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譜,趙興他們,還在彈劾梁王?”西洱郡,楊安坐在椅子上,淡淡的問道。
“是,趙興、夏靖、陳時節、龍肖、廖如龍,依舊在彈劾梁王,每日一貼,投遞四府諸公。”賈譜回復道。
“結果如何。”
賈譜遲疑道:“除了澹臺明真的把公文上報陛下,余者皆無人理會。梁王黨中,有幾名武將十分不滿,已經來信我神威軍中斥責,讓侯爺處理趙興。”
“但僅是表個態度,便沒了下文。聽說前幾天,梁王府的謀士張文松出面,找了中間人與柳天寧交涉,又派人聯系了趙興,似是想化敵為友。”
“呵。”楊安不由得笑了一聲。“真是今時不同往日啊。”
賈譜也神色復雜。
當初他和楊安,只不過在梁王上臺時,投了個反對票。就遭到了梁王黨的瘋狂攻擊。
最后竟導致神威軍解散,楊安罷官。
楊安本要封神威侯,結果最后只落得了個博平縣侯。
如今趙興之做法,有過之而無不及。
彈劾的折子都投到梁王兒子那里去了,話也是越罵越難聽。
結果呢?
梁王黨毫無動靜,僅是一些武將表了個態度,不痛不癢的。
居然還有人從中斡旋,試圖化解趙興對梁王黨的仇恨。
這么一對比,楊安簡直要哭暈在廁所。
所以他才感慨,今日不同往日。
不同在哪里?
梁王,不如之前勢大了。
一百年前,應元府開拓過半,梁王上臺,那時正值景帝對梁王的信任巔峰,而且前面的一百多年改革,梁王也充當了重要角色,軍、政、法三界,梁王皆是權柄滔天。
楊安碰上姬明憲,正是對方最巔峰的時期。
楊安無依無靠,僅是得了韓王賞識,而韓王已是半隱退狀態,大概就相當于趙興遇到了田剡差不多。
如今卻不一樣。
正所謂盛極必衰,景帝的信任先不談,但他至少沒有那么需要姬明憲做事了。
梁王黨也同樣沉寂了很久,也有新秀封王涌現,比如羅睺王這樣的。
趙興,雖然看似弱小,只不過區區六品,但比他楊安的后臺硬多了!
柳天寧背后站著的封王,都是實權封王,而且正值鼎盛。柳天寧本身就是世家大族,根本不是楊安這種出身能比的。
“今時不同往日啊。”九天應元府,四品御史范燕林,拿著趙興的彈劾文書,不由得感慨,隨后丟進了火堆中焚燒。
范是梁王黨的人,不過關系并不明顯。他手里還有一份私人信件,來自梁王府,里面的內容可以歸納為四個字:不予理會。
“大人,真的不管管啊?這趙興有越彈越上癮的趨勢,如此下去,別有用心者,會越來越多。”旁邊一名禮修道。“最近彈劾王爺的折子都變多了。”
“不好管。”范燕林淡淡道。“這趙興又不是楊安,可以隨意拿捏。”
“他老師柳天寧十分護短,為了徒弟,便是姬燁公子也差點被他殺了。秦崇文和皇甫松更是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他在十陽洞天中,獲得了大批權貴的人情。”
“更重要的,他還有商洛學院為首的本我派司農支持。”
“能修本我派的,至少五品起步!”
“這一批人,可以說是朝廷的中堅勢力,不可忽視。”
“司農掌后勤財政,軍需調動,作用也不是楊安這種武夫能比的。”范燕林解釋道。
此時柳天寧剛剛上位,這個時候動趙興,那就等于動柳天寧。
動柳天寧,和動楊安根本不是一個層級的爭斗。
楊安隨手就鎮壓了。
柳天寧可不好搞。
先不說柳天寧背后的兵界封王,就只提司農官。
好不容易有希望出一個本我派的大司農了,豈能容你打壓?
范燕林都可以想象得到,那群老家伙絕對會急得跳腳。
欺負老實種田的司農,還想不想打仗了?啊?
要是這群人撂挑子不干,那真就會影響梁王出任平蠻統帥一職了。
景帝看在眼里,恐怕也會重新考慮,小老弟你連司農都安撫不了,如何派你做事?
所以說,楊安可以隨便欺負,但趙興背后的柳天寧,卻不行。
孰輕孰重,梁王黨是拎得清的。
“有多少折子遞到這里來,就燒多少。”范燕林道,“我們在御史臺的人,不可輕舉妄動。”
“是。”謀士點了點頭,梁王黨在各府御史臺,占了不少名額,他們不理會,這事就小很多。
夏府,英武侯夏弘毅,正在和兒子聊天。
“麟昀,我聽說伱最近無事,也學起文官開始奏議了,可有此事?”
夏靖笑道,“父親,連您都知道了?”
“御史臺真是輕慢孩兒的意見!”
“我一天一道,已經發了十五道彈劾公文。”
“您都知道了,他們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朝廷賜我這府議大夫的頭銜,他們當是擺設不成?太不像話了!”
英武侯夏弘毅淡淡道:“你有自己的想法,這很好。”
“父親英明。”夏靖笑嘻嘻的。
不過英武侯話鋒一轉:“那為何應元府的張青張大人,說你的公文內容,和元穰侯趙興一模一樣?”
