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六十四章 擺駕河內

  天色昏暗,電閃雷鳴。

  聰哥蹲在河邊,看著侍衛們一網網地捕魚。

  這里是汾水,山清水秀,景色宜人。

  偶爾來散散心倒沒什么,問題是聰哥在河邊待了七八天了,晚上都不走,就住在河邊。一天到晚看人捕魚,樂此不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什么解壓節目呢。

  河畔響起了馬蹄聲。

  不一會兒,一老將翻身下馬,怒氣沖沖地來到了劉聰所在的位置。

  侍衛們一看是中軍大將軍王彰,不敢阻攔,只解下了他的佩刀就放行了。

  “是王卿啊,晚上吃魚。”劉聰瞄了一眼,又扭頭繼續觀漁。

  “陛下身負國家之重,安能如此輕率行事?”王彰皺著眉頭,勸諫道。

  “朕怎么輕率了?”劉聰不高興了,質問道。

  王彰也是個暴脾氣,直言道:“陛下前以魚蟹不供,斬左都水使者襄陵王攄。今又觀漁于汾水,昏夜不歸。比觀陛下所為,臣實痛心疾首。今愚民歸漢之志未專,思晉之心猶甚;劉琨咫尺,刺客縱橫。帝王輕出,一夫敵耳——”

  “夠了!”劉聰霍然起身,道:“自朕用兵以來,占上黨,破河內,收弘農,復奪長安,如此功業,觀漁又怎么了?”

  “陛下!”見劉聰發怒,王彰也不示弱,抱著死諫的心思勸道:“今年以來,陛下不問政事,多行殺戮,中外皆怨。再這么下去,先帝創下的基業將毀于一旦。”

  劉聰瞪大了眼睛,怒氣勃發。

  今年以來幾個月,他確實殺了不少人。

  圍攻晉陽的部隊已經敗了。拓跋鮮卑插手,與劉琨內外夾擊,卜珝先潰,靳沖斬之,收攏敗兵徐徐而退。劉聰聽聞大怒,遣使持節,以靳沖擅殺大將為由斬之。

  后又以魚蟹不供,斬左都水使者襄陵王劉攄。

  再以溫明、徽光二殿未成,斬將作大匠、望都公靳陵。

  如此種種,讓人膽寒。

  今日王彰又頂撞他,劉聰恰好喝了點酒,怒火一下子壓不住了。

  偏偏王彰還在那喋喋不休:“臣勸陛下改往修來,則億兆幸甚!”

  “來人!”劉聰大喝道。

  侍衛立刻上前。

  “將這老貨收斬!”劉聰一指王彰,道。

  “遵命。”侍衛上前押住王彰手臂,打算把他拖走。

  王彰也不反抗,只默默流淚。

  “陛下!”帳篷內突然沖出一婦人,待至劉聰身前時,直接跪了下來,抱住他的腿,泣道:“求陛下饒了我父!”

  說完,頭嘭嘭嗑在地上,眼淚直流。

  劉聰一看,乃是宮中夫人王氏。

  王氏仍在磕頭哀求。

  劉聰定定地看著父女二人。

  良久之后,他冷哼一聲,道:“先將王彰收監了。”

  “遵命。”侍衛把王彰押走,動作卻輕柔了許多。

  “掃興!回宮!”劉聰也不看捕魚了,直接上了馬車,下令回宮。

  傾盆大雨很快落了下來。

  車隊、馬隊在茫茫大雨之中艱難前行,第二天清晨才返回平陽。

  甫一進城,中黃門就來報:太后已三日未食。

  劉聰本欲去見一見太后,卻聽中黃門稟報道:“太后以陛下殺戮過盛,不愿見。”

  劉聰聞之氣結,直接一甩袍袖,回到了正殿。

  才坐下來沒多久,苦逼的中黃門又來了。

  “你想死不成?”劉聰怒氣沖沖地看著中黃門。

  若非這廝一貫服侍勤謹,方才就一劍殺了他了。

  “陛下。”中黃門身軀微微有些顫抖,但還是稟報道:“皇太弟、河內王抬著棺材至殿外,說要死諫。”

  劉聰冷笑一聲,道:“就這么迫不及待想死?”

