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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置業

  八三看書,晉末長劍!

  “那邊十二月三十日,就是這邊的正月十五。”汴梁郊野,又一座佛寺拔地而起,比梁宮建設進度還快,這會正有二人閑聊著。

  這是汴梁的第二座佛寺了,一南一北,遙遙相對。

  建寺所需人力,乃陳留流民壯丁健婦。

  建寺所需土地,由豪族捐贈。

  建寺所需錢糧,亦由信徒籌措。

  佛教發展的速度,當真令人咋舌。

  兩人說話間,一尊佛像正被運進寺廟內。

  佛像身長一丈六尺,金色。項中佩日月光,寓意其變化無方,無所不入,故能化通萬物,而大濟群生。

  有些信徒跟在旁邊,燃香行走——自漢以來,燃燈、燃香、散花已經是禮佛常規手段。

  “沙門方士,確實有幾分門道。”逢辟嘆道:“聽聞有方士名‘佛圖澄’者,在鄴城頗多信眾。有富戶種花十余畝,每日遣人送至佛前,散花供養。”

  “多是不要臉罷了。”曹嶷冷哼一聲,道:“佛圖澄裝神弄鬼,吸引愚夫愚婦,此等手段,吾等不屑為之。”

  天師道也有些吸引信徒的小把戲,但都不如佛教多樣、精妙、接地氣。

  再加上天師道最近被打壓得很厲害,青州信眾屢次起事,死傷慘重,遭到官府厭惡,故更爭不過人家了。

  別的不談,天師道教人造反,沙門安撫人心,你說上位者喜歡哪個?

  “曹公說得是。”逢辟苦笑道。

  二人隨意看了一會,便入城了。

  當然,說入城不太對,蓋因汴梁尚無城門、城墻,真談不上“入城”,但城區各個里坊卻已經劃分到位。

  兩人帶著隨從,也沒乘坐馬車,只自北側正中偏西的金光門所在位置入內,沿著南北向的街道慢行。

  街道右側有個建了一半的龐大建筑:倉城。

  途經之時,兩人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

  倉城內聚集了不少百姓,多為冀州流民中的老弱婦孺。

  建梁宮和汴梁城的主力就是流民和俘虜了。去年七月蝗災,汴梁建設暫停,很多流民被安置了出去,俘虜也被整編出了一支,開往濟陰郡單父縣,作為屯田軍安置下來。

  但留下來的仍然很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年汴梁城、梁宮的建設會繼續,畢竟有那么多流民存在,正適合以工代賑,只是不知這賑濟的錢糧從何而來。

  “曹公,聽聞梁公有意任你為材官校尉,不知…”看了會倉城后,逢辟突然問道。

  “確有此事。”曹嶷也不隱瞞,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左右無事,材官校尉當就當了,還能如何?”

  材官校尉歸材官將軍庾亮管。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曹嶷的主要工作還是協助庾亮營建汴梁。這是他喜歡的工作,當年廣固城的營建他就深度參與了,頗有經驗,可提供許多建議。

  再者,作為降人,邵勛給他官做是看得起他。降人是不太適合拒絕的,因為會讓上位者多想,認為你心懷怨懟。

  比起王浚,他可太幸運了。后者家業盡散,三個女兒死于非命,十來歲的兒子不知所蹤,而他老曹家人俱在,還有官做,該珍惜珍惜了。

  走過倉城后,兩人一邊南行,一邊看。

  路右側基本是梁宮的地界了。

  梁宮整體位于汴梁西北部,把沙海囊括于內,沼澤、湖泊、森林、草地、園囿、宮殿俱全,梁公是會享受的。

  只不過,現在的宮城與野地無異,可能需要陸續營建很多年,以盡量減緩錢糧壓力——當然,你若一口氣無償征發數十萬乃至上百萬人力,很快就能建好了。

  過了梁宮所在范圍后,前方是一道淺淺的溝渠,曰“大梁渠”。

  此渠西通沙海,東連汴水,方便漕船直入汴梁,運輸物資、人員。

  另外,大梁渠還可給沙海注水,維持其水體存在,或者充作汴梁積水外泄的河道,故又名“泄城渠”。

  此時大梁渠并未真正開挖,只是一道壕溝罷了,上置簡易木橋,供行人、車馬通過。

  過大梁渠后,前方便是類似鄴城的里坊居住區了。

  一行人直奔尚善坊。

  坊墻已經修建了起來,四面有門,把這個住宅區圈在里邊。

  曹嶷的宅院乃梁公親賜,位于護夷長史蘇恕延宅西邊,兩家是鄰居。

  坊門外有數名兵丁值守,這是衛尉陳眕直管的兵馬——事實上,整個汴梁內部警備都由衛尉負責。

  臨入門之前,曹嶷轉身看了下對面(西面)的積善坊。

  此坊尚未有坊墻,但已有幾間宅院建好了,非常氣派。

  在汴梁建宅并不容易。

  相國庾琛在神龜元年發布了“許蓋屋宇令”,但真正購地建宅,需得有司派人來查驗、核準,最終發放許可文書,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建的。

  積善坊最氣派的宅子,當屬大將軍府帳下督劉善之宅。

  梁公的舅舅嘛,可以理解。批到了很大一塊地,然后自己招募流民,一年時間就粗粗建成了,這會其家人已從許昌搬遷而來。

  因無坊墻阻擋視線,曹嶷可以看得很清楚。

  坐北朝南的數進宅院,幾乎占了五分之一個積善坊,門前立著石獅,掛著燈,穿著嶄新衣物的僮仆手持刀棍,百無聊賴地看著黑漆漆的里坊。

  不知道為何,曹嶷腦子里突然冒出了“新貴”二字。

  朱門大院、華服僮仆,這樣的場景在洛陽很常見,但現在汴梁也在慢慢成型了。

  曹嶷轉過身子,對逢辟笑了笑,道:“不看了,走,去我家坐坐。”

  逢辟笑著應下了。

  他不住在汴梁城內,而在城外購了處民宅,每日騎驢去暫治浚儀縣鄉下某莊園的龍驤將軍幕府辦公。

  一行人沒走幾步,就來到曹府。

  曹嶷當先入門,先吩咐仆婢燒水煮茶,準備蜜餞糕點,然后便拉著逢辟入了書房。

  對坐而下之后,曹嶷直接問道:“先前打聽之事,如何?”

