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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天機道門論短長

  實話實說,這家廠子,章浩然實在是太上心了,因為這廠子,他在民部得到了全員的重視,流民問題得到了解決,綠柳山莊日進斗金,徹底擺脫家庭用度的窘迫,就連公主府,都全面改善了,如果一切重回原地,他可受不了。

  “跟我玩股權游戲,呵呵…”林蘇淡淡一笑:“除非陛下出手硬搶,否則,任何人都動不了咱們的廠子!”

  章浩然目光閃動:“你覺得陛下有沒有可能…真的應了你那個除非?”這廠子每年創造超過百萬兩的純利潤,幾乎相當于一州的稅收,這個數目一旦泄露,怎能不引起陛下的覬覦?在常規方式拿不下這家廠子的時候,陛下會不會真的老臉不要?出手硬搶?

  林蘇笑了:“世間行事,盡在權衡,有些事情壓根兒就不是能不能做到的問題,問題在于是否值得,當一件事情代價過于高昂的話,他就不會去做。”

  “世間行事,盡在權衡…”章浩然吟了幾遍,眼睛慢慢發亮:“就象是厲嘯天之事,陛下一開始跟朝臣顯然是同一立場的,因為殺厲嘯天,于他有利,但后來,他發現殺厲嘯天的代價,他根本無法承受,所以他就改變了立場。”

  “正是!”林蘇道:“殺厲嘯天,他能找出圣道法理為支撐,赦厲嘯天,他同樣可以找出圣道法理為支撐,屁股決定腦袋,立場決定標準,圣道治世,但取所需!”

  圣道治世,但取所需!

  八個字,如同晨鐘暮鼓,重重擊在章浩然的心頭。

  他是讀圣賢書的,雖然說,他生性豁達,對于世事并不執著,但在圣道的事情上還是很執著的,他一直以為,圣道就是圣道,是刻在他面前的人生行動指南。但現在,他突然發現,面前這個人對待圣道的態度,卻是實用主義,對自己有利的,堅持,對自己不利的,忽略。這種態度怎么說呢?大不敬!是典型的褻瀆圣道。

  褻瀆圣道的不僅僅是他一人!

  陛下也是!

  朝官…也都是!

  屁股決定腦袋,立場決定標準,以實用主義來選擇性詮釋圣道,似乎是高層、頂層人物的通行法則。

  長期以來神圣無比的圣道,在章浩然心頭悄然裂了一道縫…

  這一夜,章浩然失眠了。

  林蘇也沒有睡著。

  剛剛在玉鳳公主府中睡過一覺,或許是無需再睡的原因,但也并非全部。

  此番踏入京城,局勢已經非常明朗了。

  誰是友,誰是敵,一目了然!

  金殿之上,四十位大臣這一跪,讓整個朝局涇渭分明!

  他看出來了,朝官更加看出來了,陛下…也看出來了!

  同時,陛下對他的殺機,也已經非常明朗了!

  林蘇雖然看似對陛下不敢直視,但陛下的每一點小動作,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陛下已經真正對他動了殺心!

  只要給陛下一個機會,他,就會殺了他!就象當日殺他父親定南侯一樣的決絕!

  朝局博弈,不是戰場,勝似戰場。

  他前期的防守,無懈可擊,滴水不漏,但又如何能確保后期也漏水不漏?需要知道,朝官也全都是老狐貍,陛下,或許就是真正修成精的那一頭…

  還有天機道門…

  還有三皇子及他身后的無間門…

  對了,還有太子…

  如何破局?

  次日,章居正凌晨就破空而去,上了朝。

  章浩然走之前到了林蘇的窗外,遠遠地看了他一眼,林蘇閉著眼睛在床上睡得正甜,他也就去了。

  日上三竿,林蘇睜開了眼睛。

  眼睛一睜開,他下了床,打開客房門,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一碗面條,幾碟小菜,桌子旁邊還坐著一個老人,灰衣老人。

  “我是影子!”老人說了四個字。

  林蘇心頭猛然一震,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張平凡的面孔…

  影子,他聽章浩然、章亦雨都說過,這是山莊一位神秘人物,是爺爺的貼身侍衛,也是爺爺的心腹,山莊里所有守衛,全都是他的徒子徒孫,所有人都知道有這個人存在,但幾乎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容。

  “別記下這張面孔,這張面孔并非真容!”影子道:“吃早飯吧!”

