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道:“最后一個問題…你就不怕我真的找著紫月爐?真的恢復修為?”
“紫月爐…已經毀了!但除了煙雨樓最高層之外,即便煙雨樓本樓弟子,也是不知道的。”
月影目光慢慢射向天空:“一套連環計,謀事謀心,匪夷所思,偏偏又滴水不漏,作為一個二十出頭的天之驕子,的確算是驚才絕艷了,但是此刻陰謀暴露,可知會付出何種代價?”
聲音一落,整片空間似乎完全凝固。
林蘇的頭發飄揚到一半的位置戛然而止,林蘇眼睛慢慢閉上:“你我一番博弈,終究人算不如天算,現在的我,在你面前沒有還手之力,伱可殺可辱!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
“說說看!”
“千萬年來,利用過你的人,不在少數,但是,利用過你之后,還以自己性命為代價,救你一命的人,大概只有我一人!”林蘇道:“如果你真的覺得殺了你唯一的救命恩人,很有快感,那動手吧!”
月影的頭發飄到一半的位置,也突然停下了…
救命恩人!
是不是?
真的是!
她闖入煙雨樓核心區,失陷白玉鼎中,五大頂級高手聯手剿殺,如果不發生變故的話,縱然她有圣人的根腳,同樣必死無疑。
在這節骨眼上,他來了!
以無道之力阻擋了五人的攻勢,她破困而出的機會就來了。
他發動他終極大招,一擊之下將與此刻自己修為持平的紫衣首領元神重創,就是給了她真正的脫困之機。
所以,他說,他是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救她一命!
是事實!
千萬年來,利用她的人有很多,但是,救她的人有幾個?
她的頭發如同利刃,靜靜懸浮在他的頭頂,終于,頭發一收,月影消失!
她這一消失,林蘇如同在漫漫冬夜之后,一步走出了冰天雪地,步入溫暖的春天…
一場豪賭,他還是贏了!
是的,今日之事,就是一場豪賭!
踏入這座天機陣法之內,突然之間到了煙雨樓頂層高手面前,而且根本找不到退路的情況下,他面臨前所未有的死局!
不管是文道、武道、修行道,他全都不可能殺得掉這五人。
他唯一的機會就是促成月影脫困,然而他與月影聯手!
所以,他一開局就是無道之力!
無道之力也不可能直接殺了她們。
幸好無道之力并不是殺她們的,而是拿來斬斷她們與白玉鼎的聯系,給月影創造機會。
如果這五人安安靜靜不折騰,月影一脫困,他與月影合力,擊殺這五人是有機會的,擊殺這五人之后呢?他跟月影依然有機會保持“相互忌憚、斗而不破”的微妙設置。
但是,這個紫衣首領跳出了他的預判,從無道圈封鎖中對他發動了攻擊,他沒有了其他的選擇,唯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發動終極大招,滅劍式!
滅劍式一出,他元神抽空!
他的性命就完完全全交到月影的手中!
他要賭的,就是這個!
他賭自己在月影手下,或許還能留下半分生機,至少,比在煙雨樓首領手中,生機要大百倍千倍。
他贏了,一個救命之恩化為繩索,束縛住了月影的手腳。
她離開了!
今日她能夠面對林蘇這只落水狗不打,那么,以后沒有特殊變數的話,她就更加不會對他出手。
懸在頭頂的月影之殺,到如今才算是真正解開。
他反而放松了。
林蘇體內的那朵大道神花點點光芒流入識海,元神在慢慢恢復。
林蘇深吸一口氣,凝視尋找這間房子的玄機,終于找到玄機,一指破開,轟隆一聲,石室分開,外面燦爛的陽光映入他的眼簾,戰斗已經基本結束,整片天地尸山血雨,空中一朵巨大的金蓮之上,星月公主目光一落,眼中頗有喜色,金蓮飛到林蘇腳邊:“結束了,損失雖然慘重,但使命終究完成。”
林蘇輕輕一笑:“借你金蓮一角,睡個覺如何?”
一步踏上金蓮,身子軟倒,沉沉睡去。
無聲無息間,微雨踏上了金蓮,手指點在林蘇的眉心…
她臉上的表情慢慢改變:“元神重創!那間石室,必是煙雨樓頂層之人葬身之地,他剛剛與人進行過一場超常規的大戰…”
林蘇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醒來之時,他目光一開,就看到了金巖寺的屋角,屋角之上,一尊小小的坐佛,一串滿是銅綠的寺鈴,在風中,偶爾傳來輕微的鈴聲。
林蘇翻身而起,外面披屋之下,一個白衣女尼慢慢抬頭,她掌中是一本佛經,赫然正是《金剛經》,金剛經翻轉,她拿起了桌上的茶壺,一杯茶倒下,林蘇來到了她的面前。
“你睡了一天一夜!”星月公主給你遞上這杯茶:“先用些膳食吧!”
