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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求同存異

  打發走王锃后。

  楊戈端著茶碗研究起王锃獻上的誘殺計策。

  王锃獻上的誘殺計策有二。

  第一個計策,舟山群島中有孤懸海外的大島六橫島,島上有港口名叫雙嶼港,既是寧王、浙黨對外商貿的重要港口,也是整個東南沿海、乃至整個東南亞海上錢貨流轉中心。

  雙嶼島不受大魏律法管制,東瀛倭寇歷次大規模的劫掠東南沿海,皆以那里雙嶼港為橋頭堡和雙補給站。

  只要在雙嶼島設下重兵埋伏,以逸待勞,待倭寇入港尋歡作樂之際,一擊擊沉來犯的數股倭寇。

  另一個計策,王锃以東海海盜王的名義將來犯的數股倭寇,都集中到他在舟山金塘島的水寨烈港,在烈港設伏,也可以達到與在雙嶼島相近的效果。

  不過王锃將話說的很明白,他雖有東海海盜王的虛名,但他無法節制不從屬與他的海盜和倭寇,是以那些倭寇進了他的水寨非但不會放松警惕,相反,為了提防他黑吃黑,還會越發打起精神。

  在烈港設伏,只能擊潰那幾路倭寇,想要全殲,千難萬難!

  這兩個計策,乍一看,王锃都像是掏心掏肺了,連自己的老巢和名聲都貢獻出來了…

  可楊戈越是琢磨,就越覺得第一個計策是借刀殺人,第二個計策是借雞生蛋!

  何謂借刀殺人?

  雙嶼港作為受寧王遙控的重要商貿港口,它的存在必然極大的影響了王锃這個東海海盜王的利益。

  如果將戰場放在雙嶼港,成與不成且先兩說,但一個雙嶼港這個商貿港口肯定是毀了,就算背靠著寧王這座大山,沒有個十年八年也絕難恢復元氣,而且借著他楊二郎這桿大旗,還牽制住了寧王的火力。

  他王锃坐收漁翁之利!

  何謂借雞生蛋?

  王锃自己不都說,他那個“東海海盜王”的名頭只是個虛名,有名無實嗎?

  若是在烈港一戰擊潰了他東海上殘存另外幾股倭寇,他這個“東海海盜王”的名頭,豈不就名副其實了?

  名聲?

  干他們那行,名聲那有實力和利益重要。

  老話不都說: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么?

  光這,楊戈都還沒計算王锃假意合作,實則是寧王派來請君入甕的說客的風險。

  一側的楊天勝瞅著他端著茶碗圍著地圖來回踱步,遲遲不發一言的模樣,也小聲提醒道:“老二,我爹常說,江湖上這些混跡江湖數十年還能落一個全須全尾的老江湖,沒一個是好相與的,個個都有幾把刷子,咱可得多留幾個心眼,可別被他帶溝里去了。”

  楊戈假裝沒聽到這廝順桿往上爬叫他“老二”,笑道:“難得啊,咱楊大公子竟然也肯一動他那生銹的腦子了。”

  不待楊天勝叫屈,他又揉著脹痛的太陽穴輕笑道:“不過人這回可沒使什么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人使的都是陽謀!”

  “陽謀?”

  楊天勝愣了愣,湊到地圖前裝模作樣的打量地圖:“怎么個陽謀法兒?”

  楊戈略一沉吟,便將自己琢磨出來的東西一五一十的盡數告知了楊天勝。

  “嘭。”

  楊天勝一拍桌,怒聲道:“小爺方才就瞧那禿驢不像好人,方才你就不該放他走!”

  楊戈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輕聲安撫道:“倒也不必這么極端,他有他的算盤,咱也有咱的算計,只要事情能做成,沿海的百姓的確能因此受益,咱們也能省不少力,少死許多人…這就跟合伙做生意一樣,他有他的賺頭,我們也有我們的賺頭,雙贏!”

  “那不行,不能讓他贏。”

  楊天勝捏著下巴,理所當然的說道:“你好好想個法子,讓咱們贏兩次!”

  楊戈失笑道:“你當我神仙嗎?”

  楊天勝調侃道:“伱楊二郎在江浙這一畝三分地,還真就是神仙!”

