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來而不往非禮也
靈溪鎮，方府。
不過剛過卯時三刻，藥堂小郎中謝平已是在方府門口等候。
今日屋外秋風格外得涼，方師爺用膳也慢了些許...
但謝平卻不敢埋怨。
前些天。
藥堂一位“心善”的師兄聽聞方師爺受傷，便把照顧方師爺的重任交給了他。
言稱，方立乃是清源觀二品弟子，有消息稱他不日就能晉升觀主親傳弟子，讓謝平好生醫治這位爺。
或許將來就能因此事升職受益。
謝平當然是感激涕零！
只是真正到了方府，為方師爺診治過后，他才明白了師兄的險惡心思！
“這清源觀里的人，一個都不能信！”
秋日寒風中，謝平狠狠哆嗦了下，縮著脖子將兩臂搓熱。
只是隨著時間過去，手中那只藥箱似乎愈發沉重。
良久，屋內才傳來婦人的清冷喝聲。
“時間不早了！讓他進來吧！”
“嘎吱！”丫鬟應聲推開門，低眉順眼垂手而立，站在門口。
謝平瞥了眼少女烏青的手臂，不動聲色邁了進去。
可剛踏入院內，就聽見二進庭院里傳來碗碟落地碎裂的聲響！
隨即傳來的一聲爆喝，讓謝平的腳步生生止住，門口丫鬟身體下意識地一顫。
“賤婢！你這白粥里竟是一點鹽也不放！”
“是咱家吃不起鹽嗎？！”
“還是你想淡死老子！”
“老子把你從春風樓里贖出來，你就這么報答老子？！”
話音剛落，院里就響起鞭子破空聲！
女子一聲慘叫，跌落在地，急忙告罪：“老爺饒命！小翠這就去重做！”
“啊！老爺不要！”
目光穿過中門，謝平隱隱看到一高瘦男子赤著上身，以左臂揮鞭，蠻狠抽打著伏跪在地的侍女。
不過片刻，那粉裙侍女已然皮開肉綻、渾身是血！
謝平拳頭微微攥緊，牙齒咯咯作響...也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生氣。
“老爺！小翠知道錯了！”
“小翠知道錯了！”
名為小翠的侍女抱頭蜷縮在地，卻不敢避！她凄慘地躺在地上大叫哭泣，卻迎來了更暴烈的鞭打！
“老爺，算了，算了！”
“你再抽她，就得把她抽死了！”
謝平知道，這是方府最受寵的妾室安夫人發了話，頓時暗松口氣，邁步走進了院中。
“這等蠢貨，拖下去，送回春風樓就是！”安氏連忙勸慰道：“如此也眼不見，心不煩。老爺可別氣壞了身子！”
安氏給那人喂了顆葡萄。
紫裙雍容華美，卻又極為修身，使她傲人身材一覽無遺，胸前鼓脹，臀瓣兒微翹，勾的方立大手悄然從背后偷襲。
“夫人說的是極！”
“知我者，夫人也。”
方立手背輕撫安氏的俏臉，萬分寵溺道。
地上，那侍女衣裙染血昏死過去，被方府老撲抬走...謝平眼觀鼻鼻觀心，仿佛眼前空無一物。
這種恭順態度，極大地滿足了方立的自尊心。
方立不由輕笑一聲，點頭示意謝平為他更換右臂石膏。
而后者，在恭敬行禮問候兩人后，徑直來到方立身側，半跪著將方立右臂包裹著的石膏徐徐剪下。
動作輕巧，小心翼翼，目不轉睛盯著，額頭隱隱冒汗...
