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真相。
話音落下，周震拿著速效移植記憶液，剛要轉身離開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語氣癲狂的笑道：“不用謝！”
周震猛然抬頭，發現自己仍舊站在通往鐘樓頂樓的臺階上，風從原野吹來，拂動四周枯萎的草木，發出冰冷細碎的響聲，幾片枯葉飄飄蕩蕩落下，翻滾在生長著暗綠色青苔的臺階上。
原本拿在手里的速效移植記憶液，變成了不斷響鈴的手機。
此刻，手機屏幕上，正在以呼吸的頻率，明暗交替著顯示“未知來電”四個字。
周震微微詫異，然后立刻反應過來，剛才那一幕，是這名穿著鵝黃西裝的年輕男人的“數字域”！
對方知道他這次過來的目的，所以比他先一步出手！
想到這里，周震一臉平靜，他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冷冷的說道：“兩位，馬上把‘方程分離手術’交出來，我可以放你們離開。”
“否則的話，我只有殺了你們兩個，吸收掉你們的人格。”
“然后在你們的人格里，尋找‘方程分離手術’的記憶！”
說著，他手腕一翻，拿出一柄寒芒四射的手術刀，對準了兩人。
那名穿著鵝黃西裝的年輕男人似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頓時神色癲狂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這太讓我興奮了！”
“上次…還有上上次…”
“我早就想跟癸卯十四號實驗體大戰一場了！”
“這真是期待已久的機會！”
說到這里，穿著鵝黃西裝的年輕男人笑聲越來越響亮，回蕩在整個荒廢的村莊中，驚起落葉無數。
他直直的望向周震，雙手手臂張開，高高抬起，如同樂團指揮即將開始他的表演。
就在這個剎那，四周的光線忽然以飛快的速度黯淡下來，就好像有一道黑暗的帷幕，正在落下！
感受著周圍的變化，周震神情不變，腳下瞬間冒出汩汩血水，縱橫流淌，轉眼泛濫蔓延，遍及整個鐘樓頂樓。
血水黏膩厚重，仿佛張開的猩紅蛛網，數字域，緋紅陷阱！
凄清的鐘樓之上，氣氛瞬間凝滯，仿佛被拉滿了的弓弦，一觸即發！
眼見兩人就要直接開戰，旁邊的“拾光”頓時冷冷說道：“‘積羽’，你給我安靜！”
話音落下，“積羽”沒有任何理會的意思，手勢變幻，猛地做出一個“強起”的演奏指令，周圍的陰影里，浮現出幢幢的暗影，這些暗影似乎介于虛無和實質之間，仿佛是層疊陰影交織出來的幻象，又仿佛是真實存在著的身影。
它們跟隨著“積羽”的演奏指令，緩慢扭動身軀，姿態整齊一致，如同久經訓練的團隊成員，似乎要進行一場盛大華麗的演出。
就在這個時候，“拾光”抬手，摘下了自己臉上那張邪異矜貴的面具。
面具剛剛離開她面龐，縫隙之中，立時爆發出一股璀璨奪目的光芒，這光如同一柄柄鋒利的劍刃，將“積羽”降臨下來的黑暗帷幕劈得支離破碎。
就在所有的晦暗要被光芒驅逐時，“積羽”似乎終于清醒了過來，他立刻做出一個“收拍”的動作，緩緩放下雙臂，然后看向“拾光”，笑容夸張道：“開個玩笑，別那么沒意思。”
“拾光”重新將面具戴好，那種銳利無匹的光芒頃刻收斂無蹤，鐘樓之上，重歸平靜。
“拾光”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看向周震，語調平緩的說道：“想要‘方程分離手術’的記憶，必須先加入組織！”
“而且，就算我現在就把這支速效移植記憶液直接交給你，沒有合格的實驗體練手，你也是無法真正掌握這場手術的！”
“更何況，你現在連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都不知道，又怎么對自己進行手術？”
周震也收起緋紅陷阱，覆蓋滿地的血水，頓時消失不見。
