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高利把刺刀從敵人身上拔出來,看向周圍。
身后的城市在燃燒,眼前的普洛森坦克也在燃燒。
炮兵陣地在燃燒,樹林在燃燒。
格里高利拿著長刺刀,仿佛持劍的騎士,直面沖天的大火。
這時候,有傳令兵騎著馬從城里飛奔而來:“全軍向北突圍!給重傷員留下足夠的彈藥!全軍向北突圍!給重傷員留下足夠的彈藥!”
格里高利用低沉的聲音道:“你們聽到了。”
他的聲音仿佛母親河的水聲,不高,卻無人能忽視,輕易的穿過了烈焰的噼啪聲。
格里高利:“還能走的站起來,不能走的請舉起手,至少手雷我們還是有的。”
森林的尸堆中,接二連三的站起來不少人,每一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從地獄歸來的惡鬼。
格里高利:“他們不會救治重傷員,留下的人也不用太擔心,我們很快就會去陪你們了。很快。”
這時候身后炮兵陣地那邊傳來爆炸聲,不少人嚇一跳,還有人直接臥倒。
格里高利:“別害怕,這是炮兵在炸毀重炮,畢竟不能讓敵人繳獲去對我們開火。待會他們炸彈藥的時候還有個大煙花看呢!不過只有留下的人能看了。
“活人跟著我!我們走!”
格里高利顯然不會鼓舞士氣,畢竟他也就十年級的水平,但是他這個形象就很有說服力,會讓從地獄中幸存的老兵們信服。
一行人穿過樹林,給每個伸出手的重傷員遞上手雷。
153高地上。
普洛森人的夜襲被打退了。
尤金中校拉過一個空彈藥箱,當成凳子坐下,把手里滿是血污和腦漿的礦工鎬戳在地上。
一挺機槍正在他旁邊怒吼著,向著潰退的普洛森軍傾瀉火力。
153高地上大部分機槍火力點都被持續的重炮轟擊消滅了,只剩下團部堡壘這一個支撐點還有屋頂,所以這里也成了凌晨戰斗最激烈的地方。
安德烈上尉也拖過一個彈藥箱坐下,把帶血的工兵鏟插旁邊,對尤金中校說:“工兵鏟比那玩意好用,邊緣鋒利,一鏟一個普洛森死鬼。”
尤金中校拿出煙卷,一邊摸火柴一邊答道:“用不慣。還是這伙計好使,怎么揮舞起來省力,怎么樣砸能敲碎堅固的石頭,我再清楚不過了。我火柴呢?”
安德烈上尉拿出火柴,劃著湊過去。
尤金中校點上煙,用力吸了一口,靠在被炸出裂痕的墻壁上長出一口氣,然后問道:“師部怎么說?”
安德烈上尉回頭看了眼聽筒斷兩截的電話:“不知道,現在電話線肯定斷了,聽城里還有槍聲,估計那邊一時半會派不來修電話線的通訊兵了。”
尤金中校點點頭。
這時候機槍掃射停了,中校便問道:“怎么了?”
“看不到普洛森鬼子了。”機槍手說,“太黑了,剛剛我就是看有東西動就掃一梭子。”
“就這樣吧,正好你那槍管都冒煙了,趕快換一下冷卻水。”安德烈上尉說。
機槍正副射手立刻把槍拖回來,開始更換冷卻水。
尤金中校看著他們操作,問:“以后會怎么樣?我們要不要派人去跟師部聯絡一下?”
“那不如去問坦克兵們,他們還有沒有電臺能用。”
話音剛落奧洛夫營長就進來了:“我們收到無線電呼叫,師部決定向北突圍,要求各部炸毀輜重,燒毀文件,留下足夠的彈藥給無法移動的重傷員。”
尤金中校:“這是讓重傷員斷后?這是否有點…”
安德烈上尉:“敵人會殺死我們的重傷員,不會給他們治療的。因為我們是劣等民族,不配浪費寶貴的藥品。如果他們給你治療,那就是為了展現優等民族的仁慈。”
尤金中校沒回答,而是把煙懟進嘴里,用力吸了一大口。
煙頭的光明亮起來,迅速把大半根煙都變成了煙灰。
然后尤金中校把煙扔在地上,一腳踩滅。
剛剛這一大口讓他的鼻孔就像沸騰的水壺一樣持續不斷的噴出白煙,噴了好久才停下。
然后他拄著礦工鎬站起來,踩著疲憊的步伐離開掩體,沿著戰壕一直前行,看著戰壕里基本全都負傷的戰士們。
“戰士們!師部下達了突圍的命令。有兩種人可以留在這里,一種是已經死去的人,另一種是即將死去的人。
“據說普洛森人不會善待重傷員,但我們又沒有力量把你們帶走,所以我們只能給你們留下充足的子彈,和手雷。
“我是一個礦工!我無法預測戰爭的走向,所以也無法向你們保證我們必然會獲得勝利。我只能把我在礦上對礦工們說的話,告訴你們。”
尤金中校停下來,因為他看見一名沒了腿的重傷員正坐在戰壕里,平靜的看著他。
中校按住傷員的肩膀:“這片大地,會平等的對待每一個人,它產出乳汁喂養我們,它最終,也會成為我們每一個人的歸宿。
“不要把葬身礦井當成一件悲傷的事情,可薩莉亞的黑土地,就像母親,伱只是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中校面前的傷員忽然哼起了歌,一首古老的歌。
幾乎每個可薩莉亞人都會唱的歌。
它講的是很久很久以前,黑土地上的騎手們對抗來自遙遠異邦的征服者。
他們縱馬在草原上奔馳,在火與劍的試煉中倒下,長眠在故鄉的黑土地上。
他們的尸體被埋在了野草下,被沖進了母親河里。
而那被稱為母親河的大河啊,只是靜靜的流淌。
城市北方槍聲響成了一片,顯然敵人的步兵打算趁夜奪取北邊森林陣地。
另外,城市東西兩側也有槍聲,最密集的槍聲來自牧場方向。
那兩個營的護教軍顯然和敵人遭遇了。
王忠走出司令部,發現馬廄被炸塌了,但是布西發拉斯毫發無損,還在低頭吃地上散落的草料。
王忠指著馬:“給它上鞍!讓輕傷員騎!”
