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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 掀桌子

  晉王此言一出,大殿上一片靜寂。

  幾位大臣震驚地看向趙璩。

  楊沅入金的消息是絕密,這幾位大臣不管是政務系統的還是軍務系統的,全都因為保密原則,沒有被告知此事。

  此事是由朝中諜報系統負責的,涉及軍務的部分,也是皇帝越過樞密院和兵部,直接調動的淮東李顯忠。

  不是幾萬十幾萬人的大規模調動,皇帝還是可以獨自完成這一系列操作的。

  至于說勾欄瓦舍里的消息…

  到了這一級別的大人物,除了趙璩這等不著調的閑王,那勾欄瓦舍的消息,又怎么可能傳入他們的耳朵。

  燕王去了金國,要去拯救山東義軍?

  如果他死在金國,甚至被金人生擒,那可是王爵啊,而且為大宋立下過潑天的功勞,后果不堪設想。

  魏良臣聽了,只覺兩眼一黑,只恨沈該怎么就致仕養老去了。

  現如今丟下這么個爛攤子,你是要把我老魏丟在火上烤嗎?

  趙愭被趙璩的質問驚呆了:“燕王入金的消息已天下皆知?這怎么可能?”

  趙璩冷笑:“怎么不可能,勾欄瓦舍連雜劇都排演出來了!這消息至少幾天前,就已在民間流傳開了!”

  趙愭滿臉震驚,吶吶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楊沅功高蓋世,楊沅自然也就功高震主了。你要他的兵權,他交了。你要他不過而立回京養老,他回了。

  他答應我,從此與我做一對閑云野鶴,逍遙散王。官家,你為什么還是不肯罷休?”

  趙璩的一句句質問,問的趙愭面如土色。

  雖然他忌憚楊沅掌握的權力,因而明升暗降,奪楊沅的兵權,這事誰都看的出來。

  但有些事是只能做,不能說的。

  現在趙璩卻是不管不顧,把它全都擺上了臺面,這讓沒啥城府的小皇帝趙愭有些無地自容了。

  趙愭惱羞成怒,暴跳大喝道:“朕沒有,朕也想阻攔他入金,朕是極為小心的,朕為什么要散布消息害死他?

  我大宋的親王死在金國,朕臉上有光嗎?”

  趙璩當初在趙構面前就是個玩世不恭的性子,后來在自己大哥趙瑗面前,就更加隨意了。

  反倒是趙愭登基后,趙璩收斂了許多。

  因為他也考慮到皇帝年少,又是自己的侄子,自己還是攝政王,太散漫了不利于樹立小皇帝的威信。

  可這不代表他骨子里就畏懼了趙愭,此時一想到楊沅入金的消息,連民間都盡人皆知了,那金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金人都知道了,豈有不全力捕拿楊沅的道理?

  金國一旦以傾國之力緝拿楊沅,他哪還能活著回來。

  一想到這,趙璩就血貫瞳仁,怒發沖冠。

  人在極度憤怒的時候,是沒有理智的。

  趙愭的話聽在他耳中,只是狡辯。

  趙愭的反應看在他的眼中,只有心虛。

  趙璩沖上去,奮力一掀。

  沒掀動。

  皇帝這張御書案可是沉重的很。

  “嘩啦!”

  趙璩一揮手臂,把桌上的文房四寶奏章札記掃落了一地。

  “臉?你在乎過臉面嗎?有功之臣遭到猜忌時,你的臉面呢?

  派一位親王入敵國救人時,你的臉面呢?泄露消息借刀殺人時,你的臉面呢?你有什么臉面!”

  “我沒有,我說了,我沒有,我沒有做…”

  趙愭也不稱朕了,跳著腳兒地嘶吼。

  他氣哭了。

  古往今來,什么皇帝被臣下如此欺辱過?

  還是當著諸多重臣。

  趙愭只覺自己的臉已經被叔父踩在鞋底子下面輾了。

  趙愭氣瘋了:“是,朕沒有臉,朕不要臉,朕的臣子騎馬上殿,朕的臣子鞭策朕的御案、朕的臣子指著朕的鼻子破口大罵,朕有什么臉,朕還要什么臉?”

  趙愭血貫瞳仁,狂怒不能自己了。

  趙愭開始抽自己嘴巴。

  他說一句,便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叔侄倆這一通鬧騰,諸位大臣只看的心驚肉跳。

  首相魏良臣有心上前解勸,可這叔侄倆全都在發瘋,他也不知道該勸哪個,又該如何解勸。

  趙愭哭著、說著、抽著,忽然就一把摘了頭上冠戴,扯開腰間玉帶,一邊脫龍袍,一邊大叫:

  “這皇帝,我不做了。皇叔你來,你做,你做,換你做!”