他目光探究的看著“拾光”，那張矜貴邪異的面具遮掩了對方一切的情緒波動，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變化，駝色衣擺在風中飄蕩拉扯，如同即將墜落枝頭的枯葉，但她的身體紋絲不動，任憑衣袂翻飛，巋然如山。
雙方對視片刻，周震緩緩放下手術刀：“我知道自己的問題是怎么回事。”
“我現在，控制不了自己的副人格！”
“這個‘方程分離手術’，是不是可以把我的副人格分離出去？”
“拾光”聞言，搖了搖頭，長風吹動禮帽上的綢緞飄帶，在她腦后獵獵飛舞，她淡淡說道：“你現在真正的問題，跟你的副人格，一點關系都沒有！”
“而是你把自己的‘數字’，分了出去。”
“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其實是回收分出去的那部分‘數字’，也就是殺了那個跟你在一起的024號幽靈！”
聞言，周震臉色一冷，望向“拾光”的目光中，殺意翻騰，黑暗如潮水般洶涌澎湃。
鐘樓之上，剛剛緩和了沒多久的氣氛，再一次凝滯。
冥冥中仿佛有一片厚重的陰影，鬼魅般一點點攀爬著、吞噬著，轉眼籠罩了整座鐘樓。
呼…呼…呼…
風聲凜冽間，原本就死寂的荒廢村落，如墜冰窖。
似乎是擔心周震失控，“拾光”很快接著解釋道：“我一直觀察著你，你這段時間，每隔6個小時，可以清醒一次。”
“這是因為，你分出去的那部分‘數字’，無法長時間的獨立。”
“所以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回歸你的主體，補充活性。”
“你只有在這個時候，才算完整。”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副人格的影響，會被你壓制。”
“不過，你每次把024號幽靈分離出來之后，主體不完整，精神就容易受到其他人格的影響。”
“現在時間不長，所以你的情況，還不是特別嚴重。”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你體內的那么多人格，會一起出來！”
“到時候，你會直接變成一座新的‘數字森林’！”
6個小時…
完整…
分離…
周震非常認真的聽著。
南姐每隔6個小時，會被強迫進一次教室。
按照面前這“拾光”的講述，南姐進教室的時候，實際上是他分給南姐的“數字”，重新回歸了他的身體。
所以他在這段時間，會比較清醒。
而在南姐醒來后，本質上，是他的“數字”，再次從他的身體中分離出來，回到了南姐那里，所以失去了部分“數字”的他，精神狀態很不穩定…
周震馬上想到了一件事情，那是南姐第一次進入教室，他在整個玉欖隔離點，都找不到南姐。
直到后來，教室里的兩節課結束，南姐才重新回到現實。
他以前一直認為，南姐是肉身和精神一起進入了教室，但現在…
南姐…沒有自己的身體？！
南姐的肉身，是完全由他的“數字”，重組出來的？？
周震心中莫名的滋生出一種強烈的恐慌和不安，他急忙搖頭，非常肯定的回道：“不可能！”
“把‘數字’分給南姐，就能救活南姐，這個方法，是‘數字雨’教給我的！”
“‘數字雨’給的方法，不可能有錯！”
“南姐還活著！”
“拾光”的聲音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在‘數字病毒’的世界里，沒有‘活著’和‘死亡’。”
“萬事萬物，都是方程、公式和數字…”
“你理解的‘救’，和‘數字病毒’概念里的‘救’，可不是一個意思！”
周震臉色一變，但很快，他就努力在記憶中，尋找陶南歌還活著的證據…
沒想多久，他立刻說道：“南姐向上面申請過很多配方，上面全部都通過了！”
“南姐還活著的消息，是得到了官方肯定的。”
“而且，南姐還知道很多我不知道、但幽靈小組成員卻能知道的機密。”
“我的‘數字’，不可能知道那些！”
