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為了回報大長老一番善意。”林蘇舉起酒杯跟他輕輕一碰,一口喝盡。
大長老再倒一杯:“公子赤誠之人,老朽也坦誠相告。公子繁花城一首妙曲出口之際,關于公子的資料已然送到老朽案頭,老朽知道公子何許人也,亦知道公子行走仙域大世界,所求者為何。”
林蘇目光抬起,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大長老道:“族主有意,讓老朽跟公子套套近乎,借公子之手為我千靈山做一些事情,但是,老朽以為,面對赤誠之人,不玩花招才是尊重,老朽坦言相告,我千靈山有一難題,若公子愿意再施援手,千靈山長老之上計八千四百余人,愿在即將到來的無心大劫中,為公子戰上一場!”
林蘇輕輕一笑:“大長老之坦誠,出乎晚輩意料之外。”
大長老目光慢慢抬起:“公子可愿接受這份交易?”
林蘇道:“為你解一題,你舉族為我一戰,此份交易之重,無與倫比,我有何理由不接受?請長老告知,這道難題究竟難到何種程度…”
實話實說,林蘇縱然智驚天下,觀天下如觀掌中紋,但也不可能猜到千靈山這道難題是什么。
然而,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這道難題一定難到極致。
否則,千靈山何至于用“舉族為他一戰”來作交易?
大長老道:“此道難題由來已久,近來更甚…”
何種難題?
且聽他慢慢道來…
千靈山后,背靠南荒不死淵。
不死淵中多的是不死生物,這些不該存在于人世間的怪物,對千靈山形成了巨大的威脅,千靈山雖然盡是妖物,但妖物也能死的,而那些不死怪物卻是不死的,如此一來,千靈山在他們手下損傷慘重,無數的妖物被他們抓走,殺害,他們甚至已經出淵,占領了千靈山的后山。
那后山,是千靈山真正的靈氣匯聚之地,現在卻被不死生物占據。
千靈山組成了規模龐大的軍隊,跟他們年年打,日日打,打來打去打了個寂寞,妖族這邊的人死了,是真的死了,那邊的人,你殺他千百回,過幾年人家又在戰場上耀武揚威。
千靈山就這樣被動著,被欺負著,看不到什么希望。
但是,從去年開始,一條消息震動了整個仙域大世界,道宗對邪凰一族展開了大決戰,真正破解了《不死經》。
這讓千靈山看到了希望。
他們為何明知道宗不是個好東西,明知道跟道宗合作會成為道宗的替罪羊,也依然要跟道宗合作?
道宗三百年的那一策(菩提奪尋)只是表面原因。
要解決其實也并不太難,送個圣女嫁過去,向道宗示個好,幫道宗做些事情,道宗也不好真的斷了他們的靈氣,日子暫時還過得下去——當然,是頂著道宗明晃晃的威懾,維持表面的平和。
真正的深層次原因就嚴峻得多了。
就是解決不死淵之禍。
道宗擁有殺死不死怪物的特殊法門。
千靈山希望借助道宗的力量,解決這個后顧之憂。
要求跟道宗提了,道宗也給出了條件。
然而,這條件苛刻得根本無法接受,按照他們的條件,只要一答應,千靈山基本上就是道宗的外門。
事情就陷入了僵局。
昨夜,林蘇請動了一尊傳說級別的大佛,將道宗制約千靈山的關鍵棋局給廢了,千靈山事實上擺脫了道宗的制約,但是,同時也將不死淵這道難題變成了無解之題。
為啥?
雖然“無”出手拿走了末路菩提,沒有人敢找“無”報復,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這是為千靈山出頭啊。
賬得算到千靈山頭上。
千靈山不在乎背這個鍋,但是,卻也堵截了跟道宗繼續談判,取得《不死經》破解之法的路。
所以…
大長老舉起酒杯,正式提出了解題思路:“林公子,能否再請那位出個手,助我千靈山,一舉清除不死淵那些不死之物?”
不死怪物!
常規戰力根本不足以清除,但無,卻是最不常規的力量。
在他流傳于世的傳奇戰績中,就包含了一次針對不死生物的出手,傳言不死的生物,在他手下無法復生,有人言,這是時空之妙用,時空改變了所有的規律,甚至改變了輪回道。
林蘇目光慢慢抬起:“道宗手握《不死經》破解之法,卻從不向外傳授?”
“那是當然,任何人手握這種妙法,都是奇貨可居,坐等那些飽受不死生物侵擾之宗門勢力求他們,豈能輕易傳人?”
