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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重建邊防

  八三看書,晉末長劍!

  為什么一定要收服冀州、幽州的胡人,這個問題盧詵、許式一直沒想明白。

  自漢以來,就沒怎么管過他們。派個名義上的校尉,實際還是胡人自治。

  需要時出點錢,雇傭他們打仗。

  曹操就屢次雇傭烏桓人替他征戰,孫權、劉備等人,哪個沒和烏桓騎兵交戰過?

  “天下名騎”這個美譽是打出來的,而不是吹牛。

  現在陳公一統大河南北,仿效前朝舊例就行了,反正鮮卑、烏桓一時半會也不太敢南下了,何必主動招惹呢?

  不過邵勛一直沒回答他們,而是拿著匕首在地上寫寫畫畫。

  時已二月,天氣轉暖。

  居庸縣城之外,聚集了一大群諸部胡兵。

  人數不多,加起來也就兩千余,不過質量很高,都是各部精選的壯士。

  草原部落,固然不養兵,兵就是民,民就是兵,但就頭人而言,一般都有精銳親隨,皆弓馬嫻熟之壯士。單個頭人或許沒多少這樣的親隨,小部落數十騎,大部落數百騎而已。但如果把他們加起來呢?數量就比較可觀了。

  這會他們正在荒野中打獵,個個爭先,人人奮勇。時不時地,有人表演各種馬上絕技,激起一片喝彩之聲——沒有絕活,你好意思當頭人親隨?

  盧詵、許式二人看了許久,贊嘆不已。

  這種人馬結合的技藝,確實讓人贊嘆。方才就一小會,已經有好幾個人施展背射絕技了——策馬向前,頭都不轉,直接往背后來上一箭,憑感覺就射中了,簡直神乎其技。

  對付這種技藝超群的騎士,大概只有長槍大槊,集群沖鋒了,游斗是玩不過他們的。

  而在塞外,到處是一望無際的平坦草地,河流、森林很少,真的非常適合這種以游斗、襲擾為主的輕騎兵。

  那是他們天然的主場。

  邵勛還在寫寫畫畫,直到一陣馬蹄聲響起。

  他抬起頭來,只見十余步外,劉野那坐在馬背上,笑意吟吟地提著兩只兔子。

  “夫人厲害。”邵勛贊道。

  聽到“夫人”二字,劉野那立刻下了馬,腳步都輕盈了幾分,臉上的笑意更盛了。

  盧詵、許式對視一眼。

  胡女確實少了一些城府。

  理論上來說,陳公府上的妻妾無論有沒有正式的封號,別人都會稱呼一聲“庾夫人”、“樂夫人”、“盧夫人”、“王夫人”等,但如果不加姓氏前綴,那可是正妻專屬。

  陳公可能只是口誤,隨口一說,劉氏卻一副非常開心的樣子,這…

  胡女就是喜歡把愛和恨寫在臉上,一點不加掩飾。

  “郎君在畫什么?”劉野那扔下兔子,一把挽住邵勛的臂膀,問道。

  盧詵、許式也把視線投注了過來,似乎是一幅地圖啊。

  上谷侯氏家族的侯智也湊了過來,一眼就看出這是居庸附近的地形,甚至還畫出了一條道路,伸向遠方。

  侯智知道,那是軍都陘,太行八陘最北邊的一條陘道,大體呈東南—西北走向,長四十里,有兩個入口,曰“南口”、“北口”。

  南口在廣寧郡軍都縣西北——今北京昌平西北十余里。

  北口在居庸縣南——今北京延慶。

  軍都陘兩山夾峙,一水旁流,懸崖峭壁,十分險要。陘道最狹窄處,甚至只有五步寬,勉勉強強能過一輛車。

  所以,這種險要地勢,當然要修關城了。

  居庸關位于陘道中間(今北京昌平上關城一帶),因位于軍都陘,此關又被稱為“軍都關”。

  又因位于幽州治所西北,還被稱為“西關”。

  后漢初,耿況迎更始帝使者于此。

  后漢末,公孫瓚追殺劉虞于此。

  居庸縣的位置則已經出了軍都陘,在其北口外,此地胡漢雜居,各色部落都有,形勢十分復雜。

  “光庭。”邵勛畫完地圖后,直起身來,問道:“可能為我守此關城?”

