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大雪依舊在下,海寧城一連三日籠罩在大雪之中。
江灘一片銀白,義水北川一片銀白,林家一片銀白。
如果是往日,天降大雪,帶給民眾的只會是悲劇,因為大蒼之地,每次大雪,都意味著無數人凍死,但是,如今的海寧已經不一樣了。
大雪帶給民眾的不再是生存危機,反而是一種難得的體驗,民眾穿著厚實的皮毛穿過海寧江灘堅實的長堤,遙望山頂在白雪中綻放的紅梅,竟然能感受到愜意與無盡的美感。
人啊,都是這樣,貧困潦倒之時,喝涼水都塞牙,解決了生活的困境之后,才能發現生活中的美感。
他們第一次發現,原來下雪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
可以在雪中奔跑,摔倒也不疼。
可以雪中打雪仗,讓快樂的笑聲張揚起來。
可以憑欄遠眺,欣賞無邊動感的大雪飄入長江消于無形的動靜相宜…
與海寧的大雪不同,遙遠的墨心湖此刻宛若暖春。
碧綠的湖水與山周的紅花綠樹相映襯,美得宛若人間仙境,無數的亭臺樓閣從湖邊升起,構造巧奪天工。
亭臺之上,學子三五成群。
輕衣如楊柳,書香遍地。
這就是墨家。
墨家也是文道圣地。
圣地之后,一座九宮大陣將一整座山包了起來,薄霧升起,阻斷外界風云。
這里就是圣地中的圣地:墨心閣。
說是一閣,其實大得出奇。
光是閣外的墨柱,每一根的直徑都是七丈開外,這樣的墨柱,足有18根,十八根大如山岳的墨柱,共同撐起整個墨家的精華:墨心閣。
天邊霞光一閃,一根巨尺破空而來,巨尺之上,站著墨青。
直接飛入墨心閣。
墨心閣內無數人一眼望到,全都大呼:“圣女回來了!”
墨青當日離開墨心湖,是去參加青蓮論道的,這一去距今十個多月,幾乎跨越了整整一年。
她在青蓮論道上憑一己之力奪青蓮六百有余,乃是排名前三的青蓮宗師,早已轟動整個墨家。
為她準備的慶功酒在二月份就已經準備好了。
但是,她卻沒有回來。
墨家后輩子弟也都在打聽,圣女到底去了哪里。
上層只給了一個隱晦的回答:圣女觸發了靈機,在尋找一個至關重要的答案。
墨青是孤身上路的,連往日形影不離的貼身侍女小尺都沒帶,這會兒回來,小尺第一個跑了過來,跑到她面前差點哭了:“小姐,你可算回來了,你去哪兒了啊,怎么這么久?夫人都想小姐了…”
墨青摸摸她的腦袋:“去告訴夫人一聲,我先去見我爹,等會兒自去見她。”
身形一起,唰地一聲,沿著墨柱而上。
墨心閣的頂層,宛若群山之巔。
一座孤亭,立于山巔之上,似乎亙古以來,少有人至。
這就是墨家問心閣。
何謂問心閣?心有所疑,心有所痛,心有所悟,可入閣而問心。
說得似乎是閉關悟道之所,其實,它在墨家人心中是一個禁地,因為墨家幾千年來,入此閣者,無一例外都是自感罪孽深重之人,問心閣,真正的含義是面壁而思過。
墨潮在此閣一呆十三年,還是沒有走出自己的桎梏。
西列州,也稱葬州,關城,百萬民眾,87塊云晶!