“啊?這…”夏靖有些心虛道:“我和元穰侯結為兄弟,此事也是通過氣的。”
夏弘毅不慌不忙的從懷中掏出一份公文,打開之后給夏靖看:“你連抄都抄錯了,抬頭是‘下官夏靖頓首,張大人容稟’,到了末尾,又變成‘下官趙興再頓首,啟張大人足下’。”
夏靖:“…”
此刻的世子,只想找個地縫鉆下去。
夏弘毅倒也沒多說什么,他在育兒方式上,向來是以鼓勵為主:“你若有自己的想法議政,參梁王倒也沒什么。”
“不過,為父和你說過很多次,為將者,需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不偏聽、不偏信。如此才能從眾多繁雜情報中,把握住戰機。”
夏靖收起了嬉皮笑臉,面露思索,片刻后夏靖道:“父親教訓得是,我當重寫奏本,務必言之有物,絕不會再抄元穰侯之言。”
夏弘毅點了點頭:“你心里有數便好。”
“趙興,你彈劾梁王,是為私怨,還是公道?”同一時間,柳天寧也在和趙興談話。
“老師,既有私怨,也為公道。”趙興實話實說。
柳天寧思索了片刻道:“私怨可止,公道當明。”
“若無實據,便不必再浪費精力。”
趙興點了點頭:“是。”
柳天寧這話不是在阻止趙興,不要干這事了。
而是不愿意看到趙興一直做一件沒用的事情。
若是為私怨,已經大半個月了,梁王黨這般委曲求全,你有氣也該消了。
繼續這么罵下去,又沒實質性效果,就只會顯得自己在犯蠢,而老柳是最討厭蠢人的。
你要做呢,就去找點梁王黨的罪證出來。
柳天寧不會幫趙興找。
他要找,性質就不一樣了。
也不會只抖露一點,而是奔著擊倒梁王去的。
柳天寧這人就是不出招則已,一出招,便要致命。
前世他斬人便是這樣,之前要么不找上門。
找上門來,基本就是要砍你的腦袋。
十二月下旬,趙興等人停止彈劾。
一直關注此事的姬塵,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
“元穰侯這個瘋子,終于是消停了。”
“先生,你說得對啊,我先前那般,確實是下策,還是先生明智。”
張文松卻是思索道:“元穰侯并未收我們送的好處,這里面似乎有所蹊蹺。”
“能有何蹊蹺?”姬塵道,“父王上任,已是旨意,不可更改,柳天寧的監察部,也未針對我們,定是這元穰侯收到警告,知難而退了。”
“他年輕氣盛,如今我們展現了誠意,他也該消氣了。”
“至于說不收禮。”姬塵微笑道,“恐是還抹不開面子,哪有前腳剛彈劾完,后腳就收禮的?”
“他還年輕,臉皮想必沒那么厚。”
張文松點了點頭:“公子說得是。”
他也實在想不出,趙興一昧和梁王府對著干的動機是什么。
眼下趙興在前線撈戰功頗為順利,梁王黨先前為了拉攏柳天寧,還特地發了一些適合趙興發揮的進階任務。
一昧和梁王黨對干,對趙興也沒好處。
不過,張文松還是有些疑惑:既然這元穰侯不要利益,難道就真是只想博一個虛名?
賣直邀名倒是說得過去,彈劾梁王嘛,多好的名聲啊。
不過現在這個時期,似乎也不太對。
你要彈劾,好歹也該梁王真正上位了,做了一些事情,再來挑毛病。
“若是博名,元穰侯也算達到了目的。”張文松道,“希望他到此為止吧。”
姬塵淡淡道,“嗯,若元穰侯還不死心,必會為他的年輕氣盛付出代價。”
梁王府看柳天寧面子忍一忍,但也不可能一直忍,否則誰都來踩一腳,還怎么做事?
“公子也當向王爺建言,誡告府上的往來官員,讓他們收斂一些,勿要給王爺添亂。”
“先生說的是,我會勸一勸父親,也勸一勸其余兄弟,希望老十九他們少添些麻煩。”
趙興已然確定,之前的戰功任務訓練,是梁王黨在從中賣好。
這種事,也算不上違法亂紀,因為一切都符合流程。
也要趙興自己做得成,達得到任務要求才行。
當然,這不單只是賣好給趙興。
后面打青罡戰區的時候,已經不止龍肖部、廖如龍部、夏靖部這二十萬余人了。
還有虎蛟軍、玄甲軍等強軍一起會師攻打。
他們賣好的對象不僅僅是趙興,還有其余目標,方便梁王黨上臺后做事。
不過就是這細微的時間差別,也讓趙興多獲了一些戰功。
梁王要上任平蠻統帥,單靠他自己的黑龍軍也玩不轉。還得拉攏一下其余的軍隊,給點福利才行。這件事,沒什么陰謀,只是官場上正常的手段。
確定了這點,趙興便知道,自己想要脫身并沒有大到離譜的程度。
“梁王黨不是非要留我下來,也是,我一個六品,賣個好你不領情也就罷了,還一直彈劾,哪會一直這么慣著。”
“不過我也確實該下點猛料,如今已是十九年底了,明年便是景新歷二十年。”趙興暗道。
景新歷就三十七年,只剩十七年時間,中間還幾度休戰,再要刨去梁王造反的兩年多時間。
中高端戰爭,并不遙遠了。
打一個青罡礦區,便花了一年多,時間可是過得很快。
“梁王的罪證難找,我也不該找他的,但梁王黨的罪證,卻容易找。”
“攤子大了,一地雞毛,隨便找找都能找出一堆來。”趙興掏出地鏡,眼前的名單飛速的流動。
“選人也有講究,要挑點官職不高,但位置比較重要,最好是名氣還比較大的,完成一擊必殺。”
“轉運司這個機構其實不錯,但這是柳天寧的工作范圍內,我不能妨礙他做事。”趙興思索著。“不能宰了條小魚,放過了大魚。”
趙興的目光,干脆脫離了南部戰區,也脫離了柳天寧的兩府轉運職權范圍去搜人。
地鏡不斷的滑動,沒一會,他就鎖定了幾個名字。
趙老爺前世,可是專門跟貪官污吏打交道!
