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大隅數萬學子不能科考,根本原因是什么?
是因為大隅冒天下之大不韙攻擊大隅文廟所致!
而大隅皇印攻文廟,是一個撲朔迷離的突發事件,按道理上講,決沒有這個道理,但這事兒偏偏就發生了,因你林蘇而起,而結果,也完全吻合你林蘇的戰略意圖。
這就不怪眾人多想了。
這件事情后面有沒有一雙姓林的黑手?
雪千尋認定是林蘇!
何素認定是林蘇!
李熾呢?顯然也是認定的!
大隅高層幾乎都認定!
甚至林蘇這一陣營的,毫無爭議的利益共同體成員:姬廣、閣心都是這么認為的。
那么,圣殿呢?
圣殿之中有多少人真的信林蘇的清白?
這件事情又會在后續引發多大的風波?
這些,一般人就算看不出來,莫名這個以詩聞名、心思極度機敏,而且自詡胸有大局觀的打更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在明知一件事情會有可怕后續風波的時候,聰明人是會選擇沉默的。
莫名卻沒有,她站了出來!
參加了皇朝的大朝會!
她這一站出來,間接等于給林蘇作了個背書,承認了他對這件事件處置的法理正當性。
這就不同凡響了!
民間的風波會因為她的站位而平息,這件事情會朝著法理正當性的正途上一路前行。
而她自己呢?
會不會陷入圣殿狂潮?
林蘇一時之間有點摸不準她的脈博…
“兄弟,有件事情我不太好問,但我還是想知道,大隅鐵血軍團閱兵式上突然來了個反叛,是否…”姬廣小心措詞。
林蘇笑了…
只需要一笑,姬廣心頭大跳…
林蘇道:“我上元之夜入大隅,沖的就是閱兵式而去的,所以,閱兵式上發生任何意外,當然跟我有關!這沒什么不好問的,我也沒什么不好回答的。”
“你如何實施的?我聽聞閱兵式舉行之時,你在大隅文淵閣正在論道。”
林蘇輕輕一笑:“這件事情不僅僅是一樁懸案的破解,還關系到當今天下大局,陛下,我與你詳細道來…”
林蘇托起茶杯,開始展開了另一番講解…
鐵血軍團的成型,取決于北海龍宮獨有的龍幽泉,龍幽泉可以讓士兵刀槍不入,體能大增,修為大進,更可怕的是,同步也會改變士兵的性格,那就是讓他們暴虐無比,在戰場上無懼危險,不死不休。
姬廣已經變色,他知道這樣的士兵放在戰場之上,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體能、修為、暴虐、無懼死傷,那是士兵最好的品質啊。
然而…
林蘇說了一個然而…
然而這樣的士兵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他們大腦本就不太清楚,如果再在他們大腦中做點文章,讓他們更加沖動、更加暴虐、更加失去自我,他們的理智就會沖破堤岸,徹底瘋狂!
大隅閱兵式,就是林蘇在他們本不太清醒的大腦中,再加了點神奇藥物造成的必然結果!
姬廣目瞪口呆…
物極必反!
這是他解讀出來的四個字!
而閣心,卻久久沉吟:“陛下,三公子,我覺得這其中還有文章!”
“說說看!”林蘇目光抬起。
閣心道:“龍幽泉這致命缺陷我是不知道的,我都不知道,全天下修行道估計沒幾個人知道,但是,北海龍宮沒有理由不知道,他們設置了這么一條路,引得人族修行道隨他們而動,是否也有類似的想法,比如說…在整個人族修行道都被龍幽泉刺激得忘乎所以的時候,他們手握這種神秘的藥物,真正掌控這些修行道,間接實現海族上岸的宏圖偉業!”
“娘娘真是智囊也!”林蘇擊節贊嘆。
姬廣眼睛猛地睜大:“還真有這著圖謀?”
林蘇點頭:“北海龍宮,不可以常理來度之,北海智囊雪千尋,雖然在過往的戰例中已連戰連敗,但我絕對不會低估她。”
姬廣目光抬起,遙視北方,良久嘆息:“真是不出梅嶺,不知天下之大也!江山宏圖,千古霸業,各大圣家、各大國度、各方勢力,全都在角逐,我真的很難想象,如果大蒼沒有你,會是何種模樣。”
“沒有我,也還有你,沒有林蘇,也有張蘇王蘇,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勝舊人,也許我們唯一能夠有的,就是信心!”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勝舊人!說得好!”姬廣道:“新的時代,新的格局,兄弟,你可知道,南邊也有變!”
南邊?何變?
