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薛定諤的貓。
咔嚓…咔嚓…咔嚓…
周震大口大口的啃食著半生不熟的狗肉，時不時的灌下一大碗肉湯。
伴隨著滾燙的食物入腹，他感到自己體內的能量，開始漸漸恢復，而且變得越來越強。
但同一時間，他的思維開始快速退化。
除了近乎本能的進食之外，他現在，似乎再也沒有其他的想法。
昏暗的灶間，三口鐵鍋里熱氣飛騰，在狹窄低矮的屋子里翻涌著白霧般的水蒸氣，鍋里的熱湯偶爾因灶膛里還沒有熄滅的火焰冒起一兩個泡泡，大塊的狗肉好像無窮無盡，盛了一碗還有一碗，仿佛永遠不會減少。
周震的面容，開始變得扭曲，原本的面相一點點朝著猙獰變化。
血沫從他嘴角快速滑落，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很快，地面上的血漬開始堆積，漫過夯實的泥土，朝著門外滲去。
他還在專心吃肉喝湯，整個軀殼悄無聲息的變化著，屬于孩童的瘦弱身體開始膨脹，慢慢出現了金屬混雜著塑料的質感，在肋骨的位置，密密麻麻的凸起浮現，仿佛是一個個尚未展開的肉翅…
月光下，原本瘦弱矮小的孩童身影，緩慢蠕動著，朝著一個奇形怪狀的方向發展，就好像傳說中的怪物，正在逐步蘇醒。
周震漸漸感到有些不對，但越來越遲鈍的思維，讓他難以發現自己現在的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
一聲輕響，似乎是什么人，輕輕推開了廚房的門。
村長家屋子，正屋。
周震一個激靈，猛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正站在廚房門口，冷風從門縫里吹來，卷走他身上本就不多的熱量，他的一只手掌按在門上，剛剛把廚房的門，推開了很小的一條門縫。
縫隙只有頭發絲粗細，看不到里面任何景象。
然而，廚房里剛剛那股清晰的咀嚼骨肉的動靜，瞬間消失。
與此同時，門縫中滲出的汩汩血跡，也不見蹤影，入目只有黝黑堅實的泥地，用細笤帚打掃的干干凈凈。
周震微微怔忪，自己剛才，一直站在廚房門外發呆？
不對！
剛才廚房里的動靜…
周震瞬間反應過來，他剛才，已經進過廚房！
中間具體發生了什么，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現在有點想不起來。
但到了最后，他記得自己正在吃肉！
不過，那個肉，似乎有著什么大問題！
剛才廚房里的聲音，跟他咀嚼骨頭時的動靜，一模一樣！
門縫里流淌出來的鮮血，也是因為他！
是的，廚房里的異常，就是他自己。
他遇到了以后的“他”！
兩條本來應該是一前一后的時間線，在這個地方相交了！
周震臉色變了變，立刻收回了推門的那只手。
他已經進過一次廚房，現在繼續進去，有一半的可能，把剛才的經歷重演一遍；另一半的可能，是他做出跟剛才不一樣的選擇，出現不同的結果…
而他現在如果不進廚房…
只要他不進去，剛才廚房里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一切都會重新變成未知。
想到這里，周震忽然想到了一個著名的思想實驗：薛定諤的貓！
“薛定諤的貓”是由奧地利物理學家薛定諤于1935年提出的有關貓生死疊加的著名思想實驗，是指將一只貓關在裝有少量鐳和氰化物的密閉容器里。
鐳的衰變存在幾率，如果鐳發生衰變，會觸發機關打碎裝有氰化物的瓶子，貓就會死；如果鐳不發生衰變，貓就存活。
根據量子力學理論，由于放射性的鐳處于衰變和沒有衰變兩種狀態的疊加，貓就理應處于死貓和活貓的疊加狀態。這只既死又活的貓就是所謂的“薛定諤貓”。
但是，不可能存在既死又活的貓，必須在打開容器后才知道結果。
在實驗中，無論是多少概率存活或者死亡，相對于觀測者來說，在未觀測之前，都存在不確定性，即其存在疊加態。