  侯智心中大喜,立刻單膝跪地,道:“愿為明公效死。”

  “好!”邵勛笑道:“居庸侯氏乃漢司徒(侯)霸之后,家風勇烈,夷夏俱瞻,君可為河北第八鎮將,為我守著居庸縣及關城。”

  “明公放心,侯氏根基在此,必不敢退。賊若來,定與其戰至最后一人。”侯智說道。

  邵勛贊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兩年下來,經過不斷地招撫、遷移,現在已有上白(上鎮,位于安平)、陸澤(上鎮,位于巨鹿)、飛龍山(乞活軍陳午部,中鎮,位于常山)、魯口(剛提升為中鎮,位于博陵)、武強(下鎮,位于安平)、易京(由安平遷徙而來,下鎮,位于河間)、蒲陽山(由安平遷徙而來,下鎮,位于中山)七個軍鎮——后三者乃安平匈奴降人。

  居庸關是第八個軍鎮,鎮將為上谷侯氏的侯智。

  盧詵、許式在一旁看著。

  陳公對上谷一帶的重視,超乎想象啊,難道是為了招撫烏桓?

  果然,邵勛很快提到了烏桓人。

  “王浚之婿蘇恕延在北邊長城外?”他問道。

  “正是。”侯智答道:“他不敢向北竄太遠,不然就到拓跋鮮卑、宇文鮮卑的草場了。”

  “原來跑到夾縫中的三不管地帶了。東躲西藏,真是不容易。”邵勛失笑:“光庭若知曉其所在,可遣人告之,君已背匈奴而走,何不來投?若來見我,立授——”

  邵勛想了一下,道:“懷荒鎮將之職。”

  “敢問懷荒鎮位于何處?”侯智問道。

  “廣寧郡北境,于沿水(今洋河)北,許其筑一軍城,且耕且牧,守邊御敵。”邵勛說道。

  這個地方在后世張家口萬全區一帶,屬于廣寧郡下洛縣北境——太康元年(280),改“下落縣”為“下洛縣”。

  歷史上的懷荒鎮則還要往北,在張北一帶,已出廣寧郡,在燕山北麓了。

  “遵命。”問清楚情況后,侯智立刻應下了。

  蘇恕延是王浚女婿,一開始為王浚打仗,后來鬧翻了,投靠匈奴。

  匈奴被徹底逐出河北后,蘇恕延擔心被清算,一溜煙向北逃竄。

  如果他不打算投靠拓跋鮮卑、宇文鮮卑中的任何一家的話,那么就只能投靠陳公了。

  當然,他也可以自立,誰都不投靠,不求人!但這風險就很大了,可能會被三家一起打,慘不可言。

  “上古這邊,還得設一二鎮將。”邵勛看著自己畫的地圖,默默思考。

  盧詵、許式二人再度對視一眼。

  到了這會,兩人都有點明白了,陳公是在鞏固幽州西北邊防。

  廣寧、上谷二郡,胡漢交雜。以侯氏所在的居庸縣為例,他家部曲中幾乎一半是胡人,你敢信?

  聽侯智介紹,廣寧、上谷二郡還有不少胡人酋帥定居后,帶著牧民、奴隸轉變為地方豪強的家族…

  真是開眼了!邊地風俗,和中原果然大不一樣。

  “幽州尚有八九十萬斛粟…”邵勛想了想,指著他畫的地圖,說道:“春播之后,散糧征召人丁,于沽水(今白河)之畔建御夷鎮城。”

  御夷鎮城位于上谷郡居庸縣北境,后世赤城縣附近。

  而有鎮城,當然要有鎮兵、鎮民了,他們在哪呢?

