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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村子。

  周震眉頭一皺,立刻退后幾步,掃了眼屋內,空蕩蕩的茅草屋中,唯一能夠稱得上是武器的,只有地鋪上那塊充當枕頭的磚頭!

  于是,周震立刻快速過去,抓起“枕頭”,三下五除二,撕掉裹在上面的那層稻草枕巾,然后舉著粗糲的磚頭,躲在門后的墻邊,一旦大門被撞開,不管外面進來什么,他都會直接一磚頭過去!

  咚!咚!咚!

  劇烈的拍門聲還在繼續,門板看似簡陋,卻一直沒有被撞開。

  過了差不多幾分鐘之后,敲門聲越來越弱,然后慢慢消失。

  霜雪般月色順著縫隙流淌進室內,在地上鋪出冰涼而明亮的鍛光,它們銀子一樣閃爍著,將家徒四壁的茅屋照得更加冷硬,就好像一個黝黑狹窄的洞穴,沒有半點“家”的暖意。

  四周恢復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周震屏息凝神,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站在墻邊守著,一點沒有放松手里的磚頭。

  一直到十幾分鐘之后,門外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他這才深吸口氣,重新湊到門下的縫隙上,從最粗的一道孔隙里朝外觀望。

  外面跟剛才一樣,月華滿地,將鑲嵌在泥地上的山石照成一團團銀亮,看不到任何異常。

  周震這才終于放下心來,他抓著磚頭,接著又朝窗戶走去。

  窗戶跟門在垂直的兩堵墻上,從這里可以看到茅草屋另一側的景象。

  由于身高的原因,周震把磚頭扔在地上,踩上去之后,趴著窗沿踮起腳,終于從草團填塞的縫隙里,勉強看到一點外面的情況。

  呼…呼…呼…

  蒼茫的月色下,寒風肆虐,夜色里偶爾響起一些細微的脆響,是草木的摧折聲。

  風從窗戶里鉆入,穿透周震身上簡陋的衣物,不斷帶走他身上的溫度,讓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

  周震一時間顧不上這些,快速打量著窗外。

  窗外有個小池塘,面積差不多是七八個平方的樣子,池水只有部分地方在夜風里泛起層層漣漪,很多區域則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靠近池畔的位置有參差的根莖探出水面,以枯萎的姿態,凝固在冰層里,似乎是這個季節已經枯敗的水草、茭白、蘆葦之類常見水生植物。

  池岸一個比較低洼的地方,用石頭架了一個通往池塘中心的簡陋棧道,看起來像是用來洗衣服、洗菜的地方。

  在池塘旁邊,除了周震所在的這座茅草屋外,還有幾幢房子。

  這些房子清一色的茅草房,土坯里的草葉在風中瑟瑟搖曳,屋頂壓著一些簡單打磨的石板、草簾,避免被風吹掉保暖擋雨的茅草。

  茅草屋的面積有大有小,有些人家外面拉著繩子,掛著幾件打滿補丁的衣服。

  那些衣服顏色很少,絕大部分是土布的原色。少數有染色痕跡的,也沒有一點光鮮,而是植物染料特有的喑啞。

  很顯然,這是一個非常落后的村子。

  這跟路行寬當時告訴他的信息完全吻合。

  想到這里,周震正要收回目光,忽然耳畔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咚咚咚!

  他一驚,瞳孔驟然收縮,下意識的想要回頭看向大門時,他猛地意識到,這個聲音,不是從自己身后傳來的!

  周震定了定神,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那是斜對著他這間茅草屋的窗戶的另一幢茅草屋。

  那間茅草屋的墻角還栽著一株天寒地凍時候仍舊枝葉翠綠的梔子花,差不多大半個人那么高,現在沒有花,只有經冬不凋的茂盛枝葉在夜風下婆娑搖曳。

  咚咚咚!

  從周震現在的角度,看不到那幢茅草屋的大門,只能聽到剛才的敲門聲,持續不斷的從那幢茅草屋的大門方向傳來。

  周震渾身肌肉緊繃,一眨不眨的望著那幢茅草屋的轉角。

  很快,跟他之前的經歷一樣,敲門聲變成了滿含暴戾的拍門,咚!咚!咚!