無聲無息中,微雨出現,她腰輕輕一躬,遞上金巖寺的素食。
林蘇在吃飯的過程中,星月說了此番大戰的情況。
煙雨樓總部已經滅了。
數以百萬計的煙雨樓弟子、長老、幫兇灰飛煙滅。
幾乎沒有漏網之魚。
傳承上千年的,江湖之中最神秘的組織煙雨樓總部,經此一役,徹底滅絕!
但南陽古國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三百萬大軍,竟然損失一半!
但是,有件事情你得知道…
說到這里,星月壓低了聲音:“我們沒有找到煙雨樓最神秘的一處所在,煙雨妙境!我懷疑煙雨樓總部,只是總部,它真正的傳承之地,煙雨妙境,并不在此間。”
林蘇慢慢放下了碗筷,慢慢抬頭,他眼中光芒微動…
“你這并不是驚訝的眼神!”星月公主道:“你似乎早就猜到了。”
林蘇點頭:“隱約有過這方面的猜測,但是,事情到這里,基本可以結束,煙雨樓雖然還有煙雨妙境,但是,它布局天下的耳目全部斬斷,區區一個妙境,想翻起浪來,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倒也是!
星月公主對此是認同的。
煙雨樓之可怕,是它布局天下的無數觸手。
現在它總部被滅,依托這個總部而存在的天下觸手,也終究在各種審訊之下、各種線索匯聚之下化為一個個清晰的路標,再順藤摸瓜追溯下去,最大限度地將這些煙雨樓人揪出來,煙雨樓失去了這些,也就不再可怕了。
縱然它還有一個煙雨妙境,縱然煙雨妙境中還有它最精妙的傳承,但是,在偌大的江湖之上,它又能有什么作為?
它縱然重起布局天下之念,沒有幾十上百年,它能玩出什么花樣?
茫茫天下間,陰謀家、鬼心家從來都不會缺。
不管什么時候都會有,沒有煙雨樓,也會有煙云樓,如果立足于將它們徹底斬草除根,那就是偏執。
佛門之人,最不能偏執。
但她決不會想到,林蘇的不偏執跟她的不偏執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的不偏執是放下。
林蘇的不偏執是…另有安排!
煙雨妙境他是知道的,而且他還布了一著暗棋!
元姬!
元姬自己也是知道的!
她主動將自己的一縷秀發留給了他!
通過這縷秀發,林蘇以周天鏡跟蹤了她一路,但到了西州雁蕩山時,周天鏡失去了她的蹤跡!
那里,就是煙雨妙境所在地,煙雨妙境似乎不在紅塵中,但又如何?
只要這縷秀發還在,她終有一日會重新出現在他的周天鏡中!
到了那天,煙雨妙境,又能跑到哪里去?
這也是林蘇面對煙雨樓總部,痛下殺手的根本原因,因為他知道小媳婦并不在這片區域,無論怎么殺,都不會將元姬誤殺。
至于元姬的母親,會不會在這場大劫難中喪生,說實話,林蘇無所謂!
即便在,那也…行!
因為這個母親,林蘇非常清楚地知道,她跟元姬不是一路人,她絕對是該死的那種!哪怕是他的便宜岳母,不好意思,也對不住了!
一場大風暴以南陽古國為中心,全面展開。
這是一場“會仙劫”,針對的是前期有過“會仙”之遇的越級幸運星,一時之間,無數文道宗師、修行宗師、朝堂大員紛紛落馬。
不僅僅是南陽古國一國。
國君楚云飛給九國十三州發去了親筆信,將煙雨樓之布局全面告知,附上各國的名冊,這名冊是從煙雨樓中找到的,其中自然也有給大蒼國姬廣的,給大蒼國姬廣的信中,多加了一句話:寡人與貴國文王殿下共同策劃了此番行動…
姬廣一聽,疑慮盡消!
按照名冊布下天羅地網,大蒼境內,名冊之上的人,紛紛落網。
理論上,煙雨樓這個臭名昭著的組織,會在九國十三州同時斷根。
但是,這只是理論上。
事實上,各國執行不一!