  楊戈沉默不語,許久后才道:“真要想算計,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辦,問題是,現在我也吃不準那老貨是怎么想的,倘若他真如他所說的那般心向大魏、有原則、講道義,我們送他一程也不打緊,至少有他的人馬在海上巡游,東南沿海的老百姓也能多出一道屏障不是嗎?”

  “怕就怕,這廝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吃完那些倭寇,扭頭又來吃東南沿海的百姓。”

  “那咱哥倆可就好心辦壞事了!”

  楊天勝沒他那么多的煩惱,想也不想的就說:“那就干脆點,把他和那些倭寇,一勺燴了!”

  楊戈頭疼的捏著鼻梁:“可咱也不能覺得人就有犯錯的實力,就把人當壞人處理了啊,要是這樣說,那皇帝現在豈不是也得把你我給處理了?”

  “再者說,我們把他處理了,海上飄著的那些倭寇海島豈不是再也沒有任何顧忌了?我們總不能指望寧王會干人事兒吧?”

  “還有,大魏這么一直閉關鎖國的確也是個大問題,留著這貨,還能給大魏關緊的國門留下一道透氣的縫隙,把他也處理了,往后可就真只能被動挨打了。”

  王锃的人品楊戈暫時還不清楚。

  但他的一些理念,楊戈是認同的。

  落后就要挨打,這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而楊天勝,單單只是聽他這一番言語,都覺得頭大如斗,心累的端起茶碗溜到一旁坐下,有氣無力的說:“話說,咱哥倆不是混江湖的俠客嗎?怎么操心的全是家國大事啊?”

  楊戈:“你振作一點,你可是反賊啊!”

  楊天勝不屑的“呵”了一聲:“你見過那個反賊和官家人在一起廝混的?”

  楊戈坐到他身邊:“這你可就說錯了,大多數反賊,都和官家人不清不楚…”

  楊天勝把臉掉到另一邊,懶得看他。

  楊戈拍了拍他的肩頭,輕笑道:“別泄氣…我知道,你們心頭總覺得這天下是趙家人的,其實不是,天下是全天下人的天下,我們不是在為趙家人做事,我們是在為我們自己做事,為我們關心的那些、也關心著我們的人做事!”

  “有句話說: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我們只管去做我們覺得對的事,盡我們所能的讓這個世道變得更好一些。”

  “倘若…我是說倘若,趙家人當真扶不起來,咱們掀了這天下,重新來過又有何妨!”

  楊天勝“臥槽”了一聲,樂不可支的拍大腿:“難怪旁人做官都是越做越大,你楊老二做官卻是越做越小,就你這一腦子的歪門邪道想法兒,比小爺一個反賊還像反賊啊!”

  楊戈皮笑肉不笑:“讓你賤笑了!”

  二人嬉笑了片刻,楊戈一拍楊天勝的肩膀起身:“行了,起來做事吧!”

  楊天勝:“你想好了?”

  楊戈:“嗯,就把伏擊地點放在王锃的老巢烈港。”

  楊天勝皺眉:“你可得想清楚了…”

  楊戈:“我想得很清楚了,雙嶼港那邊肯定有寧王的人馬,把伏擊地點放在那邊,風險太大,而且雙嶼港作為大魏現在唯一的對外商貿港口,留著還有大用,不能就怎么毀了,就放在烈港吧,倘若王锃當真不知好歹,我能把他送上海盜王的寶座,就能把他送進地府排隊!”

  “嘖。”

  楊天勝忽然就有些可憐王锃了:“希望那廝腦子清醒點,別來惹你這頭認死理兒的倔驢!”

  “餛飩,杭州老字號餛飩了啊,新到的客人們務必不要錯過啊…”

  “青棗兒,自家結的青棗兒啊,又脆又甜,半賣半送,北方來的客人們都來嘗嘗啊…”

  一老一少,結伴走過流觴酒家,抑揚頓挫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酒家內,一條手臂比常人大腿還粗的昂然壯漢,盤坐在裝點雅致的精舍內,徒手抓著一條烤的金黃冒油的羊腿大口大口的撕扯著,一桿兒臂粗、通體精鐵鑄造的烏沉沉紅纓槍,靜靜的倚在他身側。

  一名身穿金紅色勁裝、面容滄桑的花發老者推門入內,行至壯漢身前低聲道:“少爺,打探到明教人等的藏身之處了。”

  壯漢頭也不抬的甕聲甕氣道:“福伯,將撒出去的弟兄們都招回來吧。”

  花發老者遲疑了片刻,關切道:“少爺,我們還是先禮后兵…以免落人話柄。”

  壯漢納悶的看了他一眼:“什么話柄?”

