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群山連綿起伏,這里溝谷幽深。
這里留下過很多美妙的傳說…
有人言,曾在此間見過白羊駝狐,在草原間悠然漫步。
有人言,這算什么?我還見過仙人迎親呢,一大隊的仙子,抬著大紅的轎子貼地而飛,那美妙的曲子,是個人都會醉。
還有人言,這前面有座古廟,書生在這廟里夜讀,有時可以見到狐仙,狐仙性喜文人。
于是乎,這座古廟被命名為文緣廟,很多文人前來,追尋著人世間難見難尋的奇緣。
此刻的文緣廟,星光滿天。
幽深的廟堂深處,有青燈斜照。
寂靜的客房,也真的有書生夜讀。
夜風之中,似乎真的有玄機發生。
林蘇文士衣在夜風中飄起,漫步踏上文緣廟前方的石級,最高的佛堂之上,一名老僧目光慢慢抬起,透過斑駁的樹影掃了一眼廟宇前臺,低吟一聲:無心求緣緣是緣,有心求緣緣是障,阿彌陀佛!
這句謁語,老僧說過很多回,面對那些前來文緣廟求緣的年輕文人說的,聽得進去的不多。
什么意思呢?
文緣廟里跟狐仙一場邂逅,美妙刺激而且不用負任何責任,是很多年輕文人所喜也,但是,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來這么一場奇緣。
往往是苦寒學子在廟里求學,最終得狐仙奇緣,得了美人,獲得狐仙真金白銀的厚賜,進而踏入人生高光時刻。
而那些刻意前來求緣的,反而十有九空。
為什么會這樣?
不僅僅是佛法所釋的世間無常態,關鍵是狐仙勾人也是看人的!
狐仙喜文道,所以,你真心學文,你身有文氣、正氣者,才值得她們下注。
那些苦寒學子進廟夜讀,是因為他們真的喜歡文道,別的地方容不下他們的身體,提供不了他們的吃食,所以,他們才來這廟里,心無旁騖地讀圣賢文,學習文道知識,他們身上是有文氣、有正氣的。
而那些一門心思只想著跟狐仙邂逅的人,進廟讀書純屬幌子,目標直指屁Y隔壁,身上有正氣否?有文氣否?屁!只是騷氣!
狐貍是騷,但她們不喜歡別人騷…
所以,在她們眼中,這類投機取巧的文人,這類目標指向別出一格的文人,可入不了她們法眼,這就是“無心求緣緣是緣,有心求緣緣是障”的根本原因。
老和尚見多了事,也懂多了事,如果他是世俗之人,可以扯著這個深夜直奔文緣廟、打扮得人模狗樣的斯文敗類講一講狐仙的喜好,奈何他不是世俗人,他是出世之人,他不管這些敗類的死活,所以,他選擇低吟佛號,聽之任之。
但是,林蘇沒有進廟,他身形一動,憑空越過了文緣廟,下一刻,他踏過了前方兩棵纏繞的大樹,老和尚心頭猛地一跳,眼睛也猛地睜大…
這是在干什么?
兩棵合歡樹交織處,就是青丘之門!
你敢私闖?
人與妖這些年關系是和諧了,甚至可以說是數千年來最和諧的時刻,但是,可并不意味著妖不傷人!
尤其是你敢闖入妖族禁區的時候!
林蘇進入青丘,眼前突然一黑,滿天星光似乎同時消失…
黑暗之中,一雙妖艷的厲目牢牢鎖定他:“大膽人族,擅闖青丘,該當何罪?”
林蘇目光抬起:“在下林蘇,求見青丘族主!”
守門之妖哈哈狂笑:“大膽狂徒,我族族主豈是你想見就能見?速速…”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狂笑,是一個溫和斯文如春雨的聲音:“三公子親至青丘,妾身何其有幸?請至嫣云臺上,容妾身奉茶!”
那個看門妖臉色大變,聲音都顫了:“族主…”
族主的聲音傳來,依舊斯文:“三公子已報大名,你竟然不識高賢真面,壞我青丘名聲,鼠目寸光之徒,豈堪守門之責?自挖雙眼,放逐南沼!”
“這倒是…”
林蘇后面“不必”二字尚未出口,面前的雙目突然出現兩道血痕,黑暗也消失不見,守門之妖就此放逐,林蘇面前大見光明,亭臺樓閣,如詩如畫,一條錦帶直達遙遠的湖邊,仙樂飄飄處,桃花滿地飛…
林蘇腳下一動,踏花而去。
青丘之內,眾妖一齊驚動,無數雙妖艷的目光投向這條通道,帶著迷茫,也帶著震驚。
族主身在嫣云臺,竟然直接在嫣云臺接待貴賓?
