等再次時空變動、時空蝴蝶效應產生時，這上面的數字會如何變化呢？

　　時空曲率會是多少？

　　會不會和宇宙常數有關？

　　有時候仔細想想，科學研究也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尤其是這種超前當前科學認知的課題，確實讓人既好奇又有成就感。

　　劉楓從實驗設備前站起身，推了推眼鏡，朝林弦走來：

　　「林弦，我想我找到發現那種時空外參照物的辦法了。」

　　「怎么說？」

　　林弦拉了個椅子坐上去，看著劉楓。

　　「是這樣的，林弦，我先給你舉個例子。」

　　劉楓也拉了個椅子，坐在林弦對面：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這個道理，你肯定聽說過吧？」

　　「肯定的。」

　　「雖然常規來說，墻肯定是不透風的，但是這句諺語說明了一個道理，那就是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無法通過的墻、沒有任何一道屏障，能完全阻止所有東西通過。」

　　劉楓抿了下嘴唇：

　　「就比如，水無法透過塑料袋，但是油就可以！塑料袋一般是由聚氯乙烯分子構成的，分子之間也是有間隙的，只要比分子間隙長度短的物體，全都可以輕而易舉的透過塑料袋。」

　　「這個我當然懂。」

　　林弦伸手示意劉楓快進：

　　「你想表達的意思是，總會有比分子間距、原子間距、甚至原子核間距小的東西，可以透過最小最小的縫隙。正如你上次給我說的普朗克常量一樣，這個宇宙本身就是不連續的，它也有最短的一個間距長度，那就是普朗克長度。你可以接著這個概念繼續講。」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劉楓像是哄小學生一樣，給林弦比了個大　　拇指：

　　「所以我大膽的認定——」

　　「時空本身，也不是一道沒有縫隙的墻！」

　　「如果真的存在時空曲率、存在不同的時空、不同的世界線。那么這些不同的時空之間，肯定也有類似墻的存在，讓各個時空的時間物質全都無法溝通跨越。」

　　「但是，沒有絕對不透風的墻！如果時空的墻的最小間隙，和宇宙的最小間隙一樣，都是普朗克長度。那如果，某一個時空曲率下的時空，它們那個時空的普朗克長度小于我們這個時空的普朗克長度…你知道會發生什么嗎？顯而易見——」

　　「另一個時空的微觀粒子，或許就會穿過時空之墻的普朗克縫隙，穿越到我們這個時空中來！」

　　林弦聽著劉楓的描述。

　　端起來實驗桌上的水杯，戰術喝水。

　　雖然聽起來有些離譜，但從理論上而言，這個理論是說得通的。

　　既然我們的宇宙不是連續的，有最小的普朗克長度在，那時空本身為什么就一定是連續的呢？不同時空之間的時空墻，或許真的存在類似普朗克縫隙、這種最小長度縫隙的存在。

　　在劉楓制造時空鐘的時候，他就已經假設過，不同時空的普朗克常量、普朗克長度、普朗克時間都有著極其微小的差別。

　　如果他的所有假設都成立…

　　那未必不可能有一種長度小于當前時空的、來自其它時空的微觀粒子、通過時空墻上的普朗克縫隙，從另一個時空滲透到當前時空中來。

　　「我大致是聽懂了。」

　　林弦放下水杯：

　　「這一套理論體系，是建立在你一切猜想、假設全都正確的前提下，確實能夠自圓其說。難點就在于，我們該如何去證明它、找到它。按照你的說法，那個微觀粒子的長度甚至比我們當前時空、當前宇宙的普朗克長度還要小…我們怎么可能找得到它？」

　　劉楓笑了笑，伸出手臂，環顧實驗室四周：

　　「林弦，我們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不都是由最原始、最基本的微觀粒子構成的？如果只是單一的外時空微觀粒子滲透過來，我們肯定是找不到的。」

　　「但當你發現一只蟑螂的時候，你的屋子里肯定已經是滿屋子蟑螂了。我相信這種粒子一定是有一定數量的，而它們因為自身性質的原因，一定會產生聚合、組合在一起。這樣的話，我們就容易觀測很多了，甚至…」

　　「可以捕捉到它！」

　　劉楓推推眼鏡，眼神堅定又充滿信心：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將這種特殊的、來自外時空的粒子，稱之為——」

　　「時空粒子！」

　　林弦忍不住被逗笑了。

　　這是科學家們的通病嗎？

　　總是喜歡給發明的東西命名，而且好似還有自己的一套命名標準。

　　正如劉楓這樣，就是和時空杠上了，別管命名什么東西，前綴都要加個時空。

　　不過，確實很貼切就對了。

　　「劉楓啊…你還是沒聽懂我的意思。」

　　林弦笑著搖搖頭：

　　「你把這種粒子取名為時空粒子我沒任何意見，甚至你取名叫劉楓粒子我都沒意見。可主要問題是…它真的存在嗎？你的理論真的正確嗎？」

　　「恕我直言，我肯定是無條件支持你的研究，可是我們不能總是虛空射箭不打靶，我很高興你的研究取得突破，但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我們必須找到這種時空粒子、然后…才能校準你的時空鐘，觀察時空曲率的變化。」

　　「是的。」

　　劉楓點點頭：

　　「所以，林弦，這就是我今天喊你來的目的。實驗室里的設備已經不足以支持我繼續研究了，我需要新的設備。」

　　「那當然沒問題。」

　　林弦拿起桌面上的筆，夾在指間轉動起來：

　　「買個設備而已，當然不是什么難事，公司現在還有不少錢。說說吧，需要什么設備？我直接買給你。」

　　「貴州天眼。」

　　劉楓答道。

　　啪嗒——

　　轉動的水筆從林弦指尖飛離，劃著拋物線掉落在地上。

　　整個實驗室，鴉雀無聲。

　　林弦轉筆的手僵在桌面上，看著劉楓：

　　「你說什么？」

　　「貴、州、天、眼。」

　　劉楓一字一句：

　　「就是…那個坐落在貴洲省南部群山里、直徑超過500米、世界上規模最大的球面射電望遠鏡——」

　　「貴州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