南陽古國最堅決,但凡跟煙雨樓有關聯之人,能殺的全殺,不能殺的第一時間下天牢,決無例外。
大蒼執行最徹底,南陽古國還有大量逃亡的,但大蒼執行之時,布局周密,逃跑之人少之又少。
但是,其他國家可不全是這樣。
赤國執行時,朝堂有雜音,有人言,南陽古國皇帝的信,只是他個人的判斷,憑什么作出如此判斷?我國又為什么聽他的?焉知這不是故意亂他國政局,需要知道,我國與南陽國也是有邊境爭端的…
這么一爭論起來,自然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終結得了的,幾天之后,好不容易作出決定,先不管信不信,總得查上一查,抓人!
這個決定一下,御林軍開始抓人,可惜,抓了個寂寞,名冊上的人,走的走,蒸發的蒸發,一時之間,竟然一個都沒抓到。
大隅又是另一個版本。
大隅國君李熾兩只細長的眼睛在書房中輕輕閃光…
他最信任的龍司首領龍飛在那里分析:“煙雨樓在南陽古國、大蒼遭遇滅頂之災,看來在九國十三州生存空間已然不存在,只要稍微放出一點風聲,這批有著千年底蘊的力量,就可以入我大隅,為我皇所用,何樂而不為?”
李熾心動了…
老天作證,如果在往日,他不會心動。
因為他知道,煙雨樓這種組織在一個國家之中,對于國君是何等的威脅。
但是,有句古話說得好,病急亂投醫,人到了沒落之時,一根稻草也會抓…
大隅在林蘇幾番折騰下,太難了!
民心已生大變!
軍隊已然不軍!
北部叛亂,四野不寧,文人團隊紛紛出走!
北海龍宮也靠不住…
還有什么力量可以用?
大概也只有這些別人不敢用的力量!
只要能夠對大蒼帶來最大的損傷,就是他該用的力量…
各國皇室,面對這場大變革,反應是不一樣的,站位不同,所思所想不同,但不管怎么說,煙雨樓總部還是滅了,即便有些漏網之魚,但在時代大潮面前,也已經化為一個個個體,短時間之內,凝聚不成大的力量。
這,就是林蘇要的!
次日,林蘇一襲紫衫下了金巖山。
區區一天時間,他的精神力再度全部恢復,而且似乎還稍有增加,神清氣爽地如同一個正規文人。
他主動來到鎮北王府,投上親貼。
如果他是以文王身份前來拜訪,鎮北王需要全程親自作陪,甚至國君陛下都需要派出高官同陪,但是,他不是以文王身份前來的,他是以至親的身份前來的。
鎮北王大喜過望,帶著他的王府世子和幾個兒子共同迎接。
三王子姚啟良也是其中之一。
他是文人,對林蘇又深深敬佩,跟林蘇一搭上話,熱絡得很,于是就約著在金巖寺交流交流文道。
當天飯后,林蘇就跟姚啟良上了金巖寺。
鴻葉小姐的丫頭杏兒對此很是失落,老天作證,她已經準備得很周全了,藥物都備好了,只要小姐發個話,將林公子請到小姐這邊來,她借上茶之機,將藥放在兩人茶杯里,他們把那茶一喝,小姐受不了,他也受不了,她在外面把門一關,不啥事都妥了嗎?
可這根萬里漂來的大木頭,似乎忘了小姐的存在,在桂堂吃了一頓正經飯菜,就跟三王子上了金巖寺,據說要做的事情也很正經,交流文道…
這可怎么弄?
滿腔的抱怨在小姐面前一說,鴻葉紅著臉蛋不知道應該握住她這口無遮攔的小嘴巴呢,還是把鞋子脫下來,照著她的屁股來上一頓。
最后一切都不談了,望著丫頭的眼睛語重心長:“杏兒啊,我真不知道你是不哪根筋搭錯了,為什么非得要用那么見不得人的手段呢?他萬里而來,說跟我三哥交流學業,你真以為那是普通的交流學業?以他的文道底蘊,我三哥那一點點微末文道,又有何資格跟他作交流?”
杏兒一顆心立刻跑偏:“你的意思是,他跟三王子交流,是讓三王子來牽這根線?搭這個橋?”
我的天啊…
鴻葉一巴掌按在自己額頭,跟杏兒徹底講開…
你是不是一頭鉆進床席之間硬是出不來?
跟我三哥交流也能扯到這上面去,我是真服了你了。
他跟三哥交流學業,其實是指導我三哥的學業,殿試快來了,這是為了三哥的科考啊。
鎮北王府武將起家,文道底蘊不足,這是鎮北王府最大的短板,也是父王母妃最大的心病。
如果他憑一己之力,讓鎮北王府補齊短板,你說我父王、我母妃領不領他這個情?