林蘇輕輕一笑:“奇貨可居,誠然人性也!但是,用在權謀之中,卻是大忌,道宗,將利己用到了極致,卻并非有格局之宗!”
“奇貨可居用于權謀之中乃是大忌么?”大長老眉頭緊鎖。
林蘇道:“道宗身懷利器,可取一時之利,一地之利,但是,也正因為他身懷利器,必遭無間門針對,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這破解之法公之于眾,引發天下人,針對不死之物群起而攻,如此簡單的借勢,他們竟然因為貪圖一點蠅頭小利而放棄,真正是鼠目寸光,難成大器。”
大長老目光閃爍:“公子的意思是…老朽可以用公子這番話,嘗試著打動道宗之人?讓他們向我千靈山傳授這項秘技?也間接為他們分擔無間門的壓力?”
林蘇笑了:“道宗那邊,你們不必去了!”
“那…”
林蘇托起酒杯:“長老可知道,道宗那破解之法,是何人所授?”
大長老心頭大跳:“難道…難道是…”
“沒錯!《不死經》破解之法,乃是我林蘇傳授給他們的!既然能夠傳授給他們,自然也可以傳授給你們!”
大長老猛然站起:“老朽請公子授此法!”
林蘇輕輕搖頭…
每次搖頭,大長老的心就跟著擺,每次擺,都涼上幾分…
“公子!老朽已經說過,千靈山舉族可為公子一戰!如果公子還要其他的,也只管開口…”
林蘇道:“大長老領會錯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不給你們傳授,我只是不單獨給你們傳授。”
大長老有點懵:“何意?”
“承此法者,會遭到無間門的針對,也會遭到那些跟無間門有染之人針對,甚至會遭到跟無間門無關,僅僅是修習《不死經》之人的針對,所以,千靈山,莫要當這個出頭鳥。”林蘇道:“我于繁花城當眾公開這條秘法!”
當眾公開?
天啊!
如此萬金難求的秘法,就這樣公開,任何人都可以學?免費學?
這就是他的格局?
林蘇一步踏出桃峰,空中回頭,輕輕一笑:“大長老,你不妨帶上族中頂級長老,現場一聽!”
轟地一聲,整座千靈山完全震動…
族中近萬長老,幾乎在同一時間,出谷!
繁花城,三月初。
繁花正似錦,碧水正東流。
天邊云動,一條萬里春江從千靈山最深處綿延而出,春江之上,一人白衣如雪,飄然若仙。
此人橫笛于唇前,一曲《山歌好比春江水》動地而來。
繁花城,路人止步,坐者起身,舞榭歌臺同一時間靜音。
無數女人推開窗戶,感受著大清早的這一份福利。
個個心頭澎湃。
靈湖之上,百舸回頭。
剛剛飛出繁花城的數百修行人,也同時停在空中。
“林蘇!竟然是他!”
“是,這首《山歌好比春江水》乃是他身份敗露、離開仙都之時吹的那一曲,這幅獨特的春江孤影、妙曲橫空的影象已經‘仙都流云居’妙手繪云霞,流傳天下各域,人盡皆知,幾乎可以算是他的身份招牌了。”
“這小子是越來越猖狂了!”
“是啊,心懷鬼胎的異域之人進入仙域大世界也是有的,但幾乎全都是一個模板,縮起頭來當烏龜,幾曾見到他這幅模樣,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而且還唯恐他人不知?”
“事出反常必有妖,靜觀其變。”
這是那些修行人的感覺。
繁花城那些青樓花魁、大家閨秀就不這么看了,癡癡地看著天空這條風彩照人的身影,聽著從他笛中流出的醉人之樂,一時之間忘乎所以。
而她們對面的一些風流公子,唯有暗暗嘆息,這個混賬王八蛋,一大早又攪這一池春水…
沒有人知道,林蘇今日以他最張揚的姿態出現繁花城上方,根本目的只有一個:聚焦全城視線!
一曲終了,林蘇的聲音破空而下,覆蓋千里之地:“近日,各地不死生物肆虐,我林蘇,不忍生靈涂炭,是故,將《不死經》破解之法公之天下,助力天下宗門,真正剿滅無惡不作的不死生物。”
轟地一聲,一座酒樓之中,一人長身而起,他的身下,椅子直接成灰。
此人臉色完全改變。
酒樓之中,有片刻的石化,但突然之間,轟然大作…
“《不死經》破解之法?他要公之于眾?這是真的嗎?”
“頂級秘法,當眾公開?這怎么可能?”