因為這個,他沒少被柳天寧斬。
要找點被趙老爺記住的好官,不容易。
要找點貪官污吏,那可太簡單了。
“就你了,耒陽軍主將冀元秋。”
趙興鎖定了一個主要人物,隨后咧嘴一笑。
“老兄,這輩子我想做個好人,只能委屈你了。”
冀元秋是耒陽軍主將,正五品下的官職。
九天應元府以南,為南部戰區。
安平府過江往西南方,為西南戰區。
耒陽軍便是在西南戰區。
要是放之前,八竿子都打不著。
可是趙興他們打下火魔族戰區后,便隔得比較近了,跨過瀾江支流,就能到耒陽軍的防區。
耒陽軍這時還只是個實力一般的次級軍團,連洞天駐地都沒有。
但在平蠻大戰初期階段,逐漸壯大。
耒陽軍主將冀元秋,便是梁王黨。
他干過些什么事呢?倒賣戰利品、與南蠻交易、讓朝廷公派的戰船強制報廢,再以低價格賣出去吃回扣…
這里必須重申一下兵界的禁令,那就是不能把戰利品賣到別處,只能從武庫兌換。
低買高賣的倒賣事情,只能由兵界武庫來干。商人是禁止參與的。
趙興為什么會知道呢?因為他上輩子跟著冀元秋干過。
他還知道這人的上家和下家是誰。
“耒陽商會便是冀元秋的下家,不過此時的商會會長是易志文,還沒交班給他兒子易志杰。”趙興思索著。
他前世干這事的時候,和他接洽的是易志杰,而當時的冀元秋,已經是正四品了,越發的肆無忌憚。
這個時候耒陽商會也肯定在干這種事,只不過是規模大小的區別。
“冀元秋官不大,但若被抓,可當個典型來處理,兵界可還沒抓過多少走私倒賣的。”
“這一整支軍隊,大半都在違法,耒陽商會也在大發戰爭財。”
“拿這件事攻擊梁王黨,份量夠了。”
“要抓證據,也很簡單,把耒陽商會的會長一抓,就什么都有了。”
“如此想來,我上輩子哪是貪官,分明叫臥底啊!只不過臥得比較久,這一世才轉正。”趙老爺如是想道。
西南戰區,洋江城。
此處原是火魔族的城池,原先的名字又長又拗口,被大周占領后,便改名為洋江城。
如今駐扎在洋江城的,便是耒陽軍。
洋江城內,城主府中。
“連續一年多的大戰,如今終于取得了戰果,弟兄們辛苦了,喝!”
一名身穿五階元光甲的壯漢,端著一口大碗,朝著周圍吆喝。
他叫黃朝陽,乃是耒陽軍的六品都尉,也是冀元秋的得力干將。
黃朝陽完全就是冀元秋的提線木偶,仗怎么打,打哪里,黃朝陽全聽冀元秋在大后方指揮。
為什么?當然是有好處啊。
冀元秋跟黑龍軍關系匪淺,耒陽軍跟在黑龍軍屁股后面做事,妥妥的順風仗。
對于他們這些弱一些的軍隊來說,即便是跟在黑龍軍身后分到些湯喝,那也足以吃個五飽六飽。
喝了個開場的三杯,黃朝陽便退出宴席,不再和眾將士一起,而是來到城主府后方一處花廳。
黃朝陽走進去花廳后,周圍的簾幕被拉上,上面還有一些符咒隱藏其中,隔絕偷聽。
內部則是早就擺好了更為豐盛的宴席,不過座位卻只有三個。
除黃朝陽之外,便是耒陽商會的會長易志文,以及他的兒子易志杰。
“黃將軍,恭喜將軍旗開得勝,滿載而歸!”易志文和兒子,也著了甲。
只不過他二人這套裝束,頗為花里胡哨,帶著南蠻軍隊的部落風格。
“多謝易會長。”黃朝陽不敢怠慢,彎腰降杯。
因為他是冀元秋的狗,但這位卻是冀元秋的合作伙伴。
他一飲而盡,見易志文也喝完,點了點頭,這才坐下。
“易會長來時,可還順利?”黃朝陽小心翼翼的問道。
“放心。”易志文點頭道,“我借的是一支奴兒軍的名額,下次開戰,這支奴兒軍就會犧牲。”
奴兒軍,是歸化的蠻軍統稱。
大周在進攻的時候,也收俘虜,當初趙興在火龍關就曾以夏靖的名義,接受了龐光耀的投誠。
龐光耀后來成了正式武將,但他這種待遇,只是個例。
實際上,大周對蠻將、蠻軍,頗看不起,主流思想便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歸化政策,明確規定,投降的俘虜,編入次籍,不算正式的周民。
之后若有立功者,可酌情轉正籍。
但蠻軍蠻將,立功條件也相當苛刻,正常大周將士,砍一個人頭如果是100戰功,那蠻軍蠻將,就只有50戰功,甚至更低。
若沒立功,只投誠過來的?
得兩百年后,孕育幾代人,完全認可大周,把自己當大周人了,才會獲得正籍。
也就是說有資格可以考公、當官,被納為氣運王朝的一部分。
實際的情況是,奴兒軍很慘,有好打的仗,輪不到他們打,大周自己的軍隊都不夠分功勞的,怎么會讓給投誠的異族?
難打的仗,那就是炮灰先上,死亡率非常的高。
易志文為什么說讓黃朝陽放心呢?