  “好!”

  林蘇托起面碗,只花三分鐘就吃完了,面前的小菜,一筷未動。

  碗放下,林蘇站起:“章大人有何吩咐?說吧!”

  影子在此專程等候,自然不是一般事情。

  而能指派他做事的,整個山莊也只有章居正。

  影子笑道:“大人的吩咐,是讓老夫打斷你的腳,將你送回海寧老家養傷,但老夫覺得并不好,所以還是希望親耳聽你說一聲,你打算去巡視江南,今日就走。”

  林蘇目光閃動:“章大人的意思我懂了,希望我盡快離開京城,不要卷入京城是非。”

  “不是盡快,而是今天!”

  林蘇輕輕搖頭…

  影子目光一沉,就要發作…

  林蘇嘆口氣:“前輩,你可知道,前天章大人還專程讓浩然兄給我傳話,讓我萬萬不可進京,如果我聽了他的,知道會是什么后果嗎?厲嘯天必死!而咱們這位章大人,也會辭職歸田!”

  影子猛地一震,辭職歸田?…

  林蘇道:“我昨日進京,今日就離京,解救厲嘯天的意圖也就太刻意了些,流傳出去,就太讓人猜忌了,陛下臉上都掛不住…好了,你讓章大人放心,我之行事,自有分寸。我今日去司里正常履職,幾日后,找個理由我自然會走。”

  這番話,影子接受了。

  也是啊,昨日飛三千里連夜進京,今天就離京,如果流傳出去,天下人會怎么說?林蘇專程為解救厲嘯天而來!他一出手,陛下與朝官就集體大敗!

  這些話真不要錢買!

  而如果在京城呆上幾天,正常履職,就不一樣了,大家會忽略他星夜進京的事實,只會將厲嘯天的獲釋歸入一次正常的大朝會。

  陛下的臉好看些,朝官的臉好看些,事情變得正常些。

  嗯,老爺,不是我不聽你的,而是我突然覺得處理朝堂之事,揣摩人心的事兒,這小子真比你老辣,或者說你是真的把他當孫女婿了,一門心思只想著讓他快些抽離這是非圈,所謂關心則亂…

  林蘇離開了綠柳山莊,并沒有進城,而是踏上了去西山的路…

  他這一轉,一般的過路行人可能根本不可能察覺,但影子何許人也?隔著幾里地看得分明,他的眼睛猛地睜大,你個混賬,嘴里說得一套一套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名堂?

  去監察司?

  你家監察司在西山?

  你不分明是舍不得那幾個小美女嗎?

  要不要實施老爺所說的氣話,將他腳打斷?然后送回海寧?

  嗯,還是算了吧,上西山撩女人,作為準女婿而言,是很嚴重的事情,能將腳打斷的那種…但作為回避朝堂焦點,倒也是個不錯的選項,似乎跟老爺最初的設計思路異曲同工…

  他回房了,眼不見心不煩。

  但他決不知道,林蘇上了半山之后,并沒有去東邊的靈隱寺勾陸幼薇,也沒有去西邊的西山別院勾公主,而是去了北峰。

  北峰有啥?

  原來是真的啥都沒有。

  但如今有了一座茅屋。

  荒野之中,出現一座茅屋正常,但這茅屋跟天機兩個字連接在一起時,就非比尋常了。

  林蘇聽章浩然說過,這茅屋一般人根本無法靠近,你進茅屋退,似乎永無盡頭,說得象是無定山的那座山峰一樣。

  但他今日親身前來,根本沒有感覺到半分異樣。

  山路是崎嶇的,兩邊的草木是真實的,茅屋上的草在風中輕輕搖曳,草里甚至還有幾條剛剛越冬醒過來的小蟲子。

  門口沒有招牌,茅屋也小得可憐。

  但林蘇一踏過這道門檻,就發現了異樣…

  門后面,并非意料之中的茅屋內場景,而是別有洞天,一座懸崖凌空而立,懸崖之上一棵老樹盤根,這棵老樹,他在外面根本就沒看見。

  林蘇回頭,也看不到來時路,但千度之瞳一開,他看到了陣紋盤旋。

  陣法!

  前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遠看是烏云,近看是行人,再看依稀是故人!狀元郎,別來無恙?”

  林蘇一回頭,微微一驚,面前站著一個老道,赫然是當日他參加會昌會試之前,路邊道觀所見的那位。

  “是你?”

