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吃肉是一件奢侈的事,能吃帶葷腥的湯水,比一般富戶都強上不少了。
“蘿卜燉肉快好了,衛哥兒,你嘗一下,看看咸淡。”
灶臺焰火旺盛,衛圖挪了一下屁股底下的馬扎,向后退了幾步,停止了添柴。
這時,廚娘杏花一臉笑意的看著衛圖,用木瓢舀出了一碗底的菜,朝衛圖遞了過去。
有道是。
廚子不偷,五谷不收。
做飯的廚娘想要不偷吃,根本止不住。杏花偷吃,李家主母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左右偷不了多少吃的。
“好。”望著碗底的幾塊煮熟的豬肉,衛圖喉嚨滾動了幾下,飛快的瞄了一眼窗外,見無人后便大口吞咽了起來。
短短片刻。
碗底的蘿卜和肉,被衛圖舔了個精光。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吃蘿卜燉肉了?”衛圖將碗放在案上,好奇的問起了廚娘杏花。
李宅主家吃肉也不多,一旬兩次,也就是五天一次。
而距離杏花上次做肉食才過了兩天。
整日吃肉,李家不是沒這個錢,但做這等事,對富戶來說就是敗壞家業,死后會受祖宗責罵。
李家發家也就百年左右,由李家先祖做游商一步步積攢起來的家業。
“大少爺從府城游學回來了,大奶奶高興,讓我昨個去肉鋪割了兩斤肉。”
廚娘杏花回道。
“大少爺?”衛圖心中一動,想起了那個年少的玩伴。
可惜。
時過境遷。
主仆之別漸漸分明。
即使有往日情誼,但他見到大少爺,還是要稱呼為少爺,以別主仆。
“你待會幫我給大奶奶告個假,我有事出去一趟。”
衛圖添了把柴后,起身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煙灰,說道。
李家大奶奶治家雖然嚴謹,但只要完成職責內的活計,忙里偷閑不是大事。
衛圖說是告假,也只是給主家打聲招呼。
“沒問題…”廚娘杏花應了一聲,手持鐵勺開始炒制下一道菜。
但她話剛說完后,就“哎呦”一聲,滿臉通紅、瞪了一眼提步離開灶房的衛圖。
適才,衛圖掐了一下她的屁股。
鄉下人,哪有什么禮義廉恥,她和衛圖在幾年前就“眉目傳情”了,只等大奶奶寬允,然后結婚成家。
離開李宅,衛圖沒有著急直接前往黃家,而是取出自己這些年攢的工錢,跑到了胭脂鋪。
二姑衛葒嫁到黃家的最初幾年,和他家里走的還近,每隔一段時間,回來省親一次。
但最近這十來年,走動的越來越少了,四年前祖父母去世后,就只回了衛家兩次。
其中一次還是辦喪。
這次求二姑衛葒辦事,衛圖也不想遭人白眼,提禮去總好過空手去。
米糧布匹黃宅不缺。
他能送的,也只有婦人用的胭脂水粉了。
“店家,便宜的胭脂水粉都有哪些…”
猶豫片刻,衛圖咬牙走進了胭脂鋪,問起了價格。
胭脂水粉向來價值不低,他手上的存錢,高檔的胭脂連碰都不敢碰。
“便宜的?”店家打量了衛圖一眼,見衛圖一身縫補的粗布灰衣,心里頓時有了數。
他從置物柜上取了一個錦盒,說道:“這是金燕脂,一盒五錢,夠用兩個月的了。”
“若小哥準備送禮,這金燕脂就比較適合。”
店家頓了頓聲,補充道:“本店還有更便宜的胭脂,譬如紫云脂,三錢一盒,但那胭脂送禮難免失了妥當…”
“就選金燕脂。”衛圖思忖片刻,點了點頭,掏出五個“當千文”的大錢放在了柜臺上。
二姑衛葒是黃宅貴婦,去胭脂鋪的次數比他多得多,他要是送紫云脂,衛葒即使明面上不說,心里也會不喜。
禮重,情意才重!
其外,紫云脂既然是胭脂鋪最便宜的胭脂,那么以衛葒的地位,涂抹這胭脂的概率就會很低。
送的紫云脂,也會被其束之高閣。
至于講價…
都是鄉里鄉親,胭脂鋪要是欺客,生意可做不長久。
來到這古代,唯一讓衛圖感到不錯的,就是古代的信譽環境,除了卑鄙的外鄉人,本鄉人極少有欺詐行徑。
這種大型店鋪,也很少允許客人去講價,都是明碼標價。
衛圖缺錢,但還不至于為了幾個銅子耽擱時間。
“這就給您打包。”店家笑呵呵道。
少傾,衛圖提著禮盒,來到了一官邸林立的街道。
相較李宅,黃宅的黃老爺財力更雄,也更富庶,所在的勝業坊都是青木縣達官貴人的居所。
找到匾額為“黃”的府邸,衛圖敲響側門,對門子道明了來意。
“二奶奶的家里人?先在轎廳等著,我通傳內院的丫鬟一聲。”
門子讓開身位,讓衛圖坐在了轎廳,然后動身朝黃宅的內院方向走去。
轎廳,是大戶人家擱置轎子的地方,都位于前院。
衛圖等待片刻,在一個名叫“青荷”的丫鬟帶領下,來到了前院的一處廂房,等待二姑衛葒。
大戶人家規矩嚴,并不允許外人,尤其男子進入內院。
等了大概半刻鐘,一個模樣艷麗,肌膚如羊脂般的美婦人推開廂房木門,走了進來。
其身后還跟著兩個丫鬟,其中一個,便是先前引路的“青荷”。
“衛圖你怎么來找二姑了?可是家里出了事情?”衛葒坐在廂房桌旁的杌凳上,喝了一口丫鬟倒的茶水,笑吟吟道。
“家里并未出事。”衛圖起身,不再坐下,微躬了一下身子,說道:“這次來找二姑,是我有事求一下二姑。”
盡管他被衛豹賣到了李宅,但和家里的聯系并未斷絕。
衛豹賣他,也是迫于無奈。
六年前赤龍翻身,慶豐府大旱,幾近顆粒無收,到李宅討口吃的,總好過在家里餓死。
衛葒笑容一停,將茶盞放在桌上,目光凌厲的看著衛圖,雖沒說什么重話,但此般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
衛豹有事,她這個做妹妹的還能幫忖一二,顧及兄妹情誼。
但一個侄子…
“這是侄兒買的胭脂,還請二姑收下…”
衛圖拿出禮盒,放在了八仙桌上,將其推向了衛葒所在的方向。
見到禮物,衛葒的臉色好看了一些,知道衛圖不是一個不曉廉恥、不知禮節的人。
嫁入黃家多年,她已是黃家婦,而不是衛家人。
“有什么事?”
“要是能幫上忙,二姑會盡可能幫你,要是幫不上…”
衛葒搖了搖頭,沒有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