因為他冒用的是一支奴兒軍的名額,他來過,他回去。
然后下個月,或者不久后,冒用的這支奴兒軍將士,必然會死掉。
低品的奴兒軍將士,根本不可能被轉為陰神,根本不好查。
另外,黃朝陽打下洋江城后,遲遲沒有建立神廟,故意拖延了神廟工期。
加上過境的路線都是梁王黨的地盤,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易志文在戰場上暢通無阻,但他就從來沒上過戰場的記錄。
眼下還算有些收斂,畢竟梁王還沒上臺,之后可更加囂張。
易志文在梁王倒臺后,龜縮了一段時間,花了不少錢才脫身。
兩治時期,景帝無心朝政,一心生娃。
武帝初期,他的兒子易志杰變得更狠,不止賣物,連奴兒軍中的異族他都賣。
他為啥敢囂張?因為按照慣例,新皇登基,為穩固人心,都是會延續老爹的政策。
比如文皇帝的第一個年號,是承恩,承蒙太祖之恩。
景帝的第一個年號,承安,承蒙文皇帝的治理,天下安寧,年號里面,也大有講究。
鼎新和景新,這一段中間時期,才是新皇帝做事的時候。
原本以為武帝會承繼其父的政策不變。
結果武帝上位第一個年號就是元狩,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于是上輩子囂張沒多久的易志杰和趙老爺,就一齊被老柳給砍了。
“那就好、那就好,易會長深思熟慮,哪用得著我多問,我該罰。”黃朝陽,只敢坐半個屁股在位置上,不停的討好著易志文。
他升官快,也知道是怎么升上來的,這位他可不敢得罪。
他吹捧了好一會,見易志文不耐煩了,便馬上開口說正事。
“易會長,貨物都裝船完畢,就停在洋江城外的山谷中。”
“黃將軍深得冀大人器重,不過我還是得多問一句,這中間可有什么異常,有無出現過紕漏。”易文杰問道。
您放心,船是報廢的船,人是用的奴兒軍。”黃朝陽低聲道,“哪次我都是親力親為,不敢有任何怠慢。”
“那便好。”易志文露出笑臉,這才再次舉杯,“黃將軍辛苦,我敬你一杯。”
“不敢,當是我敬您。”黃朝陽連忙起身,雙手舉杯。
外表破爛的赤虹戰船,在荒野上空飛行著。
易志文站在船頭,時刻警惕。
他的兒子易志杰,卻是頭次跟父親出來,顯得有些興奮。一會在戰利品艙室看看,一會在甲板上打量奴兒軍。
最后他走到易志文身邊:“父親,您太厲害了,這可是赤虹戰船,仍有八九成新,便被您拉回來了。”
民間少見飛行戰船,多是飛舟級別,唯有大商會,世家才用得起戰船。
大周地域遼闊,跨州飛行的只有戰船才能做到,飛舟飛不了那么遠。
跨州做生意的基本都是寡頭門閥,尋常百姓根本坐不起,實際上戰船也不拉人,都是拉貨。
易志文微笑的看著兒子,沒有責怪他第一次表現這么興奮,“這世上沒有什么是錢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一定是錢不夠多,關系沒打點到位。”
“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你夠有錢,便是陰神也能幫你做事。”
易志杰一愣:“父親,當真能行嗎?陰神制可是我朝根基啊。”
“有何不行?”易志文笑道,“朝廷之前還想改陰神制,有多少舊廟倒塌,又有多少新廟建起?這新舊交替時期,不就能買個方便嗎?”
“況且有些陰神本是某些家族的祖先,你有錢,他們連祖宗都能賣了。”
“原來什么都可以買啊…”易志杰喃喃自語。
“夏兄,能否和玄甲軍的項魁將軍說一聲,調換一塊防區過來?”
夏靖疑惑的看著趙興所指的地圖:“你要落陽山這一塊犄角旮旯干什么,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
落陽山這一塊區域,既不挨著南荒勢力,也不挨著后方的運輸路線。
別說戰略價值,就根本沒價值,建城都不往那建。
再往西一點,倒是挨著耒陽軍,可耒陽軍在夏靖眼中根本是菜雞。
連洞天駐地都沒有,哪能入得了世子法眼。
“種地啊,我手癢了,想換塊地種,行不行?”趙興道。
“行,當然行。”夏靖道,“我說一聲,還調個啥,直接劃到你神威軍即可。”
和夏靖說的同時,趙興的萬法分身,還在和另一人在聯絡。
“烏世兄,安平府的市嗇司,可有熟人?”
“有,你要聯絡什么級別的?”世子烏正廷問道。
“高一點最好。”
“我叔父烏慶華,正是安平府市嗇司的左司正,從四品下,這夠不夠?”
“夠了夠了。”趙興道。
“你想我叔父怎么做?”
“我發現有商賈禍亂戰區,若有令來,請令叔調動信得過的人手,立刻行動。”
“沒問題。”烏正廷微笑道,“這是我叔父的職責。”
“姬兄,若有商賈勾結武將,在戰區替將士買賣戰利品,強行報廢朝廷公派戰船,這歸地方司寇管還是歸兵界管?”
“地方商會歸市嗇司管,但這是違法亂紀,所以市嗇司只能查封錢莊、票店資產。”姬子筠道,“地方司寇只負責審,真正要查封實體資產,需由巡檢司調人手,但得經過官府簽發搜查令。”
“若是縣,則是縣尊簽發,若在郡,則有郡守簽發。”
“若在府城呢?”趙興問道。
“府城也是最多是郡守簽發公文就可以了,查一個商人哪還能勞動府君。”姬子筠笑道,“除非是皇商,那這也不歸府君管,得是宗王府管了。”
“地方的歸地方,商人自然由地方官府處理。”
“軍隊的看事情大不大,若是沒有洞天駐地的軍隊,則由各地軍部管,若是有洞天駐地,則需兵界處理。”
“具體情況得看你要辦多大事,通常不跨界抓人,也不跨界查辦,事大就另說了。你描述的這種情況,涉及幾品的武將?”
