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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布防

  八三看書,晉末長劍!

  綿綿細雨之中,數千人來到了鼓山之下。

  侯飛虎第一時間登上山峰,俯瞰大地。

  你別說,這座山還挺大。

  自南向北,大概有數十里的樣子,東西寬可能有十里。

  行走于草木之間時,雉雞沖天而起。偶爾見著少許鹿兔,看到人就跑。

  山間有季節性的小澗,此時秋雨連綿,潺潺流響,聽起來賞心悅目。

  偶爾見到幾個小池塘,看起來是死水。

  侯飛虎蹲下去仔細看了看,下過雨后有些渾濁,蚊蟲非常多,好像能飲用,又好像不能。

  不過沒關系,這些小水塘就當做保底的水源了。實在沒水的時候,就從這里取水,燒開了喝。

  他又仔細看了看山間的草木。

  木頭是安營扎寨必備的材料。

  枯枝朽木是則是做飯必備。

  草料可以喂役畜甚至戰馬——萬一被人圍困許久,糧食不足,草料就很寶貴了,不至于讓戰馬沒得吃。

  看完這些之后,已是夕陽西下,一行人在山上就地宿營,第二天繼續勘察。

  這次他看到了幾個地勢相對平緩的山間盆地,大小不一。

  他讓人仔細記下,又對比了水源所在的位置,最終在紙上圈了幾下,確定營壘的位置。

  騎兵駐在哪里,步兵駐扎在哪里,他都仔細區分了,甚至在兩處營地附近仔細走了一圈,看看視線有無遮擋,旗號能否看清。

  所有問題都過了一遍之后,他才最終放下心來。

  戰爭就是這樣。

  既有肉袒沖鋒、大呼酣戰的勇烈一面,也有不厭其煩、仔細權衡的繁瑣一面。

  侯飛虎打仗的本事,一半是在學校里學的,一半則是帶兵后慢慢領悟的。

  領悟的過程讓他“欲仙欲死”。

  是的,跟在邵師身邊學習時,有些軍爭知識掌握得半懂不懂,可以說是死記硬背下來的,但打的仗越多,他就越能理解當初死記硬背的內容。

  融會貫通、恍然大悟的那一刻,真的比玩女人還爽。

  他愛上了這種感覺。

  當年死記硬背的知識,現在看來是一個寶庫,當他徹底消化的那一天,或許能在天下諸將里有一席之地了吧?

  他知道,自己其實沒什么特點。

  沒有王雀兒方正、持重,沒有金三勇猛、敢戰,他私下里被人稱為“田舍夫”型將領。

  每到一地,仔仔細細查探地形、水源、草木,恨不得挖地三尺,仔細研究,有時候甚至過于仔細了,讓人看得很不爽利。

  但他并不是保守型的將領,一旦確定了某些事情,就會圍繞戰役目的反復做文章,哪怕冒點險也在所不惜。

  花費幾天功夫后,他對鼓山、滏水已經有所了解了。

  黑矟軍四千余步卒駐扎哪里,跟隨而來的四百多河南豪族騎兵駐扎哪里,如何聯絡,從哪條路線出擊,作戰結束后如何接應、怎么撤退,他都已經有了預案。

  一切搞定之后,鼓山上響起了此起彼伏的伐木聲。

  軍資糧草被一車車運來,囤積在營壘內。

  在最后一天的時候,他直接把諸塢堡的馭手、力役以及輜重車都留了下來,派遣他們砍伐樹枝,制作簡易鹿角。

  鼓山之上,熱火朝天,戰爭的氛圍撲面而來。

  涉縣城外,一個營寨已經打下地基。

  午后,梁肅出了縣城,開始巡營。

  按照計劃,城外營壘之內將駐扎兩千宛城世兵,外加千名征召起來的石勒降兵——石勒在鄴城、安陽等地分田宅的兵士。

  縣城之內,則還有三千宛城世兵、千名石勒降兵。

  城內外總計七千眾,基本都是步卒,互為掎角之勢,拱衛著涉縣這個樞紐之地。

  巡視完營地之后,梁肅策馬向西。

  一路行經,但見山道險峻、喬木蔚然,頓時大吸一口涼氣。

  還好,還好啊!

  他們本來接到的命令是屯于武安縣,但前天突然接到陳公軍令:向西搶占涉縣。

  涉縣是廣平屬縣,理論上來說屬于河北。

  但這種雙方勢力犬牙交錯的地方,有什么屬不屬的?

  劉琨占過這里,拓跋鮮卑來過,石勒曾在此駐兵,匈奴更是經常路過,你說它屬誰?