他剪著那塊石膏，就像是在拆炸彈！
可意外終究還是發生了。
鐵剪不小心戳到了方立的手臂，頓時發出微弱的金鐵之聲。
謝平驚恐地抬起頭，與此同時，視線中一只手掌快速放大！
他重重飛了出去！
“該死的東西！”
“一個兩個，都笨手笨腳！這方府今天是怎么了！啊？！”
方立勃然大怒，站起身，緩緩走向謝平。
謝平半邊臉都腫脹起來，狼狽倒地，向著后方爬去。
心中卻是咆哮出聲！
‘分明是你伸手去拿茶杯！自己身體抖了下，才讓我剪刀碰上的！’
‘這關我何事！！’
雖然心中早已將方立殺死了一萬次，可他嘴上卻是求饒道：“方師爺！方師爺饒命啊！”
安氏坐著喝茶，不敢再開口相幫。
她隱約感覺，老爺這兩天有些不對勁，像是記恨上了什么人。
“今日伍師兄來探望老子傷情，馬上就要到了！”
“可你這該死的庸醫，卻連個石膏都剪不好！莫非是想讓我光著膀子迎接師兄？！”
“那可是大不敬！”方立喝罵道：“蠢貨！我看你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啊！”
火辣辣的鞭子抽在謝平背后，頓時皮開肉綻。
“方師爺！我師父師從陸棠師爺，還請高抬貴手！啊！”
“還敢威脅我？！”
“陸棠那老貨，他算個鳥！”
可下一刻，
當方立將鞭子高高舉起即將落下時，方府地面卻像是震動了下。
咚！！
石桌上，茶杯晃動，茶湯泛起漣漪。
方立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而桌邊，安氏已是驚疑起身，徑直走到門前。
咚！！！
地面微顫，安夫人的心跟著一顫。
她強忍懼意，嬌俏的身影探出門外。
遠處，一道被人群簇擁著的身影，從巷口走來。包子鋪的徐娘子扭著腰走在前頭，向著方府方向遙遙一指。
安夫人不屑地瞥了那女人一眼，目光凝向女人身后，不由捂嘴倒抽一口冷氣。
她看見了一頭如小山般大的黑虎！
一名灰袍道士，低著頭扛著那頭黑虎走來，身型并不魁梧，卻像是充斥著爆炸性的力量！
“夫君！你快來看啊！”
安氏轉過身，卻見方立已然站在了門口，望向那道灰袍身影的目光中，滿是震驚！
那頭惡虎他認得！
前天夜里，他丟下幾名隨行雜役弟子，這才得以逃出生天！
而那道人身影！他更是熟悉！
這幾天里，他幾乎是每天盯著那人在田間勞作的身影，又怎能不熟悉！
“宋...宋鈺！”方立面容幾乎扭曲，在門口叫喊道：“這不可能！”
身旁，安氏像是頭一次見夫君如此失態，心中困惑，不由再次向那人打量去。
正巧看見宋鈺目光邪異乖戾，抬頭朝這處望來。
她眼中眸光閃動，下意識咬起指甲。
“好俊。”
一路尾隨的圍觀群眾見宋鈺停下腳步，紛紛站成一圈，圍住了方府。
交頭接耳，眼中都帶著好奇。
“方師兄！！”宋鈺直視著方立，目光冷冽道：“師弟聽聞師兄為這惡虎所傷，頓時心頭火起，連夜上山殺了這惡虎！想作為賀禮送予師兄！”
“還請師兄笑納！！”
話音剛落，他雙臂猛地向前一擲！竟是直接將黑虎向著方府砸去！！
沒有半句廢話！
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直接告訴你，小爺今天是給你送禮來了！！
人群中頓時傳來一片驚呼！！
他們眼睜睜看著小道長暴起發難！那頭黑虎，如隕石天降般，攜沛然之勢墜向方府！
轟！！！
在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中，方府左側院墻被徹底砸爛！
磚石四濺！塵土激揚！
院墻后的馬廄整個倒塌，兩匹名貴的黑色駿馬沒有半點痛苦地橫死！
墻塌瞬間，方立用身體護住小妾，并未讓她被激射而來的碎石傷到。但懷中的安氏，面色已然蒼白如紙，嬌軀顫抖，幾乎丟了魂！
門前。
圍觀群眾先是雅雀無聲，隨后被幼童的哭聲驚醒，倏忽像是煮開的水忽然沸騰了起來！
方府竟被人砸了！！
還是被這模樣清秀的清源觀小道長砸的！
任誰都能看出，這出身清源觀的兩位道長，有著私仇！
這定是年度大瓜！！
他們竊竊私語，紛紛打聽起這位小道長的身份！
如此年輕！如此勇武！
清源觀上何時又出了這等厲害人物！！
在二進院門前站著的謝平，看著眼前這一幕，胸膛劇烈起伏。
他死死攥緊拳頭，面色漲紅，眸中閃過一絲快意！
仿佛那道負手而立、風輕云淡般站在方府前的身影，不是別人，而是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