“五品。”趙興道。
“五品主將,沒有洞天駐地,那應報九天應元府軍部,若牽連廣,性質惡劣,兵界監察部也有可能關注,甚至有封王處理。”
“多謝姬兄。”
趙興分身多,搖人幾乎是同時進行。
如今的元穰侯,也有很多人脈在身,這幾仗也不是白打的,他也不光是只認識了夏靖。
搖完人后,趙興立刻帶人到了新防區。
他和虎蛟軍、玄甲軍、烈陽軍,置換了七塊新防區。
全部都挨著耒陽軍。
要抓易志文,最好是人贓并獲,免得最后變成扯皮官司。
趙興不知道如今這個時期的耒陽商會走哪條線。
所以他在七個防區,都去了一道分身,剩下的就看運氣。
碰得到就省事,碰不到,那就只能在安平府抓了易志文,再突擊審訊。
從十二月上旬,到十二月下旬,趙興便專門盯著耒陽軍和耒陽商會的動向。
至景新歷二十年,一月十三日,他終于找到機會。
這一天,趙興在防區邊界,突襲了七艘看起來破爛的飛船。
然后迅速返回自己的防區內。
他登船一看,頓時笑了。
“奴兒軍,報廢船,狗日的還是這老一套,傳到他兒子這也一點都沒變。”
“大人,我等是平蠻軍團第七戰區,察部軍,肖恩大人麾下,不是異族。”易志文,不慌不忙的說著。
他穿著千機變套裝,此刻就是蠻族的模樣。
易志文還有十分齊全的身份證明。
只不過沒等他拿出來,趙興就笑道:“易志文,你想參軍報國,何必冒充奴兒軍上戰場?”
“你錢多又攀附了大人物,想參軍多的是渠道哇。”
趙興的天眼法,如今都到了高階九轉,易志文想瞞過他,簡直是癡人說夢。
被人一語道破身份,易志文也不慌,只是平靜道:“請大人屏退左右,我有要事相商。”
“哦?你倒是說說看。”趙興揮了揮手,讓人退下,實則暗地里開啟了蜃樓珠,還讓人隱身背著一尊司法陰神像。
“不知大人是何來歷?官居幾品?”易志文問道,他想先打聽清楚趙興的情況,再決定開什么價。
“本官元穰侯,不過區區六品,你能開什么價?”趙興問道。
六品?易志文心頭一松。
“大人若是放下官回去,立馬可得五十萬積分。而且保證這五十萬積分是干凈的。”
“之后大人若是想合作,少說一年能獲利兩百萬!”
其實易志文根本給不了趙興這么多,但現在當然是獅子大開口,先穩住趙興,回去再通知冀元秋,慢慢調查情況。
“才五十萬。”趙興嗤笑一聲,“就拿這些考驗本官?”
“還可商議。”易志文道。
正在此時,趙興身上的地鏡顫動,他拿出一看,便笑了。
耒陽商戶資產已查封,巡檢司抓捕了商會主要成員三百七十六人,突擊審訊,已查到冀元秋身上。
正在前往冀元秋的府邸。
冀元秋被抓。
正在審訊冀元秋。
一條條信息,從各方傳來。
盟友這么高效,趙興都有點沒想到,但轉念一想。
想讓梁王黨不痛快的,可不止是他一人啊。
“不必了,你還是想想如何老實交代,減免自己的罪責。”趙興淡淡道,“冀元秋已被抓。”
“什么?!”易志文的臉色,終于是變了。
趙興揮了揮手,隱身的祭司出現,上面的司法陰神像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旁邊還有人持著蜃樓珠。
“易志文,你現在交代,雖然沒有活路走,但還能留個種。”
“若是硬抗,指望人來救你,那可能就要被滅族了。”
易志文臉色蒼白,但仍不死心:“大人既是武將,無權審我,該放我回安平府受審。”
“你不信?”趙興蹲下來,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在南郡的東正街祠堂地底,有一個寶庫,里面不止放著贓物,還有給各個將領和大人銷贓的賬本記錄,我說的對嗎。”
“你、你如何知道…”易志文臉色大變,心臟狂跳。
“你想把你老子暗中養成陰神,躲過探查,再過幾年便要成了。幸虧你沒成,不然你便是交代,也逃不過滅族的下場。現在,你想不想交代?”
“我、我交代。”易志文眼神黯淡了下來。
景新歷二十年一月十七日。
冀元秋、耒陽商會貪污走私,殺奴兒軍一事被爆出。
安平府倒還比較平靜,左右不過是處理了一批枉法的商人。
但此事在西南戰場,便很快引發了轟動。
主要是奴兒軍的那些蠻將們,在聽聞冀元秋行事后,都極為憤怒。
因為冀元秋勾結易志文,每次都以奴兒軍身份在戰場中穿梭,用完便派去送死,或者干脆殺掉。
瞬間就引發了他們的共情。
一個小小的商會,勾結了一名五品武將,就可隨意踐踏底層的蠻軍。
倘若有一天,他們是否也會有這樣的結局?
一月二十日,諸多蠻將上書請命,要求兵界嚴懲冀元秋。
因為他們聽聞冀元秋未必會被處死,一是冀元秋戰功不小,二是冀元秋曾是梁王封臣,可能會被梁王黨救下。
甚至有可能得到王侯特權的特赦令。
一月二十三日。
請愿的蠻將多達十二萬余人,中品蠻將,數不勝數,甚至包含在鼎新歷時期投過來的四品蠻將。
一月二十四日。
兵界唯一一位蠻族封王‘楊正武’發聲,斥責梁王御下不嚴,致使奴兒軍慘案發生,矛頭直指梁王黨。
一月二十五日。
兵界有七名封王出面,迅速敲定冀元秋案。
耒陽商會所有大股東,全部被誅五族。
冀元秋處死,誅三族。
和他有利益相關的從四品武將謝奎光、從四品文官劉俊良,處死!
當年舉薦過冀元秋的七名正四品官,有三人降職、四人調任。
耒陽軍的中層骨干將領,連同黃朝陽在內的一萬三千余人被斬,耒陽軍就此除名。
此案成為了平蠻戰場前期的一個典型案例,處置之嚴厲,完全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
便是許久以前舉薦過冀元秋、劉俊良的官員,都受到了處罰。
梁王黨在蠻將的口碑中變得極差,也給三月的梁王出任平蠻統帥,兼四府府君,留下了一層陰影。
“混賬,混賬!”梁王府內,姬塵氣得掀翻了桌子。
他一把抽出腰間的寶劍,將倒地的桌子劈成了兩半。
劍上閃爍著寒芒,姬塵的鼻子也氣歪了。
這位平日里素有禮賢下士之名,被梁王委以重要,負責對外聯絡的賢明公子,此刻如同一頭發狂的野獸。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姬塵拿著寶劍一頓亂劈,“啊啊啊啊啊——”
狂暴的氣息肆虐,房間內的裝飾、家具,完全被震得粉碎。
“柳天寧,趙興!!!”姬塵低吼著,“孤這般禮讓,你們竟一而再,再而三打孤的臉,以怨報德!”