姬廣說了很多…
南陽古國剛剛派出了使者求見,態度極謙和,送來了厚禮,還有一封情真意切的國書,國書上言:南陽古國與大蒼接壤,往日雖然有些許爭端,但從今而后,可為睦鄰,西南魔國有些許異動,兩國均該保持高度警覺,是故,提議兩國結盟,共筑防線,共抗魔國。
林蘇品了口茶:“陛下如何回復?”
姬廣道:“我允了,基于三重認知。其一,我國與南陽古國原本就沒有國土爭端,只是邊境之上偶爾有些小摩擦而已,總體算是和平共處,沒有理由敵對;其二,西南魔國的確有異動,血雨關孤掌難鳴,也的確需要盟軍,而最好的盟軍就是南陽古國斷陽關上的十萬雄師;其三,斷陽關上的南陽古國軍隊乃是鎮北王旗下之軍,而鎮北王恰好是你兄長林錚的岳丈,翁婿聯手,共抗魔軍,豈不是軍旅佳話?”
林蘇笑了:“與外國將領翁婿聯手,誠然軍旅佳話,但也得有陛下你這樣的君王,才能容得下!”
是啊,一般君王,對邊境統帥是深深忌憚的,哪個統帥敢跟外國統帥搞聯姻,直接炸毛的那種,但是,不適用于姬廣,姬廣對林氏兄弟,太放心了。
所以,他才容得下。
姬廣也笑了:“還有一重理由,我聽聞南陽古國的這位新皇,其實也是你一手扶持上位的,我與他同病相憐,不與他親近又跟誰親近?”
林蘇鼓起了眼珠:“陛下你這樣說就不好了,你說得我好像專門干顛覆別人皇位的事。”
“說得好像你不是專門干這個的一樣…”
哈哈哈哈…
笑聲從紫金閣里傳揚,閣心在旁邊都樂了,對于皇宮,她其實很早就有認知,她知道龍椅不是那么好坐的,一旦坐上去了,這個人也就不是原本的那個人,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事不能做,有些城府都必然有,但是,面前的這兩人,似乎是古往今來從未有過的例外。
隨便什么話兒都能說,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做,彼此之間絕無芥蒂。
姬廣親自伸手,給林蘇再倒一杯茶:“說過了南陽古國,也免不了說一說赤國,赤國的情況就不同了,有跡象顯示,問心閣深度參與赤國朝堂,青盤江之右,百里連營,真正是風聲鶴唳…”
赤國!
林蘇眼睛中的笑意消失了:“陛下,明日我就要啟程南下!”
“明日?”姬廣微微一驚。
“是!”
“目標指向是赤國?”
“確切地說,是問心閣!”
姬廣目光抬起,無限復雜:“你這才剛剛從大隅返回,連家都沒有回…”
“我有段時間將不會在大蒼境內,我想在我離開之前,解決一些事情。”
“有段時間是多久?”姬廣心頭微微一縮。
“快則半年,慢則…未知。”
姬廣沉默了。
他其實很早就想過…
林蘇,遲早會離開!
因為他的路,注定不在紅塵之中!
他已經踏上了他的更高峰,他不會在人間久久困居,但是,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他還是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悲哀…
“閣心,換酒吧!”
“是!陛下!”閣心手一抬,一壺林家頂級白云邊出現在她掌中。
兩杯酒,滿滿的擺在兩人面前。
“兄弟,萬里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你我已經喝過一壺茶了,現在我敬你三杯酒,沒有多的話,只有一句,我希望你不管走到哪一方天地,都記得紅塵酒味。”
“紅塵如飄絮,我亦在紅塵!”林蘇托起酒杯:“來!”
三次碰杯,空氣中有了些許沉悶…
閣心輕輕一笑,撕開沉悶的氣氛:“三公子,我孩兒出世,未必能夠等到你之歸來,不若你這文道宗師給他取個名字?”
林蘇吃驚了:“娘娘,這不好吧?你這孩兒將來興許是一國之君,由我來取名字?”
姬廣展顏一笑:“普天之下,能為我孩兒取名之人,除了我本人之外,也就只有你了,來吧,不管這孩子是兒是女,不管他是一國儲君還是公主,名字都由你來取,將來某一天,如若我先你一步而去,你也要記得回來看看他!”
“每一段行程,都是一個新的起點!”林蘇道:“這個孩子,如果是男的,取名為‘啟’,如果是女的,取名為‘點’吧。”
閣心深深一鞠躬:“感謝文王賜名!文王此去,閣心抱子而待君歸!”
林蘇離開紫金閣,姬廣和閣心齊到閣外相送。
無數侍女、太監同時跪地,恭送文王。
天邊夕陽已到西山之頂,一聲清越的晚鐘,激起飛鳥高飛。
文王府,林蘇穿空而落,后面小花園里,一個女子霍然抬頭…
第一眼,她的眼中有光芒,片刻之后,她眼中有了幾許神秘復雜…
月影!
