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漫漫。
流雪山上空,那可怕的舊日之主降臨之后,相比于二皇子等人的絕望無助,夏侯狩則是欣喜若狂。
“哈哈哈…”
這一刻,夏侯狩忍不住放聲狂笑起來。
埋藏在心中一千多年的夙愿即將達成,永夜人族的覆滅近在咫尺,他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激動。
“偉大的舊日之主…”
夏侯狩當即飛向了那偉岸的舊日之主,態度恭敬至極。
他正要說話時,卻是發現前方陡然憑空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舊日,你來做什么?”
那平靜淡然的語氣,仿佛面對的是同層次人物一般,毫無波瀾,甚至還有些質問的意味?
夏侯狩正要出手,卻是感覺到無形的力量陡然誕生,無法抗拒的力量瞬間將他的右臂卸了下來。
那只屬于舊日之主的手臂,也不復過去的可怕,反而連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當即安安靜靜地飛向舊日之主。
“不…”夏侯狩渾身顫抖,卻無法動彈絲毫。
這一刻,他原本滿是狂喜的心中,徹底冷卻了下來,他也意識到眼前這一幕到底意味著什么了。
只見那一只手臂飛到了舊日之主的面前,融入了那黑暗混沌的火焰之中,而舊日之主也活動了一下肩膀,似乎在適應這只失而復得的手臂。
隨即,舊日之主才開口道:“彼岸,你不也來到永夜了?”
“我來,是因為你要來。”
林越淡聲道:“看來你對我們當初的賭約不太服氣,那就再賭一次,我也準許你恢復身軀,這次你若是輸了,就老老實實地繼承太初神位,去履行責任。”
周圍的眾人聞言,一個個都愣住了。
這舊日之主,居然稱呼林越為‘彼岸’?
彼岸之主?!
二皇子雖然吃驚,但也并不覺得太過離譜。
畢竟,夏鴻峰夫婦僅僅是抱著試試的心態,通過懷孕帶出來一個太古人族,就能在這等艱難的條件下,以終極之道證道超脫。
這等機率,簡直小到可以忽略!
但如果是彼岸之主自己主動出來的,那就合理了。
也就是說,因為舊日之主要來,所以彼岸之主才來到了永夜?
據傳彼岸之主是三大太初之子之中最為超然的,更是煉制出了彼岸天鐘這等終極神器,堪稱無所不知,所以另外兩位太初之子都不是其對手。
近乎全知的存在,推算到舊日之主要降臨永夜,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舊日之主默然不語。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道:“果然還是瞞不過你,我想過你能推算到我的計劃,但沒想到你居然不惜以身入局,也要來阻止我?”
“我當然要阻止你。”
林越淡漠道:“按照賭約,你和閻浮早已輸給我,你們兩人之間的賭斗,最終你也會輸,你是想毀約?”
“我沒想毀約。”舊日之主低沉道:“我承認…我不如你,最終也會輸給閻浮,但我不想繼承太初的神位,失去自我,只為了開天辟地,化身所謂的規則。”
“人族,確實如此。”
林越平淡頷首道:“上一任太初創造出人族,培養出人族作為太初之子,但恐怕也沒想到人心如此復雜,你這位太初之子居然不愿意繼承祂的神位,不愿意失去自我。”
“你們不也一樣?”舊日之主沉聲道:“你和閻浮就愿意了嗎?”
“但你輸了。”
林越有些嘲弄地說道:“堂堂舊日之主,準備學凡人小孩子耍賴?”
他見舊日之主沉默,冷聲道:“天地有盡時,太古時代對這世界的負擔有多重,你很清楚,若是不想天地就此徹底毀滅,就必須重新開天辟地,你打算讓一切都跟著你陪葬?”
“我沒這么想。”
舊日之主低沉道:“我只是想讓永夜再延長久一些,在天地走到盡頭之前,我再試著培養出一位新的太初之子。”
“然后讓他代替你?”林越微微挑眉,“你怎么確定,他就一定愿意呢?”
“我自然會做好準備。”
舊日之主緩緩道:“這一點并不在賭約范圍之內,你和閻浮也要阻止我嗎?”
“永夜拖得越久,對天地的傷害越大。”林越漠然道:“更何況,即使永夜這方完善的天地能夠誕生以終極之道證道超脫的存在,但如今天地法則越發隱晦,掌握終極之道的難度更是大了千倍萬倍!”
他注視著舊日之主,緩緩道:“太古時期經歷了多少年?永夜降臨才過去幾萬年?僅僅這么短的時間內,想誕生新的太初之子,已經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舊日之主深吸一口氣,說道:“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至少要讓我試試吧?”
“試試?”林越看著他。
“一萬年。”
舊日之主低沉地說道:“就一萬年,我會從舊日世界引渡出一批批天才,由我來親自教導,一萬年時間,若是還培養不出新的太初之子,我就履行約定,由我去開天辟地。”
林越沉吟不語。
舊日之主皺了皺眉頭,說道:“僅僅一萬年,對天地的傷害不會太大,頂多開天辟地更難些罷了。”
“好,就一萬年。”
林越淡淡點頭,說道:“這一萬年時間,我也會留在永夜,一萬年后,我再回彼岸。”
“隨你。”舊日之主不在意,只是問道:“不過,你本體都出來了,你還回得去?”