姬塵確實氣憤,梁王一派,屬實是給足了柳天寧臉面。
一個區區的六品護軍都尉,三等侯爵的弟子,姬塵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
當初在極夜海,柳天寧在獵龍鯨時,他還出手幫忙了。
可是柳天寧呢,他就這么回報的嗎?
待到姬塵氣焰消了一點,張文松走了進來。
“公子,此事也不能全怨趙興和柳天寧,冀元秋此舉,引發了蠻將激憤,公子先前約束各方低調一些,他仍舊不知收斂,屬實是做得太過分了。”
姬塵此次卻沒有再聽張文松的,他呵斥道:“先生且閉嘴!”
張文松一怔。
“什么違法亂紀,說白了這就是內部爭斗罷了!”姬塵眼中閃過一絲暴戾,壓抑多年的本性此時盡顯無余,“殺幾個蠻族降卒,何至于處死大周諸多四品五品?甚至連孤的老師,都已榮退了,還被降了勛。”
“就是你讓孤一退再退,不停勸誡父王,要討好柳天寧,致使他的弟子膽大妄為,惹來了今日之禍!”
姬塵提著寶劍,臉色陰沉得可怕:“先生到底是為我獻策,還是為他人獻策?!”
張文松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姬塵此話已經是在誅心了。
他什么都沒有解釋,只是跪在地上,將頭匍匐在地。
“既公子已不再信任我,請斬我頭顱,解公子心頭一憤。”
“但公子此時萬萬不可煽動黨爭,打擊報復柳天寧,王爺已是人臣之極,本就被各方眼紅,時刻都在挑刺。”
“值此關鍵時刻,公子應當…”
張文松說不下去了,因為姬塵在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離開了房間。
門外傳來許多腳步聲,走著四方步略過屏風。
耳邊隱約傳來姬塵召集謀士商議的聲音。
他被徹底拋棄了。
判決雖然不是趙興下的,但人卻是在趙興的防區抓的。
實際上這防區算不算趙興的還另說,因為易志文當初走的其實是五盤軍的防區。
是趙興在旁邊伸出觸手,把這廝強行綁到了自己防區,對外宣傳易志文從他的防區經過,然后被他發現了異常。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就是妥妥的針對!
防區都換過來了,各府機構,抓人拿贓,如此迅速,不是針對是啥?
“連四品都處死了幾個,黨派斗爭,真是比打仗還兇險。”
趙興看著通報,不由得搖了搖頭。
他只辦了一桌子菜,卻來了好幾撥人。
他只捕了冀元秋這頭豬,卻有很多人順著蹤跡去找野豬群。
后面的結果,還真是趙興沒預料到的。
不過,做都做了,趙老爺也沒在怕的。
只是牽扯到中品,到底影響有限。
梁王黨的反應也很快,迅速拿出了幾個老家伙出來背鍋。
看似殺了幾個四品,不少五品,但其實都是邊緣人物罷了。
一樁冀元秋案,不可能扳倒梁王,否則一百年前他就倒了。
梁王黨連傷筋動骨都算不上。
“這下我總該走了。”趙興暗道,“抓住機會,再罵一罵梁王,刷一波聲望。”
他料想自己應該會付出一些代價,那這代價就不能白付出了。
聲望得刷足啊。
等到將來梁王謀反,自己這些聲望,就派得上用場。
冀元秋一案帶來的風波,很快過去。
因為戰爭依舊在繼續。
平靜的二月,趙興的日常,就是吃飯睡覺罵梁王。
他不控訴梁王什么實際罪名,就只是罵。
公開場合罵,私下寫信也罵。
總而言之,趙老爺現在就是要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堅定的‘反梁黨’。
大有一副梁王明天就會謀反的架勢。
而在此之前,趙興則和柳天寧有一番私密談話。
“老師,我有錯。”趙興道。
“你何錯之有?”柳天寧問道。
“此事鬧大,梁王黨必然會在事后攻擊老師。”趙興道。
“你又怎知,此事我未出手?”柳天寧淡淡道。“你都找得到梁王黨罪證,監察部難不成是吃干飯的嗎。”
“老師在查?”
柳天寧沒有直接回答:“你有句話說得不錯,梁王權柄太大,已經位極人臣,如此權利,豈能沒人盯著呢。”
“我倒是很想知曉,你真正的想法,你并非沖動之人。”
趙興沉吟片刻道:“不瞞老師,我觀梁王兩次掌權,雖有功勞,但底層將士怨懟更甚,如楊安這種本該封武侯的,卻被他打壓了。”
“如此統帥,仗怎么打得贏?怕是要敗。”
“萬一贏了呢?”
“梁王已位極人臣,賞無可賞,封無可封,他若勝,恐會…”
趙興頓了頓道:“總之,留在軍中,我氣不順,亦不想為此人鋪就不世威名。”
“有我在,你不必擔心受到不公平待遇。”
“我不想妨礙老師。”趙興搖頭,“也請老師不必為了我,去做些什么事,便是梁王黨要將我罷官,老師也不要出手。”
這聽起來還是氣話,不過多少帶了點真實性。
趙興也算是在提醒一下老柳。
柳天寧思索了一番,不再多勸:“如此也好。”
三月初,梁王出任平蠻統帥,兼任州君。
非戰時,十九州不設州一級官府機構,但現在就設了。
事實如趙興所料,梁王根本沒受到啥影響。
甚至這一世,權力還要大一些。
“開始了,哥哥開始釣小老弟的魚了。”看到這個任命,趙興不由得笑了。“魚餌也比上一世更足啊。”
罵到四月份。
趙興終于是受到了打擊報復。
四月五日。
一艘執法樓船,來到了神威軍的軍部大營。
有兩名五品軍人,攜帶應元府軍部簽發的檄令,宣讀趙興的罪名:
“元穰侯趙興,你煽動軍中將領,辱罵親王,顛倒是非黑白,屢教不改。”
“元稹侯陳時節、云霄侯龍肖、歸英侯廖如龍,視為共犯。”
“即日起,停職查辦!”