  趙璩看到趙愭這般反應,稍稍冷靜了一些。

  難道真的冤枉愭兒呢?

  這般陰險歹毒的手段,果真不是出自他手?

  眼見皇帝要脫龍袍了,魏良臣才驚醒過來,慌忙撲上去抱住趙愭。

  “官家不可,萬萬不可呀。”

  陳康伯、楊存中等大臣見狀,忙也一擁而上,紛紛拉住皇帝和晉王。

  慈明殿。

  太皇太后吳氏端坐上首,皇太后謝氏坐在側位。

  皇帝趙愭披頭散發,龍袍敞著,跪在地毯上。

  一旁陪跪的是晉王趙璩,趙璩的形容還好,只是一臉悻悻然。

  吳氏將門之女,十五歲就披甲仗劍,陪著趙構東奔西走,如今一旦沉下臉來,散發出來的氣場,極是威嚴。

  “好,好啊,你們可真是老趙家的好兒孫吶,有出息,一個個的都太有出息了!”

  吳氏氣的渾身發抖:“當著文武大臣,你們君不君、臣不臣、叔不叔、侄不侄的,可真是給老趙家長了大臉了!”

  趙璩道:“母后,兒臣…”

  “你閉嘴!”

  吳氏沒好氣地喝住趙璩。

  當初就因為看這孩子活潑機靈,不似趙瑗那般小小年紀便過于老成規矩的樣子,所以她才選了趙璩收養在身邊。

  沒想到小時候的優點,長大了就成了叫人頭疼的缺點了。

  他平時耽于享樂也罷了,怎么可以如此不給皇帝體面。

  當著那么多的文武重臣,你讓皇帝以后如何做天子?

  真是個混賬東西!

  吳氏沉聲道:“你不必多言,御前失儀,沖撞天子,大不敬之罪!”

  眼下,吳氏首先要收拾的爛攤子就是平息皇帝的怒火,重挽皇帝的威嚴。

  你當這是過家家呢,皇帝的寶座可以形同兒戲么?

  吳氏當機立斷,喝道:“晉王貶為郡王,復恩平郡王舊號,免其大宗正職,奪少保銜,除靜江軍節度使之職,回去靜思己過。”

  “母后,楊沅還在金…”

  “住嘴!難道你在這里胡鬧,就能解楊沅之難了?”

  吳氏立即喚人進來:“把恩平郡王送回府去,叫他閉門思過!”

  幾個太監拖起趙璩就走,趙璩一路走,一路還在高喊:

  “叔父方才氣性是大了些,可你干的也不叫人事兒啊。

  官家你若知錯能改,把楊沅救回來,咱們還是好叔侄…”

  趙愭又炸了,跳起來大吼:“我沒有!我什么都沒有做過,我冤啊!我冤枉啊”

  “皇帝,你跪下!”

  皇太后謝氏怒喝一聲,母親發威,趙愭“卟嗵”一聲,又跪下了,只是氣的流淚不止。

  就算是皇帝,皇太后發威的時候,也只能跪著。

  其實皇帝每天向皇太后請安時,都是行跪禮的。

  如果是有太上皇,一樣如此。

  哪怕是皇帝有旨意給太上皇或者太后,那也是皇帝到場,然后皇帝站著,太上皇或皇太后坐著,其余人跪著。

  宣完旨意,皇帝還要給太上皇或皇太后磕個頭。

  孝道大于天。

  謝氏怒道:“你是天子,豈能喜怒由心,如此不知檢點,當著你祖母和母親的面,大叫大嚷的,像什么樣子?”

  “好啦,這事兒也怪不得愭兒發火,你就不要再訓斥他了。”

  太皇太后吳氏給趙愭順了順毛兒。

  “皇帝,你也不要太過在意。晉…恩平郡王他一貫這樣的性子,他父皇、兄皇在時,就是這般的放蕩不羈,你是他的侄兒,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性。”

  皇太后謝氏忙也替小叔子說和:“是啊,你皇叔就是個莽撞人,說話也是走嘴不走心的,愭兒是天子,跟他一個渾人計較什么。”

  太皇太后吳氏便微笑道:“都愣著做什么,一個個沒個眼力見兒,快給官家賜座。把本宮那匣麻酥糖拿來。”

  吳氏又對趙愭笑道:“這是宮外‘千金一笑樓’的手藝,據說是從大食那邊傳過來的做法,官家嘗個新鮮吧。”

  面對祖母和母親和顏悅色的勸說,趙愭雖然還是一肚子火,卻也只好按捺下來。

  吳氏道:“璩哥兒發怒,只是因為心憂楊沅安危。可他為何心憂楊沅,還不是為了官家你嗎?