她回來了!
一個春節,于她五味雜陳。
萬家燈火處,她孤獨如月。
她穿行在人世間的每個角落,看到了無數的親人團聚,看到了無數的人間悲喜,但于她又有什么關系?
她就是一個孤獨的游魂,哪怕靈魂,也不屬于這片天地。
在這種情況下,她是惹不得的主,但是,偏偏就有些人不信邪,一而再再而三地給她制造麻煩,南山境內,她殺了兩個不知死活的煙雨樓,剛剛在洞庭湖上轉一圈,又來了三個,接下來,每過兩三天,就有一批人暗殺,人數越來越多,修為越來越高,到得后來,來的人竟然已經可以跟她硬碰硬,如果不是她有圣人的底子,有著遠超這個世界的見識與神奇手段,總能在絕境中翻盤,她都差點被人所趁。
別人的春節怎么過的她不是特別清楚,她自己的春節她清楚啊,是在殺人中度過的,而且還殺得驚心動魄的。
試問,天下間有誰比她更窩火?
怎么地?我以圣人之尊行走天下,還不得安寧?
你個煙雨樓,再不了不休的,老娘真的平了你!
當然,這只是內心的發狠,真實的情況是,她有點不敢在江湖上悠閑自在了,因為她最大的短板還沒有補上,她需要安靜的場所,她需要多看幾次十五的月亮。
她這幅身體的老家是西州西海之側,如果去西海邊,大概可以平和些,但是,她的性格不支持她跟所謂老家那邊的人演戲,所以,她猶豫了幾日后,還是回了文王府,只有在這里,煙雨樓無處不在的刺殺,才會有所收斂。
她是正月初十回來的。
回來之后,煙雨樓的刺殺果然沒了,她也果然沒受任何打擾地度過了一個月圓之夜。
安寧之后,她有過反思…
為什么自己的行程一直都不那么順?
為什么在南山出趟遠門,想見的春風萬里江湖路沒見到幾寸春光,倒換來了個殺戮不休無止?是不是這個狗男人給她畫了個圈,讓她鉆進去了?
如果是,那就有幾分嚴重性。
證明什么?
證明她的身份已經被他識破!
但是,她反思千百遍,還是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他所做的所有事情,看起來都跟她沒有關系…
就在這反復的思量之中,這個讓她一個春節啥啥啥都不寧的狗男人,回來了!
我要不要也設個圈套,弄一弄他?
比如說出門惹個大禍,然而讓那些人來闖一闖文王府?
月影眼珠悄悄地轉,在那里構思大計…
林二這次準確地迎上了林蘇,不是在大門口迎上的,而是在林蘇的房門之外,他也算是學聰明了,深知自家王爺本性頑劣…哦,不,特立獨行,在大門口迎接往往會迎接個空,所以他另辟蹊徑,在得知王爺回京之時,回憶一把王爺往日穿空而落的位置,搶先在那里等著。
果然等到了!
林二甚是興奮,林蘇一落地他就跪地:“參見王爺!”
“不錯嘛!”林蘇點頭:“林二你竟然摸準了本王回府的路線?”
我這不是逼出來的嗎?老管家一張臉成了菊花:“王爺之獎,老奴不敢領受,不敢領受…王爺在紫金閣可有用膳?要不要用些?”
林蘇點頭:“讓她們拿點上來,簡單些!”
說是簡單,但丫頭們拿上來的東西可不簡單,十八道菜,道道精心,吃完飯,林二躬身送上香茶…
林蘇品了口茶:“林二!”
“老奴在!”
“本王即將遠行,短期內不會回來了,有幾件事情作個安排。”
遙遠的花園之中,月影的目光突然微微一凝…
即將遠行?安排幾件事?
按說她離得還很遠,林蘇這邊有什么動靜她也發現不了,但是,此時已是夜晚,月色彌漫,沒有人知道這彌漫的月色中,融入了一種曠古絕今的奇異神通,此神通為“月相術”,何謂月相術?月色所至,眼之所及!
何意?
此神通練到至高境界,月光就是她的眼睛!
天下間何處有月光,她萬里之外就能親眼看到!
這門神通之博大,簡直逆天!
這門神通原本該是圣道盡頭才有的,月影只是初通門徑,雖然只是初通,但在這方小世界,依然是逆天的技能,更加恐怖的是,這門神通并非本體修為,不隨境界被打落而打落。
在月相術之下,林蘇給林二安排了工作。
確切地說,是安排財務。
“王府所有人,按月領取工錢,標準呢,跟海寧林家本宅對個標,你的工錢,每月十兩銀,其余管事的,每月五兩銀,丫頭、護院、下人,每月每人三兩銀。”
林二眼睛猛地睜大:“王爺,這不可…萬萬不可啊…”
“為何不可?”