趙興聽著這人宣讀檄令,心中樂開了花。
謝謝梁王成全我聲名啊!
但表面卻是臉色陰沉:“我不服,我要向兵界申訴!”
“你若不服,可返回陽城,等待兵界的最終審判。”身穿銀甲的武將喝道,“帶走!”
“是!”
龍肖、陳時節、趙興、廖如龍,當即就被執法隊給鎖住元氣,帶上了樓船。
至于夏靖?
夏靖在玄甲軍,并沒有在這里。
景新歷二十年,四月十日。
趙興、陳時節、龍肖、廖如龍,都被下了禁足令,呆在了陽城,等待進一步的處置。
此時,百兵塔內。
新的三王,已經變成了信王、安寧王、羅睺王。
信王劉永,便是第三個來問趙興要高級探查使名額的封王。
此時的他,名義上為主官,性質和凌德王一樣,其實只是個擺設。
真正做事的,還是安寧王和羅睺王。
他大約還有五十年壽,卻被放到了這個位置上,不知道是福是禍。
“羅睺王,安寧王,此事該如何處置?”信王看向羅睺王和安寧王兩人。
他說的是趙興辱罵親王一事。
本來這事用不著他這種封王來處理,但趙興是柳天寧的弟子,柳天寧又是羅睺王的得力干將。
當年也是羅睺王保護了柳天寧,關系匪淺。
安寧王姬安明道:“應元府的處理結果是戰功全失,降職一級、剝奪散官,爵、勛不變。”
散官,也就是郡議大夫的頭銜。
梁王黨可是恨死了趙興這張嘴了。
奪了郡議大夫這個頭銜,就等于是讓趙興閉嘴。
信王看了一眼羅睺王的臉色,見他沒有開口說話,于是接過姬安明的話道:“我覺得此罰太過,安寧王認為呢?”
安寧王道:“是有點過,不該動勛階和官品,罰功即可。”
“年輕人火氣旺,多說幾句又如何啊?”
“賜大夫之銜,本就是讓人說話的。”
信王思索道:“若讓他留在軍中,恐應元府那邊也不會答應。”
他說是說應元府,實際則指梁王。
信王劉永想先確定趙興到底要不要繼續留在軍中。
不過羅睺王一直不表態,他也有些無奈。
說到底,這事主要看羅睺的意見,他就是個充門面的。
若羅睺王死保,趙興肯定能留下。
說白了這也不是什么大事,辱罵親王,處罰可大可小。
梁王黨也不敢用具體的罪名去坑趙興。
比如說故意發個任務讓趙興犯錯之類的。
人家的背景就是監察部,敢在羅睺王和柳天寧的眼睛下玩陰的?還嫩了點。
能找的也就只有這個適用范圍比較大的罪名了:辱罵親王。
往大了看,處死的例子都有。
往小了說,罵過親王最后沒事的,也是大有人在。
“趙興打過太多勝仗,也是有些心浮氣躁了。”姬安明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跳到梁王鼻子上,是有些過分。”
“罰肯定是要罰,但也可以給他機會,留在軍中。”
姬安明說話還是比較中肯。
覺得不該讓這么一位人才被梁王派打壓了。
要是趙興在這恐怕得給姬安明跪了。
老子做了這么多事,好不容易找了個最佳脫身之法,你給我說留下?
信王劉永道:“我亦是覺得處罰過重,戰功也不應全部罰沒。”
“不過,他不適合待在神威軍中,或許換支軍隊更好。”
見羅睺王仍舊不說話,信王也忍不住了,“羅睺,你意下如何?”
羅睺王眼皮微抬:“趙興,不能留在軍中。”
此言一出,信王和安寧王都有些詫異。
羅睺王,竟然主動說要讓趙興離開?
“他年輕氣盛,太過驕縱。”羅睺王道,“如若繼續留在軍中,恐會釀成大錯。”
這是羅睺王思索了許久得出的結論。
他倒不是怕梁王施壓,而是覺得繼續留著趙興在軍中,會繼續搞出大事情來。
無論是殺錢守綱,還是這次抓易志文。手段還是合理合法。
可這次若也沒事,指不定下次就干什么錯誤的事情來了。
萬一這個家伙哪天氣不順,把梁王的兒子砍了呢?
好端端的人才,就毀了啊。
羅睺王多少是被這對師徒搞出點心理陰影來了。
當年柳天寧連挑三十二座道院,在切磋中殺了不少人,也可謂是膽大包天。
現在這弟子又是這樣,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那便讓他轉文官?”信王問道。
“嗯。”羅睺王點了點頭。
“官職降不降?”
“降什么官職?”羅睺王冷笑道,“他只是梁王,又非陛下,怎么,底下人做錯了事,還罵不得?”
信王和安寧王不吭聲了,這羅睺王也是個火爆的性子,還說別人呢。
“那便仍舊是從六品上?”
“信王你是老糊涂了吧。”羅睺王詫異道,“趙興如今的戰功近四百萬,按例得升五品了難道記不清楚了?”
“…”信王無言以對,這他么說的是升官的事嗎?
現在說的是處置啊大哥。
要照你這么辦,梁王豈能答應?