我的天啊,嫣云臺可不是一般的地兒,那是族主沫浴之地,連大長老都不能進的地方!
一個人族男人就這樣被她迎入!
而且言語之中還是如此的曖昧親和——妾身奉茶!
何人有這種通天的巨面?
三公子?林蘇?
這個名字瞬間流遍青丘,化為一股看不見的浪潮,聞者莫不表情怪異,或癡或迷或嫉妒…
有小狐妖不明就里,問其姐姐:“姐姐,這林蘇是誰呀?”
姐姐四十五度角遙望天空:“他啊,大概是咱們青丘所有姐妹都想觸摸的一個夢…”
“為什么呀?他很了不起嗎?”
“了不起?了不起三字,豈能概括得了他?他是文道之上的頂天梁,是青蓮第一宗師!他的詩詞,非青即七彩,他的紅樓夢,族主的枕邊書!前幾日你不是被《煙雨蒙蒙唱曲州》迷得三天不回家嗎?那是他創作的,而且還只是他眾多傳世名曲中的一曲…”
“啊…我想…我想…”小狐貍不行了,全身如同放在酒里泡了一回,整個人似乎瞬間走過了青澀期,步入了發…情期…
“想什么想?”姐姐哐地一巴掌拍在妹妹腦袋上:“誰不想啊?姐姐我也想,九位公主八位想,連族主…哦,這話不能亂說,反正你記住一條就得了,那真不是我們能想的!”
小狐貍眼神半分沖動半分迷離:“娘說,人還是得有夢想,萬一實現了呢?”
一時之間,不知撩動青丘多少浪潮…
林蘇對四周探頭探腦的無數倩影一眼不瞧,邁開嫖客…哦,不!他不敢邁這種步伐,邁開文人的步伐,步步前行,前面輕紗隨風起,隱隱綽綽見嬌容,直到走過七層輕紗,四周無比地安靜,前面妝臺邊,青丘族主盈盈站起,面帶微笑迎接他。
“參見族主!”林蘇躬身。
“你參見什么呀?你現在是文王殿下,地位等同于一國之君,你之大禮參見,妾身可是受不起的。”族主嫣然一笑。
林蘇道:“蘇起于風萍之末,當年也曾步步艱危,如無族主仗義援手,又豈有今日之文王?”
族主幽幽一嘆:“有才有貌,偏偏還有情有義,這樣的公子,誰人不喜?難怪你將妾身九個女兒迷得五迷三道,難怪你入我青丘,青丘平地八尺春潮…”
“咳…”林蘇縱然老臉厚度無雙,也是有些頂不住了,他的手抬起:“人間年節將至,蘇有薄禮一份,送與族主。”
手中的儲物袋慢慢打開…
白云邊酒千壇,壇壇甲級…
瓷器千套,套套上品…
香水三千件,春淚、春恨、秋淚各千…
最后是百面明鏡…
族主震動了:“此為何物?”
林蘇笑道:“青丘各位,俱是人間絕色,此明鏡,用在你們身上方是正途,奈何此鏡目前產量有限,所以,只帶百面,還望族主笑納。”
族主笑道:“三公子言這只是薄禮,其實卻是厚無可厚…如果你言,欲以此禮為聘,納我族公主,只怕九個公主你都可以打包帶走。”
“不敢不敢!萬不敢有此念!”林蘇立刻否定。
族主幽幽道:“有此念亦無妨,甚至更狂野些…也是不妨的…”
我靠!
林蘇心頭好一陣狂跳…
更狂野些亦不妨,還能怎么狂野?朝哪個方向狂野?跟她不能用這種方式對話了,否則,自己一時昏頭,說出些過頭話來,就不好了…
“族主,我此番前來,也是有所求的。”
族主笑了:“你深夜前來,無所求妾身也是不信的,盡請道來!”
林蘇道:“我求一物,此物名‘煙花’!”
“煙花?”族主眼睛睜大了:“‘花開半夢地,一動有情天’的煙花?”
“正是!”
族主怔怔地看著他,眼神慢慢改變,似笑而非笑…
林蘇心中微微一動,我靠,這眼神怎么回事?我覺得你想歪了,雖然說煙花是有“催”春的妙用,被狐族女子廣泛應用于其魅惑眾生的場景之中,但是,我打算使用的場景非常正,絕對沒有半點見不得人的地方,可你用這種眼神來打量我,我覺得你想歪了…
族主輕輕一笑:“三公子遇到了哪位人間奇絕女子,面對公子竟然能夠持身守禮…需要煙花來助你一解羅裳?”
靠!果然想歪了!