“老奴等人身為王府之人,為王府做事理所當然,王府不打不罵,保吃保住保穿就已是再生父母,豈有拿錢之理?”
“你呀…你不是去海寧好幾趟了嗎?不是屁顛屁顛去取了好幾遍經嗎?怎么海寧的春風硬是吹不進你這腦袋瓜子呢?”林蘇搖頭。
“不是…老奴知道海寧是王爺發跡之地,王爺的產業也都在海寧,那邊情況特殊…再說了,如此一來,王爺你每月領取的王室供奉恐怕所剩無幾…”林二急了。
王爺是有供奉的。
也是分等級的。
林蘇的供奉是大蒼有史以來最高的,每月一千二百兩。
但是,王府人也多啊,足有一百幾十號人,管家在頭腦中略微盤算了一把,用他十以內加減暢通無阻的算術小小地算了一把,發現情況很不樂觀,搞不好王爺這一千二百兩銀子的供奉會被這場瘋狂吞噬一空!
皇室供給王爺的供奉,王爺本人一文錢沒拿到,都讓下人們給瓜分?這算什么事?
“所剩無幾?那不是還有得剩嗎?”林蘇道:“行了,按本王所說的,今夜就落實下去,我要今夜丫頭們都興奮得不睡覺!”
林二眉頭死皺,終于還是磕頭了:“老奴代全府上下感謝王爺的恩典!”
出房而去。
林蘇臉上露出了笑容…
一個聲音從身后的黑暗中傳來:“你是不是等待著丫頭們興奮起來,來你這里干點出格的事?”
林蘇笑了:“她們想出格也沒機會出格,你已經將她們的出路徹底堵死了!”
“靠!上你的房間就叫出路了?那是徹頭徹尾的淪陷…”周魅從黑暗中現身,咬著嘴唇給了個注解:“就連修了十三年禪的畢某人,都被你帶進了深不見底的爛泥潭,那些丫頭們誰有她那樣的道行?頂得住你這千年老流氓的回春手?”
林蘇眼睛睜大了:“畢玄機只是跟我去一趟大隅,不會所有人都有你這種過度的解讀吧?”
“我們有什么樣的解讀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綠衣會有什么樣的解讀…”
靠!林蘇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不說這些花邊了,說說正事,上次讓你查的幾件事情查得怎么樣了?”
周魅手輕輕一揮,一道真元封鎖封鎖了四周。
林蘇目光一抬,投向自家花園,眉心一層薄薄的金光射出,在他們周圍加了一道文道防護…
后園的月影眼睛真正亮了…
上次讓她查事?
正式匯報的時候,如此慎重,兩重防護,他還親自出手!
說明什么?說明她要查的事情非同小可!
是絕密!
絕密之事會是什么事?有無可能與她相關?
她的月相術瞬間達到一種匪夷所思的境界…
“我真是淪陷了!”周魅一聲長嘆:“以前讓我查些事情,好歹還在大蒼京城,后來讓我查些事情,好歹還在大蒼國,如今你讓我查事情,動不動就越過了國界,我真不知圖個啥,怎么就心甘情愿聽你擺布呢?”
一番感慨之后,她正式開口:“問心閣布局赤國朝堂,已經有不短的時日了,必須得說,他們腦袋大也是有原因的,這里面真心裝的不是屎…他們控制了赤國朝堂至少三成的人,控制了赤國幾乎所有的修行宗門,赤國二皇子炎休原本只是一個受太子打壓的末路皇子,但在他們全力支持下,已經凌駕于太子之上,成為爭儲路上的一匹超級黑馬,反觀太子,面臨當日大蒼前太子同樣的困局…”
她一路道來,赤國朝堂最大的爭端擺到了林蘇面前。
赤國朝堂爭端,跟當日大蒼朝堂爭儲大同小異。
也許這就是封建社會從來都繞不過去的事情,爭儲,歷來都存在!
無論是哪個國度都存在,只要皇帝陛下本人沒毛病,三千佳麗總能讓他子女眾多,兒子一多,爭儲就無可避免,這就叫太陽底下沒啥新鮮事。
赤國的情況復雜,不在爭儲本身,而在于赤國環境很復雜。
問心閣,火族都在赤國。
單憑一個問心閣,朝堂想不復雜都難,何況還有一個火族,火族是異族,異族也有異志,兩大勢力角逐天下,赤國朝堂比昔日的大蒼朝堂更加復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