  薄皮門板在門框里彈跳的動靜,如同一顆石子砸入池塘,以窗外的小池塘為中心,近乎砸門的巨響在這片區域格外響亮。

  但每一座茅草屋,都好像空無一人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砸門般的巨響持續了一段時間后,轉為衰弱,漸漸消失不見。

  周震精神高度集中,死死望向那幢茅草屋的轉角位置。

  等了片刻,那里什么都沒有。

  就在周震懷疑,敲門的東西,可能根本沒有形體,又或者,對方已經從另一個方向離開這里時,他的視野里,忽然出現了一點蠕動的陰影。

  周震頓時精神一振,目不轉睛的望過去。

  他看到了一個非常瘦小的身影,踟躕著從墻角走了出來。

  對方背對著月光,看不到面容。

  只能從輪廓來推斷,似乎是一個跟他現在年紀差不多的孩童。

  孩童衣裳襤褸,赤著腳,對方走路的樣子很怪,雙手伸開,在面前的空氣里胡亂摸索著,慢慢前進,就好像看不見一樣。

  僅僅片刻,孩童離開這里,走向下一戶人家。

  咚咚咚…

  敲門聲再次響起。

  跟剛才一樣,這戶人家沒有任何回應。

  從敲門到拍門,再從拍門到叩門的孩童,最終轉身離開,走向第三戶人家。

  周震注意到,這名孩童并不是挨家挨戶敲門,而是在池塘旁邊的茅草屋里,有選擇的挑了幾戶人家。

  但每一戶人家,都寂然無聲。

  不知道是像周震一樣,不敢出聲;還是真的沒有人?

  周震心中思索著,這個時候,他看到那名孩童來到正對著窗戶的人家門前。

  那戶人家,也就是門前拉著晾衣繩、曬著一些衣物的人家。

  孩童走到門前,跟前幾次一樣,先是正常的敲門。

  然后是拍門。

  最后轉成無力的叩門。

  就在周震以為這次也不會有任何意外時,那戶人家的屋子里,猝然爆發出一聲女性壓抑的啜泣。

  但僅僅一瞬間,啜泣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似乎是發出啜泣聲的人被強行捂住了嘴。

  池塘邊再次恢復了死一樣的寂靜。

  只有冷亮的月光,鋪陳滿地。

  敲門的孩童,在聽到那聲啜泣時,動作戛然而止。

  緊接著,孩童似乎發現了什么,身體維持著正對著那戶人家大門的姿勢一動不動,腦袋卻猛地轉了過來,望向周震。

  周震頭皮發麻,還沒來得及躲避,孩童的面容已經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周震還沒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孩童就仿佛泡沫破滅般,整個人悄然消散。

  原地空空蕩蕩,霜雪般的月光,逶迤滿地清輝,不見半個人影。

  周震怔了怔,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又游目四顧,最終確定,那名孩童般的身影,的確就此消失,不翼而飛!

  他頓時眉頭緊皺,為了防止接下來有其他變故,他立刻低下身體,剛才那名孩童身影,到底是人?還是其他什么東西?

  “數字病毒”,已經侵蝕到時空隧道的另一頭了?

  周震思索間,忽然感到四肢百骸一陣虛弱涌來,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驚出一身冷汗。

  寒風吹來,遍體冰涼。

  他臉色微變,在這種落后的地方,沒有抗生素,沒有消炎藥,這具身體又格外幼小和虛弱,僅僅一場普通的感冒,可能都會葬送掉性命!

  于是,周震立刻跳下磚頭,稍微活動了下手腳,讓自己恢復了一點熱量,趕緊爬上地鋪睡覺。

  可能是這具身體太虛弱,太營養不良,屋子也太冷。

  周震明明非常疲憊,恨不得倒頭就睡,但每次快要睡著的時候,就莫名其妙的一陣心悸,猝然醒來。

  渾渾噩噩之中,敲門聲再次響起。

  咚咚咚!

  周震猛地驚醒過來,耳畔除了呼嘯的寒風,再無其他動靜,好像他剛才聽到的,都是錯覺。

  他皺起眉,立刻拿起地鋪邊的磚頭,朝大門望去。

  目光剛剛看向大門的位置,周震呼吸頓時一窒!