  你想想,如果楊沅真的出了事,這刻薄寡恩、猜忌多疑、御下嚴苛的罵名,官家你還逃得過嗎?”

  謝氏忙幫腔道:“是啊,你皇叔這是愛之深,責之切,是為了你這位大宋官家的名聲,一時情急,才失了分寸。愭兒,不要再氣了。”

  趙愭委屈地道:“祖母、母親,我真的不曾對燕王動過手段,此事如何傳揚的天下皆知,我是真的毫不知情。”

  吳氏道:“祖母自然信你,只是楊沅一旦真在金國出了事,官家你就是百口莫辨,天下人會信你么?”

  吳氏略一思索,道:“官家,現在,須得馬上想辦法補救了。”

  吳氏把她想到的辦法對趙愭說了一遍,又道:“祖母是個婦道人家,久居深居,見識有限。這些法子未免合適。

  官家只做參考吧,還是要與親信大臣,商量些妥善的辦法出來。”

  趙璩身上的職務被擼了個精光,親王爵都被奪了,趙愭又被祖母和母親哄了半晌,這心氣兒總算稍稍平息了些。

  他便打起精神,與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商議了一番,便起身告辭,再去尋大臣做最終確定。

  剛剛在大臣們面前丟了大臉,此時趙愭怎么可能去見魏良臣、張浚他們。

  他召集的便是自己的一班幕僚,而其中最信重的幕僚,就是舍人趙諶。

  趙諶震驚地聽趙愭說起燕王入金一事,已然傳遍民間的消息。

  絲毫看不出,這消息的傳揚,竟是出自他的手筆。

  聽趙愭說罷,趙諶馬上搖頭,不以為然地道:“晉王太莽撞了!這件事,看似只有官家和燕王知道。可他晉王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燕王赴金國,要動用淮東兵馬為他作勢掩護,馬軍司中又要撥三千精銳給他,這許多的環節,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知情的。

  但凡有一人不慎泄露了消息,便會傳的無人不知了,與官家有何干系。”

  趙愭一聽,心中對趙璩怨隙更深了。

  趙諶瞟一眼趙愭赤腫的兩頰,還要再說,忽然一個哽咽,急忙扭過臉兒去。

  趙愭聽見聲音有異,抬頭一看,恰看見趙諶悄悄舉袖拭淚。

  趙愭驚訝道:“先生,這是怎么了?”

  趙諶哽咽了兩聲,終是“卟嗵”跪倒,泣不成聲,伏地大哭。

  “臣,遍閱古今天子事,未見如官家一般,受臣下欺凌若斯的,臣…心里苦哇!”

  一班東宮舊臣見狀,立即紛紛跪倒。

  他們未必有趙諶一般的心思,但是如何給皇帝上眼藥,讓皇帝疏遠其他人,從此更加倚重他們這些東宮屬臣,這種機會他們又怎會看不出,又怎會把握不住?

  他們也不高聲哭泣,只是嗚咽垂淚。

  但恰是這種隱忍的抽泣,讓趙愭心中愈發感覺憤怒與悲涼。

  遍閱古今天子事,未見如朕一般受人欺凌的。

  是啊,就算那受逼不過,禪位讓國的,那奪國奸臣還知道維系面上功夫呢。

  朕今日所受之辱,說是亡國之君也不為過啊。

  朕還不曾及冠,還有大把的歲月。

  可皇叔比朕也大不了太多,這樣的屈辱,朕還要忍受多少年呢?

  趙愭的雙手一下子握緊了,一個歹毒的念頭,陡然浮上心頭。

  一個人,總會產生各種紛蕓的念頭,再正直再高尚的人也不例外。

  所以說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但是有些念頭,只是一個人腦海中的一個閃念。

  但,此時的趙愭,卻一把抓住了這個閃念。

  趙諶在金國數十年,一直仰人鼻息、看人臉色,養出了一雙“慧眼”。

  小皇帝趙愭又是個沒城府的,他眼神中陡然產生的變化,沒有躲過趙諶的眼睛。

  趙諶心中頓時一喜,晉王趙璩還真是一個好助攻啊,官家與趙璩已然離心!

  他的不甘,終能借天子之手,化作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刃,斬向楊沅的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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