林蘇道:“族主且莫如此解讀,我尋煙花,決不因男女之事,用途非常正統。”
“三公子不必解釋的!”族主輕輕一笑:“妾身不過問公子之私事,公子想要,妾身給你也就是了…”
“三公子不必解釋的!”族主輕輕一笑:“妾身不過問公子之私事,公子想要,妾身給你也就是了…”
她的手輕輕一伸,宛若無窮無盡,紗蔓盡頭,一個隱秘的空間打開,一只小小的瓶子出現在她掌中,瓶子收回,遞給林蘇,這是一只碧綠的瓶子,通體碧玉所制,瓶身一樹奇花,花下,一只白狐,狐尾與瓶蓋相連,揭開瓶蓋,跟掀開狐尾基本一個概念。
狐族的東西真是不能過度解讀啊…
林蘇將這煙花收好,目光慢慢抬起:“咳,九兒還好嗎?”
族主嘴唇輕輕咬一咬:“公子,你剛得煙花,立提九兒,這算是目標明確么?”
我的天啊…
林蘇滿身長嘴,也很難解釋清楚…
煙花的用途是絕密,未成事之前誰都不能知曉。
但是,不說這個秘密,難以取信于人啊。
所有人都知道,狐族的煙花,那是勾人的!那是撩人的圣物!狐族女子拿這東西用在她們看上的男人身上,那男人意亂情迷,非成她的入幕之賓不可,反過來,男人拿這玩意兒用在女人身上,結果一樣一樣的。
林蘇前腳剛剛拿到煙花,還沒裝熱就打聽九兒…
這目標算不算是明確?
族主輕輕一笑:“公子對九兒之意,九兒是知道的,妾身也…也并無棒打鴛鴦之意,然而,今夜今時,卻是難如公子之愿,她入幻境已整整三年,她之近況,妾身亦是不知。”
“族主竟然也不知?”林蘇微微一驚。
“是啊,按理說,她在幻境之中,一舉一動妾身盡知,然而,兩年前一件事情突然而來,導致她的修行全然改道…”
這就要說到幻境的特異之處了。
幻境,是在青丘狐族之內,但也并非完全歸青丘掌控,至少里面有些東西是青丘完全掌控不了的,比如說九級山。
九級山,那是狐族先祖化道之地,神圣無比,無人可以登臨。
即便是青丘當代族主,最多也只能登臨七級。
族主將九兒放逐幻境,是讓她在幻境修行的,以期早日結丹入妖王境,開始的第一年挺正常的,九兒修行全無異常,但是,第二年,九兒不耐煩了,她上了九級山。
這幾乎是所有幻境修行人的都會嘗試的,族主也并未阻攔,在她預想中,九兒最多登五級就會被震下來,但是,九兒突破了常規,她竟然上了九級山。
她一上九級山,音訊全無…
看不到她的人,連通不了她的訊,她所處的地方,偏偏其他人還上不去,也就根本不知道她目前的情況如何…
林蘇急了:“九級山上,可有危機?”
族主欣慰:“公子開口一問,足見真情,九級山雖是先祖化道之所,并非兇險之地,但世事難料,秘境難測,說絕對沒有兇險,誰都不敢保證,更何況,傳言九級之頂,直通妖族圣地,興許九兒已經離開了幻境,而入了圣地也未可知。”
林蘇皺眉:“族主沒有派人到圣地那邊找一找,這一失蹤兩年,音訊全無的…”
“妖族修行,講求機緣,一個弟子失蹤數十數百年,亦是尋常事,再說了,圣地那邊,流派眾多,無數巨妖匯聚,想在圣地尋人,非人力所能為也。”
這大概就是妖族跟人族的區別。
人族重感情,每個子弟都很重要,妖族沒那么多人情元素,更講求機緣,或許還有一個原因,他們生得多,有時候一個母親一胎生養幾十幾百只小妖,妖之命根本沒那么重要。
但是,林蘇聽到這消息挺急的。
九兒,那是他會試時的同路人,會昌前前后后雖然只有幾天時間,但她的嬌蠻,她的可愛,她的跳脫,幾乎跟現代小女友一樣的小作派,還是讓他感受到了溫情的滋味,別說他,就連陳姐、綠衣,都很關注她,每年過年的時候,也總會提上一嘴,就小妖女什么時候回來,就小妖女看到綠衣守宮砂沒了會不會發毛的問題,引發一堆探討…
現在,她不見了!
她有可能根本就不在!
林蘇道:“族主,九級山,我能登否?”
族主吃了一驚:“九級山,對于本族而言,考驗的是血脈純度,對于外人而言,考驗的大概是修行根骨,跟修為高低本身無關,更與文道無關,公子能登得上去?”
林蘇道:“九兒原本只能登五級,現在她不也上去了嗎?所以說,很多事情講的就是個機緣,也許妖族先祖瞧我順眼呢?不試試,怎么知道?”