  原本緊閉著的木門,不知道什么時候門戶大開,寒風毫無阻擋的從門外刮入,吹得滿地蕭索。

  與此同時,他的眼角余光好像看到,身側有什么東西。

  周震渾身肌肉繃緊到極點,僵硬的一點點轉過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瘦小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自己地鋪床頭的位置,正背對著月光,低著頭,靜靜的望著他。

  是那名在月色下敲門的孩童!!

  清晨。

  稀薄的日光透過縫隙和孔洞,照進茅草屋。

  周震心臟狂跳,猛地從地鋪上坐了起來。

  望著面前滿室丁達爾效應,他深吸口氣,很快反應過來,剛才是個夢!

  這是他從那間地下停尸間醒來之后,做的第一個正常的夢。

  不過,這也說明一件事情…他現在無法通過睡覺,進入那間教室,或者“數字雨”的那個游樂園!

  咚咚咚…

  這個時候,敲門聲再次響起。

  周震心頭一跳,下意識的抓向旁邊的磚頭。

  下一刻,一個男孩滿含朝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伯玀,起身了沒?”

  伯玀?

  這是他現在的名字?

  想到這里,周震沒有放下磚頭,而是小心翼翼的從地鋪上爬起來,朝門邊走去。

  他來到門后,透過門縫朝外觀察,看到外面彌漫著冬日的薄霧,霧氣之中,門前站著一名穿著臟兮兮的裋褐樣式麻布衣服的男孩。

  對方差不多七八歲的樣子,眉毛很濃,單眼皮,塌鼻梁,嘴唇偏厚,長相平平,絕大部分頭發都剃光了,只在頭頂兩邊各留了一撮頭發,在囟門兩側用黯淡的紅繩扎成角狀,這是典型的古代男孩打扮,所謂“男角女羈”中的“角”。

  這名男孩皮膚粗糙,雙頰黑紅,遍布皸裂的痕跡,他赤著腳站在冬日的泥地里,時不時深吸口氣,把掛在人中的兩管又黃又綠的鼻涕吸回去,但沒多久,這兩行鼻涕又慢吞吞的滑了下來。

  吸溜…吸溜…

  光聽聲音,好像是在大口大口的吃面條,從門縫里看去,顯得很是滑稽。

  由于清晨時分,陽光還沒有完全驅散霧氣,溫度格外的低,這名男孩顯然很冷,被凍得直跺腳。

  對方一邊敲門,一邊喊道:“伯玀,快點起來!”

  “說好了今天玩摸瞎子的,快!”

  男孩的發音有點古怪,像是某種方言,聽在耳中佶屈聱牙,但不知道為什么,周震卻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認真觀察了一番,周震心中了然,“伯玀”應該是他現在的名字,對方則是他現在這具身體的朋友。

  他現在對這邊的情況,幾乎是一無所知。

  身體原主的朋友,剛好可以給他提供一些信息。

  想到這里,周震把磚頭藏到身后,然后躡手躡腳的返回地鋪上,裝著剛剛醒來的樣子,喊道:“來了來了…”

  話出口,這具身體就自動換成跟男孩一樣的口音,這讓周震暗松口氣。

  緊接著,他慢吞吞的走回到門后,打開了房門。

  門外的冷風立刻撲了進來,周震盡管早有防備,但還是被凍得一個激靈。

  他握緊了身后的磚頭,仔細觀察著門口的男孩。

  只要對方一有異動,他就會馬上出手。

  這個時候,門口的男孩看到周震開門,立刻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語聲急促的說道:“你也太懶了!”

  “起的這么晚!”

  “我們快走!”

  周震望著對方,心中急速思索著。

  這里顯然是冬季,但是體感雖然極為寒冷,夜間的池塘也明顯結了冰,卻還沒到北方那種冰天雪地、河流凍結的程度。

  不考慮小冰河時期和溫暖期的影響,正常情況下,應該跟長江中下游流域的冬天差不多。

  這跟彤福市的緯度位置,差別不是很大。

  而總角的發型,自先秦開始,即使在民國、乃至于他記憶中的百年前,都有著存在。盡管在民國之后,這類發型已經非常稀少,但在整個封建社會時期,它都廣泛存在,一時間不太好判斷具體年代。

  默默將這些消息記下,周震不動聲色的開口說道:“昨天晚上被敲門聲吵醒了幾次,沒有睡好。”

  “你聽到敲門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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