“不是說此秘法只有道宗才擁有嗎?他如何得知?這不可能是真的…”
幾乎在一瞬間,千里之內,無數的修行人同時飛起,用最快的速度射向繁花城。
《生死經》破解之法,不管是什么人都有興趣的,只要在江湖上混著,就不可避免地會在某一階段遇到不死生物,知道了破解之法,興許也就多了一條命,誰人肯錯過?
西邊三百里外,一座山峰突然爆裂,一個全身是土的老人沖天而起,也入了繁花城,這位老人在這山峰中隱居閉關整整四百年,也因為這突然傳來的消息,而入繁花城。
更何況其他人?
一時之間,繁花城比剛才多了足足一倍的人口,還有更多人從四面八方而來。
空氣完全撕裂,天地徹底混亂…
就連千靈山的人都吃驚了,他們都不知道,這四周的山峰之上,竟然隱藏了如此多的隱士。
林蘇的手輕輕滑過長空,一段玄奧絕倫的妙法出現于天際…
所有人同時鴉雀無聲,全都聚精會神感應著這道法則之玄妙…
一人傳道,數千萬人同參…
《不死經》玄而又玄的底褲被扒下。
基本原理被說透。
破解之法一二三…
清晰明白,而且還不是特別復雜,只要掌握的這種方法,只要你的真實修為在修習《不死經》的不死怪物之上,你完全可以殺掉這怪物,而且此斬殺是真殺,此怪物不會再重生。
天下間從來沒有哪種秘法,被人在數千萬人的公開場合講解。
更沒有哪種秘法,被人用如此方式破功。
是的,這種破功的方式太決絕了。
講透了功法的基本原理,講透了破解之道,而且面對的是五湖四海的各域之人,除非此時此刻,某個修習《不死經》的超級巨頭站將出來,將這數千萬人一巴掌滅得干干凈凈,否則,最多三天時間,全天下各大宗門,都會通過各種渠道洞悉《不死經》的奧秘,掌握破解之法。
《不死經》這種傳自上古,號稱整個大世界最神秘、最頂級的秘法,被林蘇用這種爛屁Y的方式打下神壇。
它不再神秘。
它甚至不算高端。
為何?
因為它的破解之法,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
一門功法全天下人都知道命門所在,都知道破解之道,這門功法再高端,也會變成低端。
繁花城中…
千靈山宗主和各大長老全都欣喜若狂,以他們的造詣,自然知道這破解之法是真的!
有此破解之法,困擾他們上千年的后山危局,真正可解。
各個修行人也大多驚喜交集,所謂修行人,是博機緣的,走江湖嘛總會碰到些機緣,他們做夢都想不到,來一趟繁花城,竟然得到了一門破解《不死經》的法門。
當然,并不絕對,也有些人臉色大變,盯著空中的林蘇,后背冷汗涔涔。
他們,就是修習《不死經》或者被無間門灌注“不死之根”的無間門人。
是的,《不死經》并不是必須自己修習,除了高層自己修習之外,倒有大量的低層人,不是自己修習,而是植入組織的“不死之根”,批量造就的。
無間門有這樣的專門組織。
無間門下的不死軍團,也是用這種方式造就的。
他們親眼看到林蘇這個殺千刀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將他們賴以生存、引以為豪的不死之術破解,從此,他們就喪失了最大的底牌,泯然眾人也。
他們恨不得將這個混賬生吞活剝。
他們期待天空降下炸雷,將這個爛屁Y的炸得粉碎。
然而,所有的期待全都只是空想。
現實是,他們根本無法靠近林蘇,林蘇腳下看似只是春江,其實,那是時空長河的演繹。
五百里外…
已經接到宗主指令,撤出千里之外的道宗頂級長老孫長老虛空定位,盯著繁花城,眼中閃著莫測的光芒,雖然眼神莫測,但他臉上的鐵青卻也暴露了內心的基調。
這也是要將人生吞活剝的心態啊。
旁邊另一名頂級長老齊長老輕輕吐口氣:“竟然當眾公開,這混賬真是該死!”
孫長老眼皮輕輕一眨,似乎收盡諸天星光:“是啊,我宗得此妙法,不予公開,一方面固然是待價而沽,另一方面也是不愿就此與無間門結下不可解之結。而這小子,仗著有‘無’護身,無所顧慮,簡單粗暴一公開,我道宗圖謀破得干干凈凈,另一方面,也重創無間門!”
齊長老道:“當日他在道海之上,已然跟大長老明確交底,他向道宗獻出破解《不死經》之法,本是陽謀!其根本目的,就是削弱道宗的同時,也削弱無間門。今天是真正亮明立場了,他就是站在大蒼界護道人的角度上,面對我們兩宗同時亮劍!”