族主久久地盯著他:“你之情義,妾身感動了!如果九兒尚在,她自然是你的人,如果她已不在…妾身尚有八女,你隨意擇之,她的這幾位姐姐啊,才情容貌均不在九兒之下,且知情通性,識趣知味…”
說到前面半段,林蘇的確聽出了她的感動。
聽到后半段,林蘇卻有將耳朵握住的沖動。
你還有幾個女兒,才情容貌俱佳,而且知情通性,識趣知味,啥意思?
那個方面經驗豐富,在你這個母親眼中竟然是優勢?
我靠!
人妖終是有別啊!
族主手輕輕一揮,林蘇身子一輕,沿著錦帶一路而下,哧地一聲,破入湖中,如同撞開了一道泡泡,他面前出現一處異域空間。
桃花遍地,嫣紅生香。
桃花深處,紅亭如蓋。
一條溪流穿林而過,直入長湖,長湖之上,煙波浩渺…
一座山,造型奇特。
這與其稱為山,不如稱其為雕像。
是一只狐貍的雕像。
雪白的狐貍,九條尾巴。
狐為山,尾為級。
九級臺階就象是九條盤旋的尾巴,路面亦是纖毫畢現的紋路。
九尾天狐…
林蘇大腦中盤旋著《周天奇獸記》中的記載…
九尾天狐,狐中異數,九尾各具其能…
一尾曰魅,惑盡天下眾生;
一尾曰殺,驚天一擊可與神龍抗衡;
一尾曰困,一尾可成困陣;
一尾曰幻,營造頂級幻境一念之間;
一尾曰生,生尾不除,天狐不死;
一尾曰前,可預知天命;
一尾曰變,可變化萬物;
一尾曰靈,聰慧萬方;
一尾曰重,一根毛就可以壓塌大地山川。
九尾天狐踏入大圓滿境,九尾合貫歸一,可集中以上九類大神通,而未能達到九尾境的八尾地狐,七尾靈狐以及其下的各類狐族,不可能同時擁有九類神通,只能演繹其中一種或兩種的半分精髓…
所以,天狐才是萬狐之祖!
對于這種奇物,林蘇也是深深忌憚,因為他站得高,看得遠,他清楚地知道,這種傳說級別的祖,該當何等神奇,這九種奇術,隨便一種練到極致,都可以開宗立派,九神通齊聚,那是直接逆天!
如今,他踏上了九級山,雖然這座山不是真正的九尾天狐肉身所化,但一股玄妙的氣機還是透空而來,似乎貫穿了他的全身,也貫穿了這片天地,甚至貫穿了古今…
第一級臺階林蘇一步踏上,他感受到了當日人魚圣地云界天梯的壓力。
族主沒有說錯,這九級山上的臺階,就是考驗根骨的。
林蘇目前是道果境界,所以,第一步踏上去,九級山給他的壓力,就是標準的道果后期加一點…這一點是多少?一個道果!
第二步踏上去,三個道果。
第三步踏上去,五個道果。
第四步踏上去,八個道果。
第五步!
象天法地!
他感受到的壓力,就是象天法地!
嫣云臺上,族主的眼睛猛地睜大,滿是驚訝…
她身邊,兩個美女跟九兒有八分相似,她們是九兒的五姐和八姐。
“啊,越境!”八姐手捧胸口,臉上有非常明顯的桃花朵朵…
第五級臺階,就是越境之階,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這個道果后期的修行人,此刻爆發出了象天法地的戰力!修行道上,天才多如牛毛,能同境越階的比比皆是,但越境的,至少整個青丘是沒有的。
五姐道:“文道風流佳公子,竟然有如此強悍的修行根基…娘,你問過他沒有?他怎么說呀?”
她問的是她娘剛剛跟林蘇提的那事…
如果九兒終究找不著,從老大到老八你隨意選,這些姑娘反正都是一個娘生的,長得都是國色天香的,而且這幾個還都是有過那種事情經驗,經驗蠻豐富,體驗感絕對比九兒這“生手”更好。
五姐親眼見到林蘇這強悍的身體素質,內心的泡泡化為五彩花邊,當面跟她娘提了,娘到底說沒說啊,他同意不同意啊?問出這個問題時,五姐和八姐全都心情激蕩,如同彩民等著彩票開獎…
她們的娘盯著前方,嘴里吐出一個字:天!
天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只是語氣助詞…
因為在五姐和八姐對林蘇意見深表關切的時候,族主的心飛了,因為她看到了一幕千古奇觀,林蘇一步踏上了第六級臺階!
兩女眼睛睜得老大,還沒來得及感慨,林蘇第七級臺階踏了上去,然后是第八級,然后…
沒有然后了,林蘇消失于她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