這些詞匯在他心中盤旋往復,揮之不去。
當日關城城守本是軍方之人,于軍陣極有造詣,原本也該是人族的一代天驕,視他為恩師,雖然并非他嫡系弟子,也非墨家之人,卻是他墨潮視為弟子的人,弟子專程來到墨心湖,求他出山。
他這一出山,未能完成弟子的厚托,反而葬送了弟子的性命,葬送了百萬民眾的性命。
他總是忘不了弟子臨終的眼神,他更忘不了百萬民眾在魔族大軍鐵蹄之下的痛苦哀嚎。
這都是87塊云晶惹的禍。
這都是自己學術不夠惹的禍。
從那日起,他就將自己封禁于問心閣,思己過,也問來路。
關城城破,可重建。
但人死不能復生。
大錯既已鑄成,悔之無益,苦心算道,避免來日再錯——這是家主當日跟他說的話。
為了這句話,他將自己封鎖于問心閣,一鎖整整十三年。
墨家之道,立于構造之巔。
他要用一己之力破解算術上的這道無解之題,一旦成功,即便改不了前塵舊事,卻也福澤后世,這是慰藉百萬亡靈最好的祭品。
十三年來,他用了十萬張算紙。
禿了十七支寶筆。
熬白了滿頭黑發。
他隱約捕捉到了個規律,這個規律就是圓方之題最關鍵的答案,涉及圓之徑,方之長寬,但其中怎么一個對應法則,他還是一頭霧水。
就在此時,問心閣的門輕輕敲響…
墨潮從一堆紙中抬頭,有片刻的茫然…
誰會敲門?
外面傳來一個女聲:“爹爹,世間算術再立新宗,圓方之題,已然破解,女兒給爹爹帶來了破解之法。”
墨潮猛地彈起,手中筆直接落地,一步到了門邊,門大開。
門口的墨青雙目含淚,雙手托著一張紙,遞到父親面前:“爹,你可以回家過年了!”
與此同時,遙遠的東州。
大雪飄飛,比海寧的雪更多了七分凜冽…
東州北部,萬山如舟,在雪海中暢游。
雪海正中,就是藥王山。
藥王山往日的紅花落葉,盡被大雪掩蓋,但是,在這天寒地凍的山頂,卻有一洞霧氣蒸騰,宛若燒開的水。
無邊的濃霧紛卷,一個絕色美女宛若霧中之花,她的頭發也輕輕飄蕩,她身上無數的花紋明滅,是一種古老的花紋,花紋明滅處,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如果說尚有半分遺憾的話,那就是:此女右臂少了半截。
她是一個殘疾人。
突然,霧氣同時吸入她的體內,美女眼睛猛地睜開,宛若一道閃電劃破長空。
無聲無息中,另一女子出現在她的面前,躬身下拜:“圣女!”
“我閉關多久了?”圣女的聲音清脆動聽,宛若出谷黃鶯。
“也才半月有余,圣女傷勢可有好些?”侍女盯著圣女的右臂。
“傷勢…”圣女淡淡一笑:“片刻即可痊愈!”
“痊愈?”侍女一聲驚呼:“圣女已洞察天機,即將踏破象天法地?”
侍女也是修行人,知道斷臂之傷要想即刻痊愈,唯有一種辦法,那就是修行人破入象天法地境,一旦破入象天法地,肉身經天雷激蕩,化為法身,肉體重塑,斷臂就可重生。
“不是即刻,而是現在!”圣女聲音一落,出了洞府,天空之上濃云密布,陡然,濃云深處出現一個漩渦,漩渦越卷越急,藥王山滿山齊動…
一座高樓之中,大長老霍然抬頭,他對面的宗主也一步到了窗前,兩人臉色全都異常激動。
“圣女要破關了!”大長老道。
“是!她前番入京,遭遇重挫,沒想到竟然因禍得福!”宗主道。
大長老道:“圣女京郊遇一神秘高手,一番大戰空前激烈,撼動了她的全身,先祖之皮與她加速融合,或許才是今日破入象天法地的關鍵。”
是的,當日進京的那個老婦人,其實就是圣女蘇蓉——小魔女周魅猜得完全準確。
蘇蓉不是有意扮成老婦人。
她身上的這張人皮一直都是她修行的一部分。
她日日夜夜身披先祖人皮,從人皮之中汲取力量和關于修行的感悟。
她入京之后劍指西山,激怒林蘇。
林蘇假扮柳君,夜襲藥王堂,吸引她離京。
她中計了,但是,林蘇也沒想到她會如此強悍。
澤州山谷中,林蘇跟她一場大戰,空前激烈,兩人都將所有壓箱底的本領拿了出來,林蘇經受了最大的考驗,圣女也遭遇到了出道以來從來沒有過的生死之危。
那場大戰,她將全部的修為都拿出來了,但依然被打得懷疑人生。
藥王山修行至寶百寶藥箱丟了。