  中黃門囁嚅了兩下,欲言又止。

  “還有什么,一口氣說完,朕好早點送你下去。”劉聰一拍桌案,怒道。

  “陛下。”中黃門咬牙道:“太宰、太保等公卿、列侯百余人,皆在殿外…”

  劉聰不笑了,或者說有點笑不出來了。

  百余公卿列侯,幾乎囊括了絕大部分朝堂高官、部落首領、軍中大將,這些人代表什么,劉聰還是有逼數的。

  劉聰沉默了許久,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幾可比擬變臉絕技。

83最新地址  中黃門低頭靜靜等著。

  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氣。他太了解陛下了,有仇恨不得當場就報,有氣立刻就要發泄出來,到現在還沉默著,只說明一點:他怕了。

  同時又有些欣慰:先帝創下的基業,到底還是有忠臣來維護。

  “你速速去取絹帛。”劉聰低聲說了一句,然后出了殿門。

  第一眼就是皇太弟劉乂以及河內王劉粲。

  二人跪倒在地,身后黑壓壓跟著一大群人。

  劉聰心中一突,大聲道:“卿等皆為國家股肱,焉能如此?快快起身。”

  說罷,親自將皇太弟劉乂、河內王劉粲、太宰劉延年、太保劉殷等人扶起。

  劉殷等人并沒有就這么算了,而是取下了頭上的冠帶,泣道:“陛下功高德厚,曠世少比。而頃來以小小不供,亟斬王公;直言忤旨,遽囚大將。此臣等竊所未解,故相與憂之,忘寢與食。”

  劉聰默然片刻后,擺出一副慚愧的面容,道:“朕昨日大醉,所說之話、所行之事,皆非朕本意。幸有卿等,面刺朕過。朕已聞過,望卿等勿要介懷,繼續勠力國事,將來定與卿等共富貴。”

  劉殷聞言,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這個為劉聰貢獻了六個女兒、孫女的老貨擦了擦眼淚,道:“陛下聞過則改,此古之圣君也。”

  “往也唐虞,今則陛下,皆古之圣君也。”群臣亦紛紛贊道。

  劉聰臉色恢復了紅潤。

  恰巧這時,中黃門帶人拉著絹帛過來了,于是吩咐道:“眾卿操心國事,朕不能不賞。今者人賜絹百匹,以慰卿等拳拳報國之心。”

  “臣叩謝陛下隆恩。”群臣齊聲道。

  劉聰笑道:“都起身吧。”

  說完,又道:“王卿(王彰)之事,朕深以為愧。臺閣可遣侍中持節赦免中軍大將軍。可對其言‘先帝賴君如左右手,君著勛再世,朕敢忘之?此事是朕不對,希君蕩然。今后當直刺朕過,勿慮也。’唔,進王卿為驃騎將軍、定襄郡公。”

  “陛下圣明。”群臣賀道。

  好不容易應付完臣子們后,劉聰面色不豫地坐回到了龍案后。

  良久之后,空曠的殿室內傳來一聲嘆息。

  即便是天子,也無法真的任性啊。

  他還是戰功頗多的馬上天子,都無法做到隨心所欲,更別說下一代了。

  翻開蒙塵多日的各地奏疏后,他耐著性子看了許久。

  劉曜居然又請援兵了!

  單征帶了一萬多人增援,居然還是沒法打贏。前后三萬多步騎,贏不了不足六萬步騎的晉軍,這打的什么仗?

  劉聰煩悶地想要寫點斥責的話,結果一想到方才群臣進諫的場景,生生憋住了。

  將這份奏折甩到一邊后,他又翻起另一份。

  石超與王浚戰,中流矢而死,安平為浚所據。

  他媽的,又是敗報!

  劉聰提筆刷刷寫了一堆批注,大意是遣鎮遠將軍梁伏疵將兵東行,與石勒共伐王浚。

  段部鮮卑剛剛被慕容鮮卑教訓了一陣,估計無余裕支援王浚。至于烏桓人,有可能,但他們的戰力也就那樣。

  這兩部攻王浚,當無大礙,實在不行,擠也能再擠出一點兵馬,定把王浚剿了,免得老在后方蹦跶惡心人。

  批閱完這一份后,他又翻開了第三份,粗粗看完后愣住了。

  三渚!

  晉人這是要干什么?修浮橋方便我大漢天兵南下洛陽么?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劉聰思來想去,覺得只有一種可能:晉人想堵住孟津,不讓天兵南下。

  而且,現在只是在南岸及河渚間造浮橋,將來會不會到北岸的遮馬堤一帶造橋、筑城呢?

  這是要主動進攻大漢啊!

  劉聰幾乎都記不起上一次晉軍主動進攻是什么時候,感覺是司馬越死之前的事情了。

  一次是長平之戰,他親自率軍沖殺,殲滅晉兵三萬余。

  一次是大陽之戰,殺晉將曹武、彭默,俘斬兩萬余人。

  挫敗晉人這兩次攻勢后,洛陽那邊就只剩下防守的份。

  這才過了幾年?又想攻大漢了嗎?

  難道去年在高平迫退王師,讓他們產生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傳旨,朕要去河內巡視。”劉聰一拍案幾,吩咐道。

  他隱隱有預感,這次可能會見到那個人。

  那個在他四處攻城略地、如日中天之際,狠狠搗了一拳的人。

(保底

無線電子書    晉末長劍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