  “此鎮鎮將之職由我兼領。”邵勛說完,看著劉氏,道:“野那,把你的家臣、奴隸…”

  劉野那名下是有“資產”的。

  總計一千六百余落,以羯人為主,目前由劉曷柱等人幫忙代管著。擊敗劉曜、石勒后,常山、中山二郡的部落被瓜分一空,劉野那也得了千余落作為戰利品分紅,故她名下已有三千落部眾。

  邵勛想把這部分人騙過來…

  說白了,欺負老實人。

  庾文君就自己管著自己的嫁妝,汝南、南頓、潁川三地莊園數座,莊客幾近兩萬人,都是父兄、伯父、叔父乃至潁川其他士族送的。

  邵勛不太好意思搶老婆的私房錢,雖然安平贖城時已經要過一萬五千匹絹布了。

  “算了。”看劉野那一副要答應的樣子,邵勛良心有點痛,于是說道:“我兼領鎮將,你自己選人管著吧,大事知會我一聲就行。另者,御夷鎮實在太艱苦了,守邊將士豈能無賞?從今往后,由幽州年支十萬斛糧豆,冀州支兩萬匹布,聊充賞賜。”

  “嗯。”劉野那應下了。

  邵勛還有些過意不去。

  烏桓蘇恕延就罷了,不是自己人。

  但劉野那的部眾卻不好過于苛待,畢竟這個地方隨時可能與拓跋鮮卑、宇文鮮卑開戰。甚至于,不開戰的時候,都會有小規模的沖突,那是要死人的。

  不給錢,人家憑什么從冀州搬到幽州?

  “郎君是不是要打拓跋鮮卑?”劉野那走了過來,輕聲問道。

  “暫時不打。”邵勛回道:“現在不宜四面樹敵,只是謹守門戶罷了。”

  一個朝廷的威望,總是慢慢消耗掉的。

  在這會,大晉這塊牌子還有用。

  至少,拓跋猗盧得了代郡公的冊封后高興得不得了。

  至少,段疾陸眷靠著遼西郡公的頭銜就能勉強當上段部名義上的首領。

  至少,自稱大單于的慕容廆還在暗地里求封昌黎郡公。

  如果等到胡人反應過來,大舉南下,再收復這些邊塞之地就要難很多。

  這就是重建邊防、謹守門戶的意義。

  按照邵勛的戰略規劃,進攻拓跋鮮卑的優先級更高,慕容、宇文都要排到后面。

  原因很簡單,拓跋鮮卑擋路了。

  唐代安史之亂時,李泌曾向肅宗出過一條計策:大軍自朔方出發,在云中(大同)補給,然后走塞外草原,自居庸關而入,攻取范陽,“覆其巢穴”。

  當時安史叛軍主力都在內地,幽州較為空虛,此計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無奈當時玄、肅二帝并立,肅宗為了獲得正統性,決意攻打政治意義十足的洛陽,穩固帝位,否決了李泌的建議。

  說白了,李泌考慮的是軍事仗,肅宗則是政治掛帥,兩人考慮問題的角度不同。

  邵勛則是反其道而行之,自幽州出發,一路向西,橫穿拓跋鮮卑的地盤,直抵河套。

  當然,他現在沒有能力實施這么宏偉的計劃。拓跋鮮卑也不是泥捏的,歷史上苻堅征發了三十萬軍民,數路進兵,才滅掉了拓跋代國。

  還要等機會。

  二月初十,邵勛返回薊城,準備對付段部鮮卑,半路上得到消息:拓跋鮮卑自代郡南下,窺伺常山。

  原因是天子增其食邑,以代、常山二郡為其封國。

  “誰傳的詔書?”邵勛問道。

  他沒有問怎么傳的,因為不可能擋得住,除非你連天子上廁所、睡覺、和嬪妃上床都派人在旁邊盯著,不然就阻止不了他偷偷寫詔書。

  另外,像正旦賜宴、君臣問對的場景下,讓臣子夾帶詔書出宮也很容易,除非你一一搜身。

  “據說是太子右衛率崔瑋。”特地前來報訊的刺奸督執法令史劉芳回道。

  邵勛深吸一口氣。

  盧詵擔心地看著他。

  “天子不好動,太子還不好動么?”邵勛哂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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