  花發老者猶猶豫豫的低聲道:“少爺難道不是準備直接打上門去嗎?”

  你以前就是這么干的!

  “打上去?”

  壯漢嗤笑了一聲,抓著一根啃得溜光的羊腿骨指了指窗外還未遠去的叫賣聲:“打完讓滿江東的父老鄉親,都戳我們項家的脊梁骨嗎?”

  花發老者:“啊?”

  你以前可不會考慮這些啊!

  壯漢抓起一塊烤羊肉送到嘴邊橫著撕下一大口,嘴唇蠕動著將一條條羊肉卷進血盆大口里:“我早就說了,我若想取‘槍豪’之名,我會名正言順的打上連環塢,你們不聽,非要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腌臜手段,撞得頭破血流了,又逼著我出來找回場子…這不是轉著圈兒的丟人嗎?”

  花發老者聽言,又覺得啼笑皆非,又感到無奈:“少爺,木已成舟,再追究是誰對誰錯,也無甚益處,項家的臉不能丟、四爺的仇也不能不報,為今之計,唯有站住道義、先禮后兵,不落人話柄。”

  “以您老的智慧,怎么也會覺得,咱家還站得住道義?”

  壯漢不解的看著花發老者,不緊不慢的說道:“且不說,我并無穩勝楊二郎的把握,縱然我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險勝楊二郎一招,您覺著往后江湖同道、江東父老再提起此事來,真會沖我們項家豎一根大拇指?”

  花發老者不答。

  這個問題,他也不能答。

  他只能岔開話題:“那少爺以為,此事我項家該如何自處?”

  壯漢穩定的抓起一塊塊羊肉塞進嘴里,許久后,他突然開口道:“楊二郎和楊天勝他們不是正在絞殺倭寇嗎?您說我現在去和他們一道殺倭寇咋樣?”

  花發老者整個人都蒙了:“啊?”

  “事成之后…”

  壯漢卻似早就已經拿定了主意那樣,不緊不慢的接著說道:“我再設擂挑戰楊二郎,無論誰勝誰負,往后江湖同道、江東父老再提起我們項家來,都必然會豎起一根大拇哥,如此一來,我項家的臉面也就拿回來了!”

  花發老者思維都僵住了:“哈?”

  壯漢接著說道:“若那楊二郎只是個欺世盜名之輩,我會殺了他,四叔的仇,也就報了。”

  “若是楊二郎當真有傳聞中的那么強,我勝他不過…也沒什么區別不是嗎?”

  花發老者終于回過神來,沖壯漢挑起一根大拇指:“老太爺的眼光果真還是一如既往的獨到,少爺真乃項家麒麟兒!”

  “麒麟兒?”

  壯漢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心道:‘哪有庭院里練出來的麒麟兒…’

  花發老者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心下仿佛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挺直腰板說道:“該如何做,少爺吩咐吧!”

  壯漢沉吟了片刻后,輕聲說道:“我記得,我們家在紹興那邊,還有一支精干人馬。”

  花發老者點頭道:“會稽祖地內,確還有一支精兵。”

  壯漢:“有多少?”

  花發老者:“人數不多,只有三百之數,但都是習武有成且精通戰陣之術的精銳!”

  壯漢:“調過來吧。”

  花發老者:“都調來?”

  壯漢:“都調來!”

  花發老者左思右想的躊躇了片刻后,一跺腳道:“老朽即可去傳訊,最多四天,就能趕到杭州!”

  說著,他轉身就快步往外走。

  壯漢高聲道:“您吃了再去啊…”

  花發老者頭也不回的揮手:“不吃了!”

  壯漢望著老頭越走越快,腳下生風的背影,輕輕笑了笑:‘其實您也不愿和楊二郎對上吧?’

  他偏過頭,傾聽著窗外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嘴角勾勒起一條弧線的喃喃自語道:“生當如此風云激蕩之盛世,豈能讓你二人專美于前!”

  “燕不凡,這回卻是我先走一步了…”

  今天只有這一章啦,容風云緩一緩…大家伙兒都早點睡,祝好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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