大蒼界,林蘇帶來的名詞。
也已經慢慢成為仙域大世界眾位高人口中的專用名詞。
特指無心海碧空城另一側的那方小世界。
道宗和無間門都是在那方小世界布局較為深遠的勢力。
也就成了林蘇的眼中釘。
往日這份敵意或許有所隱藏。
但今日,他不藏了。
他直接暴露!
當眾公開破解《不死經》之法,一方面挫敗道宗待價而沽的各種圖謀,另一方面,對無間門真正形成重創。
這就是林氏的出手。
他只要一出手,必定是石破天驚,影響深遠無邊。
兩位頂級長老,平生第一次真正領略,林氏的智謀。
十萬里之外,云起風飛。
一座行宮穿行于云層之上,一面戰旗插于行宮上,化為下方數千萬大軍頭頂的天空。
下方之軍,有正規人族軍隊,有無以計量的各類兇獸,更有大量的異族之人,還有兩支似乎是從地獄最深處拉出來的、瞅著就不象是活人的恐怖軍團。
這就是無間門的不死軍團。
而行宮之上,戰旗非常特異。
一片煙雨之中,一條金龍似乎時時都在游走。
這是三千年前煙雨皇朝的龍旗,跟目前煙雨皇朝的龍旗是有區別的。
區別在哪里?
三千年前的龍旗,只有煙雨金龍兩重元素。
而今日的煙雨皇朝龍旗,除了這兩樣之外,還有下方的八瓣青蓮。
這重區別,就表明了這支大軍的身份。
他們是三千年前五皇子、江王李無心的大軍!
洛無心跨界而回,涅槃重回,正位昔日五皇子,打著驅除國賊、恢復正統的旗號,以無間門為基,攻入煙雨皇朝,一日千里,如日中天。
一支原本不是正規軍的部隊,為何有如此驚人的戰力?
只因為一點,李無心這位次神至尊真正重回了。
大戰一起,他的次神秘術第一時間掌控對方將領,輕輕松松將對方大軍變成自己的部下,遇到山間兇獸,次神秘術一出,兇獸王乖乖臣服,率領滿山兇獸,化為他的部下。
別的軍隊越打越少,而他的軍隊一出動,直接就是滾雪球。
一年多時間下來,這個巨大的雪球滾過煙雨皇朝億萬里山河,所到之處,城必下,人必殺,煙雨皇朝煙都已然完全亂套…
李無心也并不急。
大勢已在他。
今日,他要攻掠他生命中最想攻掠的一座宗門:青蓮宗。
前方三千里,就是青蓮宗所在地,青蓮圣湖。
就在此時,遠處一聲鷹鳴,一頭九級魔鷹破云而下,落在行宮之頂…
行宮之下,兩個正在對弈的年輕文士同時抬頭,在為他們倒茶的一個美女也抬起頭。
這三人,赫然都是林蘇的舊識。
李無心,面孔上還多少保留了些洛無心的特征。
君悅,依然是當年的面孔。
與李無心對弈之人,卻是紀察,是的,東域仙朝三皇子紀察。
紀察能夠混到與李無心對弈的地位,那是相當的傳奇。
無間門滲透各大皇室是常態,成功者有之,失敗者當然更多。
眾多被他們滲透的皇子,一旦失敗,十有八九都是死,即便沒有死,也因為喪失了唯一的身份籌碼,而被無間門視為廢物,從此再也沒有出頭之機。
然而,紀察這位失敗的皇子,硬是走出了一條新路。
他的身份敗露了,第一時間逃出了仙都。
他還沒有急于進無間門避難,而是展示了他的第二種技能,那就是智商。
他略施小計,拿下了白起。
白起是什么人?
西域靈朝的一位超級劍修,達到真象境界、劍道達到無矩之上,此人是青蓮宗的人,對無間門是有著巨大威脅的,而紀察,巧妙設計,棋盤落子,甚至連鳳長生都成為他棋盤中的棋子,借鳳長生之手重傷白起,然后趁白起重傷,給他打上次神烙印,在絕對不可能的情況下,為無間門收服一員大將。
無間門真正走到陽光下時,白起挾平定十城之功,已經正式歸入李無心門下,化身李無心護衛隊長,紀察當日的這一招妙手,也就不需要再隱瞞了,快速流傳全軍,也讓李無心真正有了興趣。
當即召見。
一番交流,一番探討,李無心竟然對這位詩酒風流的皇子,有了一種知己相逢的感覺。
于是,開始對紀察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