“我即使分化意識本質,也能維持住太初之子的位格。”
林越平靜道:“彼岸世界的彼岸神殿內,我留下了一道分身,當初我也只是將一半的意識借助輪回,以懷孕胚胎這種方式離開了彼岸世界,但世界壁壘的隔絕也無法斷開彼岸天鐘傳遞的訊息,現在我只要找尋一處世界壁壘的薄弱點,隨時都能配合彼岸世界的分身回去。”
舊日之主緩緩搖頭,嘆息道:“我們三個之中,還是你方法多。”
林越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要培養新的太初之子,我不攔你,但這一萬年內,你不得太過分,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你都親自留下來監督了,我還能怎么樣?”舊日之主嘆了口氣。
“你自己處理吧。”
林越隨意瞥了一眼夏侯狩,說道:“你的這枚棋子,就由我來替你處理了。”
“隨你。”舊日之主自然毫不在意。
林越轉頭看向了二皇子、總殿主等人,說道:“先隨我回大雍吧。”
說罷,他一揮袖袍,當即便帶著幾人回到了帝鴻城的夏王府內。
庭院內,幾人都出現在了這里。
與此同時,夏鴻峰也幾乎同時出現在了庭院內。
“人祖?”
二皇子微微一怔,隨即驚喜道:“原來你沒死?”
夏鴻峰也是愣了一下,隨即看到林越,才意識到了什么,又驚又喜地說道:“越兒,你難道已經…”
“別亂說話,他是那位彼岸之主轉世。”二皇子擔心夏鴻峰真的以父親自居,折辱了這位彼岸之主,那可就麻煩了。
彼岸之主?
夏鴻峰也嚇了一跳,懷個孕把彼岸之主帶出來了?
“對,我成功了。”
林越卻是露出一絲笑意,說道:“不用在意,我雖然是彼岸之主一半的意識轉世,但并無過去的記憶,直到超脫的那一刻,記憶才完全恢復,所以我依然是林越,待我回去與分身合一,我也還是我,林越仍然是我的身份。”
二皇子乃是心相一脈的神主之子,自然明白他這番話的意思,不由得松了口氣。
他這才輕松了幾分,看向夏鴻峰,疑惑道:“人祖,我見那夏鴻峰帶著舊日神罰前來,我以為你已經被他殺了,你居然沒事?”
“是舊日神罰在保我。”人祖說道:“我之前也不懂舊日神罰為什么保我,現在看來,恐怕是因為越兒吧。”
林越笑了笑,說道:“從某方面來說,對于我等太初之子,終極神器還要超出我們本身的能力范疇,否則我們又何必打造終極神器呢?”
“而舊日神罰,就是一件最擅長窺探本質的終極神器。”
他瞥了一眼旁邊被禁錮的夏侯狩,說道:“舊日神罰恐怕也是發現了我的意識本質乃是太初之子層面的,懷疑我是彼岸之主轉世,不敢得罪我,更不想給自己的主人惹事,所以才特意保住了我父親。”
“原來如此…”夏鴻峰恍然,“我還以為舊日神罰因為這幾萬年的相處,看上了我呢。”
林越啞然失笑,說道:“舊日神罰可是跟了舊日之主一整個太古時代,那可是以億年為單位的,又豈會因為幾萬年的分離就變心?”
“哈哈哈…我就這么一說。”夏鴻峰倒是毫無羞愧地大笑起來。
“林越。”
二皇子看了一眼夏侯狩,問道:“你打算怎么處理他?”
林越看了一眼夏侯狩,搖頭道:“他也只是一個可憐人罷了,讓他去人祖殿見見他父親的牌位,就讓他去輪回吧,我會抹除他的一切記憶。”
他得到了夏侯狩的記憶,自然明白中間發生了多少誤會,也明白很多錯其實也都在于人族。
即使要讓夏侯狩消失,也應該讓這個可憐人最后去拜一拜他父親的牌位。
“去吧。”
他一揮袖,眼神復雜的夏侯狩便消失無蹤了。
以他如今的本事,無論夏侯狩在哪里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也翻不起任何浪花。
“那…我永夜人族呢?”二皇子有些忐忑地看著他。
“放心。”
林越笑了笑,說道:“一萬年后,我就會打通永夜與彼岸世界的通道,到時候,便將永夜人族包括輪回中的那些人,都送到彼岸世界去。”
他輕輕搖頭,感嘆道:“說到底,永夜人族也是人族,只是被利用才在這永夜經受苦難。”
“好…好…”二皇子不由得笑著流下了眼淚。
這么多年的苦難和絕望,掙扎到今日,終于在漫漫長夜之后看到曙光,他又豈能不激動落淚?
“放心,彼岸世界雖然沒那么完美,但一次次輪回,也能洗清人心的蒙塵與欲念。”
林越笑了笑,“一萬年后,各位就知道了。”
“那…”夏鴻峰忍不住問道:“你母親林見鹿呢?”
“她是我過去最信任的一位神主之子。”
林越笑了笑,說道:“當初我發現舊日可能要毀約,就將她從彼岸世界送了出來,所以后來我才能借助她懷孕離開彼岸世界,這也算是偷了規則的漏洞。”
他笑著看了夏鴻峰一眼,說道:“她神魂之中有彼岸天鐘的印記,當年就被彼岸天鐘召了回去,你若是想見她,到時候我先送你回去。”
“好,那就好。”夏鴻峰松了口氣。
待林越與眾人又說了幾句之后,便轉身離去了。
他還有不少事情要做。
比如幫助百里鳳至恢復神魂,比如幫助恒國公延長壽命,比如幫師尊解除妖化…
這些事情對于他而言,都已經可以輕易辦到了。
這一刻,晦暗的天邊有第一縷陽光穿透夜幕,萬物開始蘇醒。
漫漫長夜,終有盡頭。
而盡頭,便是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