眼見兩人說的事情，從周震的精神問題，變成了爭論一名幽靈成員的生死，“拾光”平靜的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想跟你爭辯這個無聊的問題。”
“現在，我只想告訴你，‘方程分離手術’，可以把024號幽靈從你身上真正的分離出來。”
“不過，這項手術本身的成功率，不高。”
“所以正式手術前，需要多練手。”
“還有，手術需要那名幽靈自己的‘數字’。”
“據我所知，024號幽靈有一條手臂的‘數字’，已經被官方回收。”
“那是024號幽靈，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數字’！”
“你得自己去想辦法，拿到024號幽靈的那條手臂！”
聽到這里，周震心中的惶恐，變得更加劇烈，猶如實質般將他整個人纏裹得密不透風，一時間，周震感到自己似乎陷入了窒息。
“拾光”的意思很明白…
真正的陶南歌已經死了！
現在的陶南歌，只是他自己的“數字”！
在這個“拾光”的眼里，這就是一件毋需爭辯的事實！
說再多的話，都只是浪費時間。
沒有意義！
改變不了！
所以，對方才會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聊！
周震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他知道，對方說的這些，很可能就是事實！
因為有好幾次，他自己也懷疑過這方面的問題！
只不過，就算到了這個時候，他仍舊在腦海中的記憶里，努力尋找著陶南歌還活著的證明。
長風從曠野奔赴而來，挾著泥土的腥氣，卷起無數碎葉拍打在鐘樓上，枯葉破碎時的窸窣細密綿長，如同春蠶啃噬著桑葉。
懸掛在旁的青銅古鐘微微搖晃著，似一聲悠長的嘆息。
荒蕪的村中格外寂靜。
沉默持續了片刻，見周震一直不說話，“拾光”接著又道：“你要抓緊時間了。”
“沒有了你，組織還可以找到下一個實驗體。”
“你現在的狀況，只要一直使用數字鎮定劑，也還可以再支撐一段時間。”
“不過，你的024號幽靈，支撐不了那么久。”
“人體實驗對于官方來說是大忌，所以官方兼容者的遺體被回收之后，通常只會保存一個月，預防一些突發情況。”
“一個月之后，就會直接進行銷毀！”
“距離024號幽靈那條手臂被回收，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
“除此之外，由于官方從不進行人體實驗，在這方面的技術非常落后。”
“那條手臂里的活性，不會保存太久。”
“你現在，最多只有十天的時間。”
“在這十天里，你需要練習手術、準備手術材料、睡覺休息調整狀態…”
古香古色的鐘樓上，周震靜靜的聽著，激蕩翻滾的情緒，在這時候也一點點冷靜下來。
他抬頭望向“拾光”，忽然問道：“如果，手術成功了…”
“分離出去的南姐，是我的一個人格，還是真正的南姐？”
“拾光”非常肯定的說道：“你現在身邊的那個024號幽靈，雖然‘數字’是你的，但‘方程式’的組合，卻是真正的024號幽靈。”
“否則，她過不了官方的驗證，也用不了024號幽靈的‘數字域’。”
“只要你拿到024號幽靈真正的‘數字’，配合‘方程分離手術’，手術成功后，你得到的，就是024號幽靈的‘數字’，024號幽靈的‘方程式’，這就是真正的024號幽靈！”
說到這里，“拾光”拿出一支漆黑的注射針管，它通體黑暗如墨，看不出液體的狀態與色澤，只有一點晶瑩又冰冷的寒意，匯聚在針尖，在這片荒蕪廢棄的晦暗里，折射出一點凌厲的微光。
“拾光”平靜的說道：“這是速效移植記憶液。”
“加入組織，就可以交給你。”
“你如果還要繼續動手，那我們會立刻逃跑。”
“而且，短時間里，不會再跟你有任何的接觸。”
“任何事情，都有代價。”
“當然，如果你不想付這個代價，也可以用024號幽靈的性命，賭一次！”
“賭你能不能在我們逃走之前，拿到這支記憶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