而周震現在的情況，也是一樣。
只要打開門，就代表著觀測的開始。
當然，他觀測的，是他自己！
一種結果，是他變成廚房里的異常；另外一種結果，是他躲過了廚房里的異常！
兩種結果的概率，在打開門之前，都是百分之五十！
這就是一個薛定諤的貓的問題！
另外，薛定諤的貓，是思想實驗。
根據“灰燼秩序”的理論，思想是一維的。
他進入時空隧道，也只有自己的一維意識穿越過來。
這是一個一維問題！
“一維，是一條看不見的線。”
“薛定諤的貓，就像是這條線上，出現了兩個不同方向上的分支。”
“不管走了哪條分支，另一條分支，就會消失。”
“這條一維的線，始終只有一條。”
“如果我是個普通的‘數字兼容者’，剛才可能就已經結束了！”
“現在能夠重新回到起點，應該是因為我的‘方程式’里，有一個‘環’…”
“莫比烏斯環…”
想到這里，周震神情凝重起來。
他立刻明白過來，為什么當時給路行寬做手術的時候，路行寬不能確定，進入的這個村子，到底是時空隧道，還是“數字森林”了…
如果沒有類似的經驗，他現在，肯定也會迷糊！
不過，這跟他本身的情況，太像了！
不出意外，這個地方，一共有兩個村子。
一個是正常的、古代的落后村落；另外一個，則是村長小兒子季貍的精神世界！
跟周震的教室以及游樂園一樣，這個季貍的精神世界，是座“數字森林”！
在季貍情況比較穩定的時候，現實中的村子，和“數字森林”是分開的。
所以他在之前的世界里，找不到村長家的位置。
所有村里的屋子，也會被霧氣遮蔽。
但在季貍的狀態比較混亂的時候，對方精神世界中的“數字森林”，就會降臨到現實中的村子里。
這跟他一樣，他在情緒受到強烈沖擊的時候，也把教室，或者游樂園放出來過！
一次是面對“灰燼醫生”；一次是遇到“黃昏審判”的麥克·阮…
現在，這個薛定諤的貓的問題，就是來自季貍的“數字森林”！
對方剛剛被他用磚頭砸了兩次，所以目前的狀態，肯定不好！
想到這里，周震在內心認真計算了一番，再次伸手，推開了廚房的門。
里面黑乎乎的，只有幾道月光，從窗戶塞著的茅草團縫隙里照進來，照出冷鍋冷灶，土坯堆砌的柜子，大水缸，柵欄…一個打掃干凈，普普通通的農家廚房。
周震慢慢走了進去，挨個尋找食物。
很快，他把這間廚房翻了個遍，沒有吃的，柵欄里也沒有家禽，寒風從窗戶的縫隙里吹進來，掀動他單薄的衣衫，帶來刺骨的冷意。
周震跟之前一樣，離開廚房，去外面尋找那些白天滿院子跑的家禽。
吱嘎…
大門被慢慢拉開，門外立刻傳來犬吠。
汪汪汪！
那只上黑下白的田園犬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一邊匍匐身體，一邊朝著周震激烈的大叫。
周震望著它，感到這一幕有點熟悉，但腦子里卻完全找不到相關的記憶，他微微搖頭，躲在門戶屏息凝神的觀察著，片刻后，發現村長家的人，一點沒有被狗吵醒的跡象，這才放心的出了門，貼著門邊繞開這條被拴住的狗的活動范圍，去找家禽。
稍微花了點功夫，繞著茅草屋轉了一圈，周震發現，白天那些數量不少的家禽，現在卻是一點蹤跡都看不到。
就好像這個院子從來沒有豢養過雞鴨鵝一樣。
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月色明亮的寒夜里，萬籟俱寂，只有看門狗的叫聲響徹院落。
回到茅草屋的門口，看著這條田園犬不斷朝自己做出撲擊的姿態，卻次次都被繩索拉了回去，周震頓時想到了什么，他很快貼著門框回到廚房里，拿了一把刃光森寒的菜刀出來。
正要朝看門狗走去，周震微微皺眉，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這條狂吠的狗給直接宰了，然后吃狗肉！
不過，這樣一來…不就跟他剛才記憶中最后的畫面一樣了？
不對！
不能吃這條狗！
