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0日,0900時,一號灘頭。
普洛森人的炮擊結束后,涅莉從土里爬出來,看了看周圍。
氣溫降低帶來的好處就是,地面被凍硬了,所以灘頭上那些本來不靠譜的防炮掩體,突然間就變得靠譜了。
守灘頭的部隊還主動從瓦爾岱丘河提水,淋在自己挖好的掩體周圍,過不了多久掩體就會凍得梆硬,只要不是重炮正好落到附近,鐵定沒問題。
至于重炮落到附近了,那超壓就能把人重傷,掩體什么樣其實不重要了。
這就是個純粹的概率問題,誰也無法影響,所以大多數安特戰士都豁出去了,不管了。
涅莉爬起來,沿著被凍得梆硬的戰壕猛跑,一邊跑一邊喊:“敵人快上來了!做好準備!”
仿佛呼應她的喊聲,地面開始震顫,坦克的轟鳴也從遠方傳來。
涅莉看見一名新兵,手哆嗦得夠嗆,于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怕,你看我,從第一天就在陣地上了,我還活著。”
新兵瞪大眼睛,看著涅莉右眼那塊臟兮兮的紗布:“你…您…我一直想問,您的眼睛已經…”
“應該保不住了吧,但是我還活著,而進攻的敵人全死了。”
新兵點點頭,重新握緊了波波沙。
涅莉繼續往前走,像老士官一樣鼓舞著士氣。
就在這時候,有人喊:“快看!普洛森人軍服好像有點不一樣!”
涅莉皺起眉頭,找了個鋼盔墊腳,踩在鋼盔上探頭向外望。
看了幾秒,她從臟兮兮的女仆裝里摸出從敵人狙擊手那里繳獲的瞄準鏡,貼在剩下的眼睛上向遠處看。
經過瞄準鏡的放大,涅莉看出來敵人的軍裝確實和普通普洛森軍裝不一樣。
但是涅莉不認得這種軍裝,她對普洛森軍隊也沒有很細致的認知——盡管她一直跟在羅科索夫將軍身邊。
這時候有軍官沿著戰壕走來,一邊走一邊喊:“這是莫拉威亞仆從軍,是普洛森帝國的二等公民組成的軍隊!你們看好了,如果我們戰敗了,也會穿上這種軍裝,被趕上戰場送死。”
涅莉略一思考,高聲道:“我們把普洛森人殺光了!他們沒有步兵伴隨了,只能用仆從軍了!”
巡視過來的軍官愣住了,短暫的停頓之后也跟著喊:“我們把普洛森步兵殺光了!他們被迫上仆從軍了!”
喊了幾次軍官又開口了:“我們把普洛森步兵殺怕了,拒絕作戰了!只能上仆從軍!”
短短幾十秒后,整個陣地都在傳:“我們把普洛森步兵殺怕了,被迫上仆從軍了!”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普洛森人真的上仆從軍了。
整個灘頭陣地熱血沸騰。
“正牌的普洛森步兵都打不下來,上仆從軍還想贏?”
“敵人雖然看著多,但是都是烏合之眾!”
“收拾他們!”
這時候,新的進攻者越過了500米標的物。
昨天才過河的反坦克炮部隊開火了,排炮一眨眼就命中了好幾輛坦克。
雖然命中的是坦克,但仆從軍的散兵線竟然有人臥倒了!
看來這仆從軍的士氣和勇氣比起正經的普洛森部隊天差地別。
普洛森的坦克部隊反擊了,還是一如既往的精準,很快暴露的炮位就被轟上了天。
涅莉不再鼓舞士氣,而是趴在射擊位置上,用自己的莫辛納甘點射那些敢于探出頭來尋找反坦克炮位置的普洛森車長。
她已經發現了,普洛森人坦克的觀瞄雖然比T34好得多,但是只要普洛森車長不探頭,要發現偽裝良好的反坦克炮陣地依然很困難。
關鍵是不要讓普洛森的車長探頭。
涅莉瞄準了一個把身體完全縮進了車長指揮塔,只露出半拉腦袋和眼睛的車長。
扣扳機后,子彈打在了指揮塔的邊緣,然后彈起來擦過車長的頭頂,打斷了耳機橫梁。
這車長嚇得直接鉆進坦克內,甚至不敢伸手出來把艙蓋蓋上。
涅莉拉槍栓,調轉槍口對準另一輛坦克。
這一輛的車長把整個腦袋露出來了,還拿著望遠鏡觀察。
涅莉一扣扳機,車長應聲向后倒下,左眼上一個彈孔,嘩啦啦冒血,拿著碎了一半的望遠鏡的右手就這么耷拉在車長指揮塔外。
涅莉拉槍栓,還冒著煙的彈殼就這么飛出槍膛,在涅莉的獨眼前面劃出一道弧線。
涅莉繼續射擊。
這時候敵人越過了三百米標的物。
機槍快要開火了。
敵人的車長這時候也全部縮進了坦克炮塔里——沒人會在這個距離露頭。
涅莉就把目標轉向了莫拉威亞仆從軍。
她馬上發現,這些仆從軍只要有一個士官被狙擊倒,士官帶的班都會趴下。
涅莉的單發點射就這么起到了機槍的效果!