杏兒大眼睛終于轉動了:“奴婢徹底懂了!王爺和王妃一高興,他跟小姐你的事兒可不就成了嗎?這比我用藥還好啊,小姐真是太聰明了,奴婢就想著用藥…”
鴻葉白眼以對,真不知道拿這個丫頭怎么辦。
你罵她吧,她還真是為自己好。
不罵她吧,動不動冒點用藥的心思,斯文掃地啊…
杏兒興致上來了,圍繞著這個問題展開了一系列的追問:“小姐,殿試時間只剩下兩個多月了,他能不能真的將三王子的學業補上去啊?”
鴻葉沉默了…
林蘇的補課,是讓天下任何應試學子都夢寐以求的,但是,鴻葉卻不敢作這個指望。
因為兩點,第一,三哥的文道底蘊實在算不得有多么出色,也就是個中上水準,以目前這個水準而論,本屆科考,他九成九的概率是陪跑。第二,現在補課也太晚了些,離科考只剩下兩個多月的時間,林蘇即便是最頂尖的宗師,即便有最大的誠意誠心傾囊相授,也不可能在短短兩個多月時間里,將一個原本不拔尖的學子補到學子的頂峰——進士大儒,就是學子的頂峰。
她對文道是有著很深理解的。
她對于文道上的判斷,也是十有九中。
但是,她絕對沒有想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大轉折,已經在金巖寺某個房間里展開。
林蘇跟姚啟良直言相告:“啟兄,鎮北王府與我曾經的定南侯府一樣,都是武將出道,我知道武道出道的府,想踏文道有多難,我也知道你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讓鎮北王府補齊短板,基于至親之義,我跟你交流三日!”
姚啟良心頭大跳:“三公子,愿意與我交流你馳名天下的詩詞大道?”
“三天時間,即便交流詩詞之道,對你作用也并不明顯,所以,我打算跟你交流下《圣言十三注》,我說,你聽,你能記住多少,就看你的造化…”
首先講的就是《倫語注》,林蘇開口一講,姚啟良全身大震,一扇從來沒有打開的大門就此打開…
其次是《道德經》,姚啟良如聞大道,如醉如癡…
然后是《尚書》、《春秋》…
禪房之中,時間流逝,姚啟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動一動,文道偉力之下,他感覺不到饑餓,感覺不到困意,甚至也無需上廁所…
林蘇的每一字他都不敢錯過,而窗外的日影流光,星影沉浮他全部忘記…
他的天資并不突出,他唯一的優點就是基礎蠻扎實,圣言經典他是真的都背得出來,此刻結合聞所未聞的講解,他真正如聞大道,圣言經典在他大腦之中嘩嘩作響,演繹出完全不一樣的特異。
金巖寺另一間禪房。
星月公主和微雨也一直在關注著這一幕。
星光之下,兩人目光對視,都有了幾許感慨。
“一天一夜了,這絕對不是正規的文道交流!”星月公主道。
微雨沉默,雖然她已經解鎖了說話的技能,但是,這幾年來的沉默似乎已經化為她骨子里的特性,她的言語依然很少,甚至可以說,不到必須說話的時候,她是不習慣開口的。
星月公主也不以為意,繼續道:“只有一種可能,他在為姚啟良補習!”
微雨終于開口了:“今年殿試只剩下七十一天!”
她還真是惜字如金啊,話就只有這么多,后面的意思擺在那里,不需要說完的就不說,但星月公主當然懂。
“是啊,這么短的時間之內,如果能讓一個毫無希望的學子摘得大儒位,那真是奇聞了。”
微雨眼中光芒微動,星月公主不說奇聞,她是真的不覺得有什么奇跡發生,但星月公主突然提到奇聞,她倒有了另外一番心思…
奇聞?這家伙走到哪里不是奇聞?
他就是專門創造奇聞的!
難道說,他真的能做成這件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她不是文道,她也不是沒事喜歡探討奇聞的人,所以,她選擇閉嘴。
直到三天之后!
三天之后,林蘇走出了禪房…
來到了星月公主所在的禪房之外…
姚啟良還怔怔地坐在原地,閉著眼睛如同一具雕塑…
“公主殿下、微雨,我要回去了,特向你們辭行!”
星月公主和微雨同時一驚,星月公主開口:“今日嗎?”
“是!”
“是有什么急事嗎?”
林蘇輕輕一笑:“不是,只是南陽古國的事情辦完了,我該走了!”
星月公主久久地盯著他,輕輕一揮手:“微雨,上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