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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極限施壓

  又一年的春節,又是曹嶷、逢辟訪友而歸。

  至尚善坊外時,曹嶷再度扭頭看向對面的積善坊。

  有些遺憾,坊墻建起來了,視線被遮擋。還好這幾天走親訪友的人多,沒有宵禁,故坊門沒關——說實話,汴梁連個城墻都沒有,宵禁意義真不大,平日里也不怎么管。

  時隔一年,積善坊又多了好幾家住戶,比如裴康去世后賜給其子的宅第,比如賜給盧志的宅第,比如賜給梁芬的宅第等等,都有人住了。

  尚善坊內,除曹嶷、蘇恕延、王玄之外,又多了庾亮、庾敳、潘滔等宅。

  其中,庾亮、潘滔宅是官府建好后賞賜下去的,庾敳宅則是自己購地后招募流民建成的。

  整個汴梁當然不止這幾家。

  事實上今年加快了批地的進度,現在已經有百余位官吏入住汴梁各坊了。

  除他們之外,另有部分高級匠人、財大氣粗的商徒、地方有名望的豪族、立下戰功的武人以及飽學之士得以入住——或自己購地建宅,或官府建成后賜予。

  城內和城東各出現了一個集市,售賣各種商品。

  甚至就連聲色場所都出現了一個。

  這座城市,在一點點匯聚人氣,變得更像一個政治中心了。

  “聽聞你年后要帶著舍人們前往東平、高平?”進入曹府后,二人再度直入書房,曹嶷開口問道。

  “祭酒么,跑腿尋常事了。”逢辟說道:“東平、高平二郡有九千六百府兵,這次應會抽調六千人出征。過了正月十五就去,檢點兵員、器械,別讓人糊弄了。”

  “陳留、濮陽、洛南府兵呢?”曹嶷問道。

  “那邊自有其他人去檢點。”逢辟說道。

  “這是要大動啊。”曹嶷感慨道:“當初在廣固,雖聽聞邵勛兵多將廣,可沒想廣到這種程度。以一隅以抗天下,唉。”

  “曹公家人俱在,宅第亦金碧輝煌。今歲還在濟陰購得百余頃地,這般日子,已教許多人羨慕。”逢辟說道:“何故嗟嘆?”

  “也是。”曹嶷哈哈一笑,狀似歡快。

  今年他確實過得挺開心的。

  當著材官校尉,協助營建汴梁,提出的幾個建議都被接受了,心情舒爽——人是需要被認可的。

  購地也有了著落。

  濟陰有人不滿梁公,帶著僮仆部曲千余家南渡江東,把地低價賣了。曹嶷動作快,出價也高,搶得百余頃,于是把長子派了過去,連帶著府里很多仆役、門客,一起去濟陰管理莊園。

  正旦朝會之時,說了些漂亮話,梁公還賞了他一對白璧。

  這日子,固然不如在廣固當諸侯爽,但也不算太差了。只要梁國不滅,他就能繼續逍遙下去。

  二人喝完一鼎茶,話題也聊得差不多了,逢辟便起身告辭。

  曹嶷將他送到門外,猶豫再三,忍不住叮囑道:“你今后好生做事。我是沒什么前途了,材官校尉已然到頂,你不一樣。梁公勢頭挺好的,莫要想東想西。”

  逢辟心中感動,深施一禮后,轉身離去。

  正月十五之時,家家歡樂。

  梁芬看著空空蕩蕩的新宅,沉默不語。

  長子早年死于諸王混戰,沒留下子嗣。

  次子去年因病過世了,幸好他留下了一子,只是年歲尚小。

  有時候梁芬都忍不住問自己,這輩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落得這般結局?

  妻子皇甫氏受兒子去世的打擊,身體也不太好了,時不時臥病在床。昏昏沉沉間,數度思念女兒,那是他們夫妻唯一在世的孩子了。

  梁芬安頓妻子后,正要飲酒麻痹自己,卻見傅暢、傅宣兄弟帶著幾個在京關西士人來訪。

  傅暢現在是浚儀令,汴梁兩大縣令之一。

  傅宣則是大將軍府東閣祭酒。

  兩兄弟之外,還有京兆韋氏的韋輔,原在南陽,現為大將軍府從事中郎。

  安定席氏的席群,漢光祿勛席廣之后,現為梁國五兵曹右丞。

  安定皇甫氏的皇甫昌,前秦州刺史皇甫重之子,宛令,現為梁國左民曹左丞。

  前京兆尹、雍州都督、梁氏族人梁綜,自關中逃奔而來,無官職在身。

  前北地太守梁緯之子梁吉,其父戰死在關中,本人逃奔關東,無官職在身。

  七個人來了后,互相行禮寒暄,一時間熱鬧不已。

  梁芬將他們引到書房落座。

  “明公可知,開春后武關那邊會集結大軍?聽聞洛南府兵亦會出動十防三千人隨行。”在座諸人中,除梁芬外,就只有無官職在身的梁綜資歷最老,也是由他率先開口。

  “那邊可能要出動兩萬余人。”梁芬先點了點頭,又道:“洛南諸縣、襄城、潁川等地會征集數千丁壯,南陽會出動五千豪族兵馬,另調遣五千丁壯,南陽國亦會征集三千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當以樂凱樂弘緒為帥,龍驤督護常粲、南陽中尉垣喜副之,大軍自武關入,直趨藍田關。”