  老道人笑道:“貧道當日為你兄長測字,你們兄弟還欠我的測字錢,狀元郎不如今日就付了吧。”

  林蘇也微微一笑:“可我似乎覺得,你測字也并不準,至少,你沒有測出我會是狀元郎。這是否有愧于天機之名?”

  天機!

  他這句話明明白白地告訴對方,我已經知道了你是天機身份…

  “貧道未測出狀元郎,但測出了你林家文武并立,你還記得貧道當時是怎么說的嗎?”

  “文武并立,后方尚有余白,而我,就是那留白之人!”林蘇復述他當初的話。

  老道大笑:“公子且說說,如果沒有你,你林家這文武之柱能立起來么?貧道之言,可有差錯?”

  林蘇道:“說得也是!那我就付了吧…千兩白銀如何?”林蘇手抬起,一張銀票遞到老道面前。

  老道不接:“道家雖是清貧,但也并不稀罕這些黃白之物,不如公子換種方式支付?”

  “想要什么?”

  老道目光抬起,盯著林蘇的眼睛:“當日天機觀,到底因何而滅?公子就將這個秘密,給貧道作為報酬吧。”

  這句話,無論在何地,無論面對何人,無論是何時,都是石破天驚。

  林蘇心頭大浪翻滾,但眼中卻是一片迷茫:“天機觀因何覆滅,我也很好奇,或許只有陛下才知道其中真正的秘密吧?道長不找陛下問個明白,偏偏找我?不覺得莫名其妙么?”

  老道目光突然變得無限生動,林蘇心頭一凜,絕代文心發動,元神警覺,但沒有察覺到當日在天機老人身上感受過一回的天機窺探,一無異常…

  老道輕輕搖頭:“這件事情,陛下也是不知!普天之下,只有公子知情!”

  林蘇淡淡一笑:“只有我知情?這又是你天機道門通過天機秘法測出來的?”

  老道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這雙明亮的眼睛足以讓天下任何人都發毛,但林蘇卻依然平靜相對…

  老道輕輕嘆口氣…

  這口氣嘆的,林蘇心頭不由自主地急跳…

  天機秘法,他隔行如隔山,是真的不知道以什么原理作支撐,他無法知道,面前這老人到底掌握了多少…

  老道道:“貧道不妨實言相告!你命格虛無,天機無法測出端倪。”

  林蘇心頭大松,卻也大動,命格虛無?難道說,這跟他是穿越者有關?他這身體是前任的,前任已經死了,他的命格已經沒了,而他,不屬于這個世界,所以,虛無,太好了…

  “命格虛無之人,億萬中無一!而貧道卻清楚地看到,當日天機觀覆滅事件中,有一命格虛無之人參與其中!”

  林蘇笑了:“且不說你的命格之論,世人未必信服,即便真如你所言,你又如何斷言,天下間除了我林蘇之外,就再無第二個命格虛無之人?”

  老道道:“記得莪今日說的第一句話嗎?遠看是烏云,近看是行人…你今日踏入天機觀,貧道看到的是:烏云蓋頂!不管世人信不信,貧道是信的!天機觀,因你而滅,你的存在,將是天機道門長久的危機。”

  “所以呢?你要弄死我?”

  老道仰面朝天,緩緩開口:“上天有好生之德,道門不愿多造殺孽,林公子,打個商量如何?”

  “說說看…”

  “你隨我回東海之濱,在我道門之中呆上十年,貧道承諾,不傷你一根汗毛!到期自放你下山。”

  林蘇笑了:“囚禁么?”

  “公子以為如何?”

  林蘇道:“道長!去年會試之前,你我一會,也算是故交,但今日,交情至此而絕!你可知道?”

  老道緩緩點頭…

  林蘇道:“道門信徒無數,勢力無窮,林蘇不愿與之為敵,但道長也需要明白,我只是不愿,并非不敢,更非不能!”

  老道淡淡一笑:“貧道實在很想知道,你的‘敢’與‘能’,又是如何體現?”他說得平淡,但言語中自有霸氣側露。天機道門,五大古法道門之一,勢力之沉雄,天下誰人不知?面前之人,孤身一個,居然敢威脅道門,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蘇道:“佛道爭鋒已有數百年,始終難分高下,你可以賭一賭,假如我助佛門一臂之力,佛道爭鋒,又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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