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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攪局論道場

  林蘇目光落在江如岳臉上,江如岳這個名字,他聽說過很久了,今日終于見到了真人。

  五十多歲年紀,身材極其魁梧,三縷長須,儀表堂堂,一身正氣。

  江如岳向四方施了一禮,朗聲道:“我輩揚圣道,傳承之重責也,岳自出臨桃,已論道十三場,所到之處,諸文友盡皆侯之敬之,岳惶恐之,今日入貢院,欲論《孝》道,以敬圣道,并敬同道!”

  向左上方深深一禮,向右上方行一禮,然后向下方行一禮。

  一敬諸圣,二敬皇朝,三敬同道。

  林蘇必須承認,以孝道為根基的文道中人,禮數上是絲毫都找不到瑕疵的。

  三禮畢,論道始…

  “有子曰:其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也,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人之本與?”

  開篇即圣言。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孝順父母,順從兄長,而喜好觸犯上層統治者的人,很少見,不喜歡觸犯上層統治者,而選擇造反的人,是從來沒有的,君子專心致力于根本事務,根本事務做好了,治國做人的原則也就建立了,孝順父母、順從兄長,這就是仁的根本啊。

  他開篇就將孝與仁結合起來。

  立意頗高,而且無可辯駁。

  但林蘇入耳,卻感受到了濃濃的不對味。

  天下人都知道我林蘇后腦生反骨,天下人都知道我喜歡觸犯統治者,你來上這么一論,觸犯上層統治者的人,不仁不孝?!

  我這是直接向我開炮啊!

  好,那我就看你有什么樣的高論…

  然而,沒什么高論!

  江如岳后面的展開,林蘇大失所望…

  他的孝,非常表面化。

  父母在,膝前盡孝。

  父母言,恭耳聆聽。

  父母命,盡皆從。

  父母逝,子女建屋居之,守靈。

  守靈之時,禁絕絲竹。

  守靈之時,更禁葷腥淫…

  他每一種孝,都有詳細事例,他親身體驗的東西,拿出來說顯然也是極有底氣…

  不知何時,論道臺上,青蓮隱隱…

  江如岳唇齒生花…

  下方眾人如聞大道,聽得津津有味…

  必須得說,江如岳的口才極好,極有煽動性,他將自己對母親盡孝的事例詳細列舉,以圣人圣言高度概括,一方面解釋了圣言,另一方面踐行了圣言,對于這些同屬圣道熏陶的大儒而言,那是極有說服力,只言片語傳于院墻之外,院墻外那些馬上就要踏入科考場的學子們,更是如聞大道,點點豐滿著他們的《圣言注》…

  理論性、實際應用案例、科考上的實用性…

  論道的高層境界就這樣慢慢展開…

  章浩然目光投向林蘇,帶著幾分擔憂…

  在他們看來,今日的行動太難了。

  江如岳是論道宗師級別人物,貢院論道于他又有著特殊含義,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不可能失言,林蘇如果想找他的漏洞,攪局論道臺,太難了。

  一個搞不好,自己一頭栽進去,而江如岳,穩如泰山。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論道已過半。

  場中鴉雀無聲,只有越來越濃的圣道之光籠罩論道臺,江如岳論道的間隙,目光偶爾投向林蘇所在的方位,也帶著越來越明顯的居高臨下。

  他雖然跟林蘇從未有過半分交集,但是,可不意味著他真的不知道林蘇。

  踏入京城的第一夜,就有人跟他說過,要防著林蘇!

  今日林蘇真的到了!

  他也在內心深處悄悄設防!

  目前進展良好,論道已過半,論道臺上他已經步步生蓮,論道臺上大勢已成!

  在這種情況下,林蘇沒辦法搞破壞。

  他只要打斷他的論道,就是文道之公敵。

  林蘇沒有打斷他。

  只是靜靜地聽著…

  江如岳一顆心完全放下,后半段的論道更加放得開,講得更加生動,論道臺上,他每一步踏出,都是朵朵金蓮,他的聲音出口,也是一圈圈文道圣光…

  論道至此結束,滿場喝彩…

  貢院大學士蘇長河一步踏出:“江宗師論孝,以孝始,以仁終,孝之治世,完美無瑕,真是讓老朽如聞大道也,貢院得此一論,百載猶有余香也。眾位大儒,但有孝之議題未解者,可現場提問,江宗師為各位大儒答疑解惑,以期功德圓滿。”

  最后一個環節,答疑解惑。

  這是論道的常規環節,卻也是最出彩的環節。

  提出問題之人,往往都是論道人最親密之人,知道論道人最擅長的地方,用一個問題巧妙地再引一波浪潮,將氣氛真正帶入道之極境。

  第一個問題來了,來自于白鹿書院禮學教授:“學生有一問,孝侍父母,忠侍君王,二者沖突否?”