但不吃這條狗，他就沒有其他食物補充…
認真思索了片刻，周震忽然想到了什么，頓時露出一抹笑意。
他現在的身份，可不是什么伯玀，而是村長家的小兒子季貍，也是這條狗的小主人。
而這條田園犬卻不停的朝他狂吠，還想要攻擊他，說明這條狗，知道他不是原來的季貍！
是的，這條狗的智力不低！
既然如此…
能夠得到“數字能量”，他就不需要食物了！
想到這里，周震提著菜刀，繼續朝狗走去，一直走到狗所能夠觸及到的最遠攻擊距離處，停下了腳步。
汪汪汪！
看門狗頓時一邊狂吠一邊撲了上來，但由于被繩子拴著，它狠狠一記咬合咬了個空，只差了一點點，卻無法碰到周震。
周震直接在原地盤腿坐下，對著面前這條長相敦厚的田園犬，直接開口說道：“現在開始上課！”
“我今天要講的，是高中數學。”
“直線與方程…”
“你要好好聽！”
村子北面，側屋拴著山羊的茅草屋。
屋子里沒有點燈，只有月光的漏入，照出大概輪廓。
陳設寒酸簡陋的正屋，三道人影都站在月光無法照到的陰影中。
“敲門聲響的時候，起碼要有兩人醒著！”
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在屋中靜靜回蕩。
還維持著被推倒在地姿勢的身影，立刻點了點頭。
還好這次跟黑衣使者、觀察者匯合的早，剛才要不是兩人及時阻止，他很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直接打開大門！
想到這里，達爾頓·賽斯迅速應道：“是！”
這個時候，正抵著大門的黑衣使者轉過身來，指著達爾頓·賽斯說道：“你先去休息，離門遠點。”
“我們現在都沒有‘數字能量’，用的還不是自己的身體，力氣與耐力，跟普通人沒有太大差別。”
“剛才我和觀察者之所以能夠及時阻止你開門，完全是運氣好。”
“下一次，不一定會有這么好的運氣。”
“你接下來小心一點。”
“再犯這樣的錯誤，我不會留手！”
達爾頓·賽斯急忙說道：“是！多謝兩位先生！”
“我下次不會了！”
說著，他迅速起身，趕緊朝后屋走去，準備休息。
就在這個時候…
一個似乎是開門聲的細微動靜，忽然響起。
屋子里的三人，以及所有的一切，瞬間定格。
下一刻…
咚咚咚！
熟悉的敲門聲，忽然響起。
這間茅草屋的時間線，似乎回到了剛開始的起點。
屋子里，三道身影避開月光的照射，正圍坐在正屋里討論著事情，聽到敲門聲之后，立刻停止了交談。
整個屋子一下子無比安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一丁點，就好像完全無人居住。
三人對望一眼之后，距離大門最近的達爾頓·賽斯，立刻起身，悄悄走到門后。
他沒有開門，而是趴在門上，通過門縫，朝外張望。
達爾頓·賽斯頓時看到，一道瘦弱的孩童身影，站在門外，對方脖頸上有一顆醒目的黑痣，衣裳襤褸，正伸出一只纖細的手臂，敲擊著木門。
就在達爾頓·賽斯努力想要看清楚門外的身影時，那道身影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稚嫩的小臉微微轉了過來，兩個黑洞洞的眼眶，仿佛也在“看”向他。
就在雙方眼眶相對的剎那，達爾頓·賽斯頓時被嚇了一跳，身體本能的后退。
“別亂動！”
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立刻從身后響起。
只不過，不知道是因為在想事情，還是其他什么緣故，黑衣使者這一次的出手，慢了一步，沒有能夠及時按住達爾頓·賽斯的身體。
于是…
哐當！
達爾頓·賽斯往后退了一步，雙手一下子抽出了門閂。
吱嘎…
門軸轉動的聲音跟著響起，木門緩緩打開，一陣寒風裹著盛大的月光，轟然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