  遣人打探之后,得知自石勒撤兵,這里就是三不管地帶,于是兩日行軍百余里,連輜重車隊都甩下了,終于在今天早上拿下了幾乎沒什么人的縣城。

  涉縣名源自前漢,因人們往來徒步過清漳水,故得名。

  這里著實是一個交通要道、十字路口…

  西南邊傳來一陣馬蹄聲。

  遠遠見得梁肅后,騎士翻身下馬,稟報道:“將軍,壺關已有賊兵據守。我等趁夜靠近,但見關城上戒備森嚴,旌旗羅列。又登高望遠,見得西邊驛道上車馬不絕,步騎浩蕩。匈奴似在集結大軍。”

  “看清楚了?”梁肅問道。

  “看清楚了。”騎士抬起頭,用充滿確定的語氣回答。

  “難怪,難怪!”梁肅喃喃自語。

  匈奴與劉琨、拓跋的戰事是七月底結束的,現在九月初了,他們還沒發動進攻,讓梁肅覺得有點奇怪。

  現在看來,這是從西邊調集了大量步兵過來啊,難怪這么慢。

  壺關位于涉縣西南三十五里,自古以來便是雄關險隘,也叫壺口關。

  哀公四年,齊國伐晉取八邑,其中有個叫盂口的地方,就是壺口。

  壺關位于太行山中一個山谷的谷口,故名壺口關(今黎城縣東北)。

  壺口關東北三十五里是廣平郡涉縣(今縣)。

  壺口關西南五六十里是上黨郡治潞縣(今潞城區東北),位于濁漳水西岸。

  過潞縣,沿著驛道往西南走,翻過一片山之后,就進入今天的長治盆地了,乃上黨核心區域之一。

  總計百余里的山路,中間還有潞縣所在的小盆地,離上黨郡的核心區域可謂近在咫尺,但難的就是這段山路…

  媽的,打就是了,怕個毛!

  梁肅一咬牙,道:“走!”

  一行數十騎直奔涉縣而回,開始整軍備戰。

  匈奴人連步兵都拉過來了,很明顯是要大干一場。

  涉縣周圍相對平坦,沒有地形優勢,不是雄關險隘,所恃者不過一座土城罷了。但只要這座土城挺立在清漳水岸邊,就能威脅你的糧道。

  兵法云,道途遇城,須下之或圍之。

  只要陳公不放棄他們,只要外面還有援軍,他就有信心堅守下去。

  回到城中之后,梁肅連連派出信使,匯報軍情的同時,催發糧草。

  消息很快傳回了鄴城,邵勛第一時間召集幕僚們開會,王衍、庾冰、樂肇三人旁聽。

  “涉縣孤懸于外,恐有失。”從事中郎郗鑒第一時間說道:“梁肅乃關西逃奔而來之降人,得梁芬照拂,于宛城為將。他何德何能,統御七千大軍?況且其中還有石勒降兵,明公謬矣。”

  庾琛輕皺著眉頭。

  用梁肅是他建議的,有什么問題?

  關西兵與匈奴非親非故,還有仇,戰意還是有的,他覺得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邵勛站在墻邊,手指自涉縣一劃,分出兩路。

  涉縣雖然沒有地利,未設關城,但卻是各條驛道的交匯點,或者說總道口。

  自此縣往東南行一百六十里,有滏口泉,此為滏口之右(滏口下腳)。

  沿途是河流(清漳水河谷),水草豐美,出來后可至安陽、鄴城之間。

  但這條路并不是正經驛道,因為清漳水劈開的峽谷地勢問題,很難走大軍,行人、商旅倒是不受限。

  自涉縣東北行百余里,可至武安,武安又東可至邯鄲。

  戰國時期,秦軍“軍武安西”,“武安屋瓦盡振”,以逼邯鄲。

  這一條才是滏口陘的主干道。

  “明公,涉縣固然緊要,然賊軍若出滏口,必然遭鼓山、武安守軍夾擊,如此前輕后重,以羸兵居前耗敵銳氣,精兵居后拊其側背,明公自領驍銳當大道會之,則破之必矣。”庾琛走到地圖前,指著上面的山川、道路、城池,說道。

  邵勛沉默不語。

  “明公,太行八陘,匈奴一定會走滏口陘嗎?會不會有詐?”羊忱問道。

  “若走井陘,離拓跋鮮卑太近了吧?”

  “還是可能冒險走一走的,劉琨無力出擊,拓跋已回盛樂,倉促集結兵馬,沒那么快的。”

  “白陘那邊呢?出來就是汲郡,轉道北上的話,可是樁麻煩事。”

  “與其擔心白陘,不如想想匈奴會不會自濁漳水河谷南下,潛兵偷襲。”

  “這條路不好走的,撐死了來少許騎軍,快進快出,不足為慮。”

  “你是覺得不足為慮,但塢堡帥愚昧無知,看到匈奴兵,不辨多少,就會心慌意亂,以為明公大敗。”

  “南邊還有條峽谷吧?昔年曹孟德征高干,便走此路,有《苦寒行》詩曰…”

  “別念了,那條路更難走,已多年無人行經。”

  “大佬”們不說話,中低級幕僚竊竊私語,討論得非常熱烈。

  “明公,形勢如此明了,該堵就堵。涉縣那邊,或可派府兵一行,仆不才,愿往涉縣一行。”郗鑒主動請纓道。

  邵勛轉身看向張賓,問道:“孟孫,為何不發一言?”

  張賓拱了拱手,道:“明公已知取勝之機,仆何復多言?”

  “哦?”邵勛笑了,問道:“此機何在?”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張賓一副“謎語人”做派。

  邵勛笑而不語。

  又到我擅長的環節了,只是代價有點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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