話音剛落422號坦克就開進了師部的院子,外裝甲上一堆傷痕,天線上旗子也只剩下一半了。
駕駛員艙蓋不見了蹤影,別利亞科夫的腦袋直接露在外面,看到王忠的時候還咧嘴笑了一下。
王忠直接跳上坦克,轉身把涅莉拉上車,這才鉆進了炮塔上自己的專屬位置。
他剛戴上耳機就聽見亞歷山大說:“你可來了,把我忙壞了都,還是只當炮手比較輕松。”
王忠沒有回答他,而是對師部中奔忙的人群喊:“讓輕傷員和婦女上坦克!車輛也都讓給婦女坐!”
下面有女的喊:“我們能走!讓輕傷員坐!”
“對!”
“將軍閣下你就讓輕傷員坐吧!”
涅莉一聽要下車,被王忠一把抓住了:“那讓孩子坐坦克和汽車!還有祈禱手、聽音修士!”
涅莉:“我不是孩子。”
“你坐著吧。”王忠說。
這次王忠的提議沒有被反對,全城的孩子們都被送上了坦克。
全城僅存的孩子們。
有的孩子拿著沖鋒槍,已經是一副戰士的表情。
這時候王忠心中一動,扭頭問:“有沒有人看到柳夏——柳德米拉·瓦西里耶夫娜上尉?”
沒人回答。
巴甫洛夫也出了師部,把一大堆文件扔進燃燒的火堆里:“該死,做這些報表我們花了好多時間,又要重新做了。教授!你去哪兒?”
他一把抓住師部唯一的六級文員。
老頭扭頭:“是教務委員!還有現在你應該叫我的軍銜!軍銜!”
“好吧,上校你去哪兒?”
老頭:“領武器!”
巴甫洛夫隨手拿過衛兵的托卡列夫,塞給老頭:“好啦,跟著隊伍走吧,我的教授!”
“是上校!隊伍在哪兒?”
巴甫洛夫指了指正在列隊的師部縱隊。
老頭便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一點不像個老頭。
巴甫洛夫:“將軍!你還要開路呢!出發吧!”
王忠點點頭,按住喉嚨上的話筒:“出發!別利亞科夫,根據我的指示走!我們給城里的敵人一點厲害瞧瞧!”
“你確定要帶著這么多孩子去和敵人打嗎?”
“放心,我們會迅速的擊潰敵人。”王忠自信滿滿的說。
坦克開出了師部大院,在被火光染成紅色的大街上疾馳起來。
突然,前方沖出來一個身影,銀白色的頭發在火光照耀下特別的顯眼。
王忠:“柳夏!這邊!”
柳德米拉看到了坦克,便跑過來,然后被車上的孩子們拽上來。
她一上炮塔,就給了王忠一個熱情的擁吻。
這、這合適嗎?
柳德米拉的眼角掛著淚痕,長吻結束后,她說:“敵人坦克從東北方向進城了,護教軍在和他們激戰!快去增援!護教軍需要增援!”
王忠用雙手按住柳德米拉的肩膀:“我們正準備突圍,突圍是需要斷后部隊的。”
柳德米拉愣住了:“誒?你…不管他們了嗎?就像洛克托夫那樣?”
這一次王忠很肯定的答道:“這是為了保存更多的部隊。這可是從火與劍的試煉中走出來的部隊,它必須被保留。總有一天,這火種會成為毀滅普洛森帝國的燎原之火。”
他沒有更多的解釋,而422號坦克也沒有停止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