  逢辟理了理思緒,道:“甚為麻煩。”

  “如何個麻煩法?”曹嶷急問道:“坐吃山空,可不是辦法啊。”

  曹嶷投降時,得梁公許諾,財貨、女子一無所取,所以他是帶著大量錢財來汴梁的——不便帶走的粗笨物事、廣固宅院莊園乃至庫存糧食,都想辦法發賣了。

  曹嶷現在有錢,而且特別有錢,但他很有危機意識,知道沒有進項只有出項,這個家早晚維持不下去。

  所以他需要在汴梁附近購地建莊園,招募流民耕作,為他提供源源不斷的資糧。

  “仆打聽許久——”逢辟沉吟了下,道:“梁國建立之前的豪族舊地,慢慢清理,田曹的做法是永嘉以前的暫先不管,永嘉以后侵占的看合不合規,不合規則要交出來。”

  “怎么個合規法?”曹嶷問道。

  “曹公若正授材官校尉,此乃第六品官,按制只能占田二十五頃。”逢辟說道。

  “按制?按哪個制?晉制還是梁制?”

  “既是晉制,也是梁制。”逢辟說道。

  說完,他略略解釋了一番大晉朝的占田制——一個推出伊始就遭到巨大阻力,且并未被認真執行的制度。

  按照這項制度,一品官最多允許擁有五十頃土地,官品每低一級減少五頃。

  曹嶷是六品官,只能擁有二十五頃田地。

  免賦役方面,曹嶷可蔭庇三戶人家不納稅、不服役,超過三家的沒有這個特權。

  從理論上來說,大晉朝這個制度還是對世家大族做出了一定限制的,但為何五十年發展下來,士族豪強的土地阡陌縱橫、部曲莊客成千上萬呢?

  別的不談,石崇那種人可是武帝時期就發家了。

  武帝是什么人?事實上的開國君主。但石崇有多少土地?恐怕無人說得清。

  到了惠帝時期,石崇公然截殺商旅,兼并土地,可能已有數千頃、上萬頃上好的田地,金谷園豪奢無比,其人更因與人斗富而名噪一時。

  國朝士族的奢靡之風哪來的?就是這些與石崇一般無二的士族占有大量土地、人口、兵力、財富導致的。

  曹嶷聽完逢辟的解釋,盤算了下,有些不高興,道:“也就是說,以前占的地就不管了,現在開始,梁國十五郡內要按晉制來?”

  逢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其實,還是要看情況的。不過曹公你這個情形,應該只能占地二十五頃了。”

  “邵勛那些官呢?”曹嶷問道。

  “梁公帳下武人,起家時日極短,多未達到占地之限。”逢辟說道:“在梁公眼皮子底下,他們應該也沒機會占多少地了。”

  這就是財富積累問題了。

  武人多為白手起家,原本一窮二白,別說錢財了,連奴仆都沒有。他們崛起的年限太短了,本人也不懂經營,其實并沒有什么錢財土地。

  比如右軍將軍金正理論上可以占有三十五頃田地,但他家在襄城、郟縣、昆陽三地零碎占有十三四頃地,由其妻李氏的族人幫忙打理。

  在梁縣有一頃又六十余畝菜畦,雇了幾個傷殘軍士當守園人,售賣所得全歸他們自己。

  在許昌有三頃地。

  一頃百畝,總共一千七八百畝地,這就是金正的主要財產。

  富家翁肯定是夠格了,但真算不上豪門。

  其妻李氏是破落寒門出身,家中人才有限,提供不了多少助力,金正自己家就更不行了。而管理莊園是需要專業人才的,這是武夫新貴們最大的短板。

  而買地需要錢,如果從零開始積累,發展速度就太慢了。也就金正經常立功,得到的賞賜多,出征之后,作為高級軍官也能大量拿戰利品分紅,不然的話,他壓根不可能有如今接近二十頃地的家業規模,畢竟梁縣、襄城、許昌都是有秩序的地方,不可能任由你巧取豪奪。

  “梁公太吝嗇了。”曹嶷嘆道:“天下荒地何其多也,才二十五頃,我看二百五十頃都不至于影響百姓生計。”

  “二十五頃地,其實夠了。”逢辟苦笑道:“招募五十戶流民當莊客,足以維持曹公體面。”

  “體面?”曹嶷搖了搖頭。

  體面可沒有什么標準。

  如果是世家大族的體面,那可不是區區二十五頃地能撐起的。

  譬如他家這宅子,如果不是梁公所賜,靠二十五頃地的收入,要多少年才能買得起?不,尚善、積善二坊的宅子,不太可能在市面上流通。

  “曹公若想置業,就去梁國十五郡外想辦法吧。”逢辟說道:“那里不管。”

  梁國以外不管,是為了避免激起太大的矛盾,逢辟很清楚。

  “也只能如此了。”曹嶷嘆了口氣,道:“得找個離河近的,莊園糧布能水運到汴梁。”

  “此乃正理。”逢辟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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