點死一名士官,一個班趴地上幾十秒甚至幾分鐘不敢動。
之后揮舞著手槍的軍官會跑過來,把趴在地上的士兵一個個拽起來,催著他們前進。
如果涅莉把軍官也打倒了,可能這一排人就完全趴在地上不動了。
比較可惜的是,莫拉威亞人太多了,他們排著令人驚訝的密集隊形,士官也仿佛根本殺不完一樣。
坦克越過了200米標的物。
重機槍開火了。
同時莫拉威亞人也開始沖鋒了。
無數的莫拉威亞人被機槍放倒,但更多的莫拉威亞人像是磕了興奮劑一樣,吶喊著向陣地沖來。
陣地上的波波沙開火了。
莫拉威亞人仿佛麻木了一般,看著自己的戰友被波波沙成片的放倒,還是繼續往前沖。
這根本不是普洛森軍隊會采取的戰法,普洛森人會趴下、躍進,到了距離扔手雷。
莫拉威亞人則完全是在用生命消耗安特戰士的子彈。
關鍵他們還成功了,有大概十分之一的莫拉威亞人沖進了戰壕,慘烈的白刃戰開始了。
涅莉一槍放倒了一個沖到臉上的莫拉威亞人,然后從背上拔出工兵鏟,一鏟子削掉了沖上來的莫拉威亞人的手腕,讓他慘叫起來,再一鏟子切斷了頭顱。
涅莉的工兵鏟邊緣早就磨得像刀一樣鋒利。
她用這玩意一鏟子絕了另一個莫拉威亞人的后,然后一骨碌從他身邊鉆過,給了正在和戰友搏斗的莫拉威亞人后腦勺一家伙。
然后她踢開莫拉威亞人的身體,拉起戰友——是剛剛她鼓勵過的那個新兵。
涅莉:“別用刺刀,戰壕里工兵鏟好用。錘子也行。”
“錘——錘子?”新兵還在懵逼狀態。
涅莉:“拿上燃燒瓶,跟著我,我們去炸坦克。”
“哦,好。”新兵趕忙在地上找了幾個燃燒瓶拿上,跟上在戰壕里敏捷移動的涅莉。
才跟了幾步,他就中彈了。
他半跪在戰壕里,想要呼喚涅莉,卻發不出聲音,張開嘴全是從喉嚨涌上來的血。他只能目送涅莉的身影沿著戰壕遠去。
他向前倒下,臉埋在土里。
灘頭的戰斗一直持續到中午。
“敵人退卻了!”
聲音鉆進涅莉耳朵的時候,她正踩著敵人的胸口,把工兵鏟從敵人喉嚨里拔出來。
噴出的血涂滿了她的腿,糊在女仆裙黑裙子上。
陣地上響起參差不齊的烏拉聲,也分不清這是在慶賀又一次勝利,還是在慶賀自己還活著。
涅莉沒有喊,她回過頭,尋思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然而最終她也沒想起來忘記了什么。
她抬起頭,看著冬日的暖陽,心想就是這該死的太陽,讓氣溫還維持在不足以凍住敵人的狀態。
馬上就要11月了,竟然有候鳥這種時候才開始遷徙嗎?
涅莉旁邊的戰士本來想過來跟她打招呼,見她抬頭,便也抬起頭來,很快,現場所有人都抬起頭。
“是大雁嗎?”有人說。
“不,搞不好是鶴,我見過,是一種很美麗的鳥兒,肉很香。”
涅莉看著鶴群,不知道為什么,有種想哭的感覺。
王忠站在司令部外,抬頭看著天空:“怎么不還不下暴雪啊,冬將軍給點力啊。”
這時候,他看到候鳥排成一行,出現在碧空里。
晴空一鶴排云上?
但現在是便引詩情到碧霄的時候嗎?
這時候,王忠忽然想起來,在另一個時空有一首有名蘇聯歌曲,叫《鶴群》。
因為很喜歡歌詞,他專門背過。
有時候我總覺得那些軍人,沒有歸來,從流血的戰場。
他們并不是埋在我們的大地。
他們已變成白鶴飛翔。
他們從遙遠戰爭年代飛來,把聲聲叫喚送來耳旁。
因為這樣,我們才常常仰望,默默地思念,望著遠方。
疲倦的鶴群飛呀飛在天上,飛翔在黃昏,暮靄蒼茫。
在那隊列中有個小小空檔,也許是為我留的地方。
他默念完,雅科夫的聲音鉆進耳朵:“好詩啊!將軍他們說你是不學無術的紈绔,我就知道肯定是摸黑!”
王忠扭頭看著雅科夫,發現副官正在奮筆疾書。
“我記下來了!”雅科夫興奮的說,“我一定要讓這首詩刊登出來!”
王忠:“隨便吧,我只是有感而發。”
他再次抬起頭,看著鶴群。
有時候我總覺得那些軍人,沒有歸來,從流血的戰場。
他們并不是埋在我們的大地。
他們已變成白鶴飛翔。
這時候,巴甫洛夫從司令部出來:“好啦,別再站在這里了,趕快移動到新司令部吧,普洛森人的炮擊隨時可能落下。”
王忠:“知道了,走吧,瓦西里——不,雅科夫。”
“您一旦在想事情,就會叫錯!”雅科夫抱怨道,“我都擔任您副官半年了,以后可能還會一直擔任下去呢!”
王忠笑了笑,拍了拍雅科夫的肩膀。
雅科夫:“對了,我要是有了孩子,能請您做孩子的教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