安寧王道:“羅睺,別說什么五品了,你要磨他心性,現在又給他升官,他下放到地方,不還得驕縱?豈非違背你的初衷。”
姬安明的勸說,倒是起了一些效果。
羅睺王思索道:“便不是五品,也該扶正六品,正六品上罷。”
“趙興屢建奇功,天資過人。”姬安明點評道。“正六品上不過分。”
“好。”信王松了一口氣,確定了官職品級總算是解決了一項問題。
“那散官,勛階,如何處理?”這次信王學乖了,他如同背誦一般說道:“按例,趙興得升府議大夫,加勛四階。”
羅睺王道:“散官要不要都無所謂,勛階不能扣他的。”
“哈哈哈。”姬安明笑道:“羅睺,你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梁王留啊。”
啥都不扣,就扣散官,這不擺明了惡心梁王。
羅睺王冷笑道:“他不是想讓趙興因言獲罪嗎,那便遂了他的愿,讓世人都看一看平蠻統帥的威風和心胸。”
敢這么搞他的人,真當羅睺王沒脾氣了!
應元府把這份處理結果上交過來,惡心羅睺王。
羅睺王反手就惡心回去。
“好,就按羅睺王說的辦。”信王道,“安寧王是否同意?”
羅睺王看向安寧王。
后者笑道:“你別看我,我現在是十陽洞天的王,于公于私,都站你這邊。他若是犯了別的事,我斷不會容情。”
姬安明,也不是羅睺王的應聲筒,若是別的事情,他肯定得有自己的意見,但這種事,他就無所謂了。
“好。”信王道,“我這邊擬令,發回九天應元府。”
“官、勛不撤反加,就撤了個散官頭銜?”九天應元府內,范燕林不由得無言以對。
這罰了個寂寞啊?
“羅睺王,還當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這份處置,明擺著就是羅睺王在發力。
信王劉永只是個擺設,安寧王斷不可能這么護著。
“還是交給府君定奪吧。”范燕林搖了搖頭,將處置結果上報。
與此同時,府君王士用,也收到了處置結果。
九天應元府,是軍府,他這個府君,便是最高軍事長官。
但此時多了個州君,他頭頂上還有個梁王。
王士用也并非梁王派,他是中立的。
“這種處罰?”王士用也是哭笑不得。
“把處罰結果送去王府。”
他也不打算粘鍋。
梁王府內,姬塵看了這份處理結果,又差點氣炸。
“豈有此理,羅睺王如此行徑,簡直是明目張膽的包庇!”
姬塵此時是妥妥的雙標狗。他罰的時候,卻不想想王府勢力這么罰是不是過分了。
“交給府君,呈遞兵界,再奏!”
姬塵喝道。
應元府很快又將新的處置結果呈遞上去。
不到一個時辰,便被打了回來。
結果仍舊是一樣。
來來回回的拉鋸。
幾天之后,姬塵也有些心力交瘁。
“公子,此事當越快辦妥越好。”有謀士勸道。
這事要是三王不批,就得一直僵持著。
事情拖得越久,梁王的臉面就越難看。
連一個小小的六品都處理不了,那還說個啥?誰來投梁王啊?
“罷了,我去問問父王的意見。”姬塵舉棋不定,帶著處理結果,去找姬明憲。
此時的梁王,正在軍機殿中坐著。
“嘩啦啦”
在他的周圍,有無數的公文從火焰中飄出來,堆積到姬明憲的桌子上。
他飛快的處理,身體快出殘影,房間內仿佛有十幾個姬明憲。
“父王,兒臣有事稟報。”姬塵站在軍機殿門口,恭敬道。
“講。”梁王的聲音從里面傳來,動作卻未停下。
“羅睺王三番四次打回兒臣對神威軍四人的處罰,謀士勸兒臣快速解決此事,但兒臣卻認為處罰過輕,有損父王威名。”
“兒臣特來請示父王。”
處理文書飛到,梁王姬明憲的手中。
他看完之后,卻是輕輕一笑。
“我竟不知你還有這種愚蠢的孝心。”
姬塵聽著,心中一寒。
撲通一聲跪下:“兒臣知錯。”
“從今天起,你便不必再管這些事,跟你大哥上戰場罷。”
“是。”姬塵顫顫巍巍,匍匐著后退出去。
姬明憲看著手里的文書,隨手投進火爐中,發往兵界三王所處的百兵塔。
他直接便默認了這個處理結果。
因為此時的梁王,根本不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他的心在天下!
三月十七日,三王的結果被九天應元府軍部公布。
梁王黨高高的舉起屠刀,卻又輕輕的放下,這讓不少人議論紛紛。
而在兵界內,三王則在商議趙興的去向。
當然,主要是看羅睺王的意見。
“他心高氣傲,便是做文官,地方小了也未必能夠容的了。”
“便放他去海上吧。”羅睺王淡淡道。
“哪一個海?”信王問道。
“東海。”
“東海何職?”安寧王問道:“東海的水族可也不安分吶。”
“讓他去養海獸如何?”信王道,“養獸可是個耐心活,非一年兩年能見功。也沒有讓他惹事的空間。”
“好主意。”安寧王道。
“我覺得可行。”
羅睺王點了點頭。
頓了頓,羅睺王又道:“海島養獸,非一日之功,他離家太久,便讓他先衣錦還鄉一趟吧。”
“你還真是想得周道。”安寧王調侃道:“不知道的,還以為趙興是你羅睺的孫子。”
“哈哈哈哈。”
景新歷二十年,夏,五月二十四日。
待在陽城監牢的趙興,終于被放了出來。
連同一起放出來的,還有龍肖、陳時節、廖如龍。
剛一放出來,便接到了來自九天應元府的處理結果和兵界的調令。
趙興接過來一看,頓時露出了笑容。
“直接安排到東海?這下倒好還省得我調官了。喲,還給我放了半年假?”
“呼,也該回家一趟,都四年了。”
一萬五千三百字,明天趙興就將去海上養獸,回歸種田,本書也將開始寫一些神奇植物和神奇異獸。
趙興將在下一卷完成純元土壤的開辟。
景帝時期的內容主要在下一卷或兩卷結束,主角也將遇到幼年時期的武帝…具體就不劇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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