  江如岳答:“母為嫡母,君為君父,蒼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孝母者必忠君,忠君者必孝母,俗人言忠孝不可兩全,此俗人也!于賢者看來,忠孝亦可兩全,而且勢必兩全!”

  此言一出,各位朝臣齊稱大善。

  論道臺上青蓮朵朵,隱隱有桃李天下之勢。

  第二人站出,再問一問,江如岳沿著忠孝之路再行一步,桃李天下只在一步之間…

  就在此時,突然一個聲音響起:“本人有一問,請教江宗師!”

  這聲音一出,眾人心頭齊齊一跳…

  因為發問之人正是無數人暗地里關注的那個人,林蘇。

  “這位大儒,請!”江如岳似乎根本不認識林蘇,至少,從表面上看,他不認識。

  林蘇道:“本人聽聞在場有一人,家境貧寒,為了更好地侍奉老母,親手掐死自己的兒子,江宗師對此頗為認同,收他為親傳大弟子,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

  有些人對此事并不知情,聞之駭然。

  有人對此事卻是知之甚深,目光一齊投向跪在江如岳身前的那個大弟子身上。

  江如岳心頭微微一跳:“閣下所言之人,正是本座大弟子,他當日所為,雖有些許偏激,但一番報母之心,卻是感天動地!”

  “些許偏激!感天動地!呵呵…”林蘇冷笑道:“難怪你的論道,始終也進不了‘桃李天下’的境界。”

  滿場大嘩!

  只是大嘩,快速靜音!

  江如岳的論道,并未進入桃李天下的境界,但是,也正在一步步推向這個境界。

  林蘇直接開口,一開口就是譏諷。

  全天下的論道,絕對沒有人會譏諷,因為這是對論道最大的不尊重。

  而今日,他偏偏就譏諷了。

  蘇長河滿臉鐵青,他是貢院主持人,眼看貢院論道就要畫上圓滿的句號,林蘇跳出來攪局,打的是他的臉。

  江如岳臉色更是一沉到底:“閣下是要攪局么?”

  聲音極度陰沉。

  “攪局?算是吧!那你可知我為何非得攪你之局?”

  “為何?”

  林蘇道:“你于孝道根本不懂,你之孝道偏執而且瘋狂,你自己持此孝道處你自己之世,我也懶得跟你論辯,但你踏出臨桃,將你這套理論連播十四場,就不是你自己的事了,你在遺禍天下!本人需要為你糾偏,免得你這套偏執理論,污了圣道凈土!”

  如果沒有這句話,林蘇失了滿場民心。

  因為論道,原本就是講述一些圣道道理,你可以不認同,但不能跳出來攪局。

  可有了這句話,林蘇立意一下子就上來了。

  他不是基于個人恩怨找江如岳的麻煩,他為的是圣道凈土!

  瞧瞧,圣道凈土都弄出來了,別人一肚皮的不爽,全都得壓回去!

  江如岳臉上黑線橫流,云淡風輕的差點憋成了內傷。

  章浩然開口:“林宗師所言甚是,圣道治世,正則兩利,偏則兩傷,圣道若偏,遺禍無窮。”

  秋墨池道:“林宗師胸懷天下,心向圣道,真赤子之心也。”

  霍啟道:“今日貢院高臺已就,高朋滿座,林宗師莫若也論上一回?”

  他們這一唱一和的,江如岳氣得七竅生煙。

  旁人又是驚訝又是激動。

  驚訝的是,這幾個年輕人怎能如此大膽?公然將莊嚴神圣的論道場攪得面目全非。

  激動的是,林蘇會不會也登臺論道?

  林蘇的論道,那可是一個傳奇。

  當日青蓮論道,論的是他根本不擅長的畫道,論到道境極致,讓畫圣圣家灰頭土臉直到如今都不敢再入大蒼。

  當日文淵閣論道,更是直接開了算術新門,一代算宗橫空出世,震驚天下,震驚圣殿。

  如今,他會貢院論道么?

  他如果一論,又會是何種風姿?

  這是普通人的激動。

  朝堂大佬們可不這么想,他們全都有一種濃濃的危機感…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林蘇在論道臺上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他似乎總能找到最煽動人的話題,他似乎永遠都有超凡脫俗的論斷,今日如果讓他登臺,可以預見的是,江如岳將成為他的背景墻!

  這太可怕了!

  這樣的場景絕對不能讓它發生!

  陸天從目光抬起,跟高臺之上的蘇長河對接…

  蘇長河一步踏出:“貢院論道,莊嚴神圣,豈是一個惡意攪局者就能隨意登臺的?林蘇,貢院之門今日不為你而開,請出!”

  直接驅逐!

  林蘇一聲長笑:“甚好!我之道臺,設在貢院之外!”

  笑聲未止,人已憑空而出,一步踏過貢院的院墻,落于院外一株老柳之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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