她的手臂斷了。
此番重挫,重得無與倫比。
但是,卻也是有好處的,好處就是:這一番空前絕后的猛戰,撼動了她全部的根基,激發了她全部的潛能,先祖的這張人皮,跟她真正契合。
回山之后,她閉關半月,今日終于踏出了修行道上至關重要的一步:迎接天劫,破入法地象天。
天空漩渦之中一道閃電穿空而下,粗如水桶,方圓百里之內,大雪陡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圣女蘇蓉一聲長嘯,飛身而起,迎上她的天劫…
海寧,家家戶戶都在準備過年。
不得不說,人的追求是無止境的,什么樣的環境說什么樣的話,什么山頭唱什么歌。
以前吃頓飽飯就算過年。
如今飽飯已經不成問題了,年也就開始過出品質來了。
大門大戶的給丫頭們一些利市,即便是小門小戶的,也請來周圍的文化人,弄張紅紙寫幅對聯,還有一些巧手村姑,用她們的巧手,無師自通地剪了窗花,紅紅的紙兒到處貼,在白雪依然覆蓋大地的時節,憑空多了幾分喜慶。
林家更是喜慶的極致。
林錚是臘月二十八從血雨關趕回來的。
林佳良這個縣令有點太盡職,他硬是拖到了臘月三十才趕回來,回來時林母還訓了他一頓:你大哥不會飛,都回得比你早,你三弟,官比你大,都回到比你早,你個破縣令居然差點誤了年飯。
林佳良滿臉糾結,就是不敢辯。
娘,你拿大哥跟我比,我認了,你別拿三弟跟我比啊,三弟當官象玩一樣,整個大蒼官場,有幾個他這樣的?最忙的年底,他敢屁股一拍走人,我敢嗎?
吃過年飯,熱鬧開場。
小夭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拿著一大疊金紙,嘴里還含著一塊糕點,跑到林蘇面前:“公子公子,你寫對聯。”
林蘇好吃驚:“你從哪里拿了這么多金紙?”
“你書房里拿的!”小夭仰起臉蛋:“公子他們都說了,你用寶筆寫下的對聯,是文路至寶,貼在家里,寸草不生。”
“什么叫寸草不生?那叫:群邪不近…讓你讀書就不讀…”林蘇拿起寶筆在小夭額頭上劃了個烏龜。
旁邊的丫頭全都笑噴了…
林佳良急了:“三弟,真要這么招搖嗎?”
嗯?林蘇歪著腦袋看二哥…
“三弟啊,文路至寶知道什么含義嗎?你真不怕你的對聯一貼上去,整個海寧的學子全都想做賊?”
實話實說,林佳良的顧慮也是有道理的。
文路至寶,萬金難求。
一旦貼到大門邊,只怕全天下的讀書人,都有下手偷的欲望。
要是將那些原本沒想做賊的讀書人誘惑成了賊,這筆賬該算在誰頭上?
林蘇笑了:“沒關系,沒有人偷得走的!”
林蘇下筆了…
筆尖銀光閃耀,一張張紅紙黑字散發著銀色的光芒,張張呈現出文路至寶的特征。
以小桃為首的一群丫頭爭著將春聯貼上去,大門上的一幅春聯剛剛貼上去,奇事發生了…
春聯與大門完美融合,沒有紙張,只有深深的刻痕,這樣的春聯,果然是沒法兒偷的…
上聯:“春風春雨春色”
下聯:“新年新景新家”
橫批:“日新月異”。
十六個字替代了原來的“一門雙進士,大蒼狀元坊”。
鴻影目光投向林錚,悄悄傳音:“夫君,看出叔叔的心意了嗎?”
“什么?”
鴻影橫他一眼:“你啊…原先的那幅對聯,一門雙進士,大蒼狀元坊,只突出文道,而沒有突出武道,世人會認為林家只有林二郎和林三郎,忽視了林大郎。叔叔這一改,是為你而改的。這份兄弟情義你可以不答謝,但不能不心知。”
林錚笑了:“我們三兄弟原本就是赤誠相對,哪在乎這些形勢上的東西?三弟大寫春聯原因是有的,卻絕對不是你想的那種。”
輪到鴻影不懂了,什么原因?
林錚道:“三弟已破文路境,他的一字一墨盡是文寶,如今貼了整個林府,并不尋常,或許他已經預計到,接下來的一年,林府不會太平!才借寫春聯之機,悄無聲息地在林府布下一個防護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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