  見得到梁芬肯定,眾人神色振奮。

  “總算要攻關中了。”皇甫昌嘆道。

  “再不去,南陽王就沒了。”席群說道。

  “南陽王死就死了,不影響大局。”皇甫昌毫不客氣地回道。

  說實話,他現在對司馬家沒有任何好感,甚至滿是嫌惡,非常希望看到大晉朝完蛋。

  “此路主攻耶?佯攻耶?”韋輔插言道。

  梁芬看了他一眼,道:“據老夫所知,沒有佯攻,全是主攻。哪一路取得突破,就立刻增兵,順著那邊往里面打。”

  “梁公如此豪氣?”韋輔驚訝道。

  “河南、河北在手,只要梁公不出昏招,怎么輸?”梁吉在一旁說道。

  眾人一聽,都覺得有理。

  事實上,梁公現在有可能局部戰場吃敗仗,但整體真的很難輸了,除非內部出問題,比如規模浩大的叛亂,或者突然搞了大清洗,弄得人心惶惶,士氣低落。

  就他現在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指望內部出大亂子有點難。

  大清洗也不太可能,沒理由啊——或者沒到時候?

  “諸位,南陽那邊定會征集大量關西流民出戰,塢堡帥們或不痛快,你等有認識的,可多加勸說。”梁芬說道:“若能攻入關中,咱們才能打開局面。不然的話,失了祖地的孤魂野鬼,即便老夫再多加提點,也很困難啊。”

  梁芬這話一出,一群人不再爭論了。

  他們現在有統一的目標,即幫助梁公的大軍攻入關中,為西州士人這個集體爭取利益。

  至于怎么攻進去,那就要好好想想了。

  簡單的有說服南陽的關西塢堡主,讓他們奮力廝殺。

  難度較高的則有潛入關中,聯絡老關系,發動叛亂。

  總之辦法還是不少的,就看能不能做到了。

  “老夫家中這個樣子…”梁芬說了前面這句,就有些哽咽,只道:“而今別無所求,唯愿家人安好,鄉黨博個前程,天下黎元安居樂業。梁公之勢,如旭日初升,君等好生做事,勿要想東想西,機會不多了。”

  臘月下旬,羊權自汴梁回泰山。正月底的時候,又自泰山回到了汴梁。

  他已經接到了確切的命令:作為武牙將軍,他將率羊家軍三千,泰山、魯、齊、濟南、濟北五郡丁壯五千,總計八千眾前往河內,攻軹關。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一路的主帥是黑矟軍督軍侯飛虎,可能還有部分河陽、河內、汲郡本地丁壯、河清鎮將劉泉之兵,總計約二萬步騎。

  對于羊家來說,這又是一次博取戰功的機會。

  之前的河北叛亂,羊聃帶著練出的清河兵勢如破竹,先平安平當地的小規模叛亂,再殺張豺部殘兵,然后北上攻劉琨,連戰連捷——最后因軍紀太差,功過相抵,不過梁公給羊聃賜了汴梁宅邸。

  羊權作為羊氏年輕一代中較為出色的將領,在萊蕪谷之戰中嶄露頭角,今又奉命攻軹關,躊躇滿志的同時,也略微有些擔心。

  羊氏在朝有羊冏之(衛尉),在幕府有羊忱(右司馬),在梁國有羊曼(侍中),再下面一層級,文有羊楷(舍人)、羊鑒(太守),武有羊聃(太守)以及他羊權(武牙將軍),其他子弟在縣一級的則更多…

  老實說,如果梁公不下命令,羊氏都不愿意主動請纓。

  但沒辦法,這次點將了,必須要上。

  所謂羊家軍,在過去十年中慢慢練出來了。歷次戰爭中也繳獲了許多器械,武備是越來越好,梁公或許打著消耗的目的?

  對此,羊權也不好妄加猜測,更不能口出妄言。

  現在汴梁的官場格局越來越清晰了,幾個河南大士族完全聊不到一塊去,暗地里下黑手都大有可能,謹言慎行是必須的。

  到京之后,羊權拜訪了幾個好友,稍稍一了解,頓時有些吃驚。

  明年的戰爭規模不小啊!

  武關、弘農、軹關、涉縣、天長鎮、丹朱嶺六個方向可能會全面開戰,梁公自領精銳督戰,一旦打開缺口,迅疾涌入,毫不遲疑。

  羊權不知道匈奴人頂不頂得住。

  他們雖然有地利,但這么多方向同時開戰,壓力非常大,真打起來,這里要援軍,那邊要增兵,各處繃得緊緊的,不能出絲毫錯誤。

  但戰場上真的能不犯錯嗎?

  好吧,或許能短時間不犯錯,但打的時間長了呢?人是有極限的,搞不好哪里就出了漏子。

  羊權對這場戰爭多了不少信心。或許,真的有機會攻到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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