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暴露

　　晴日下的雪山顯得神圣且迷人，可這又似乎是一種警告——這不是人類該留下痕跡的領域。

　　在海拔3200米的皚皚白雪中，方辰和他所處的反恐大隊冒出了頭。

　　這是新一代軍用設備開始應用的2033年，他們的軍裝和所有穿戴設備已經自動變換為保護色，只有防止雪盲癥的護目鏡還是深藍色，但它并不是反光材質，也降低了被發現的風險。

　　雖然軍裝已經有了恒溫系統，但這支隊伍并沒有開啟，因為一旦產生了蒸汽，也容易被敵方發現。

　　方辰被選到這支隊伍中，是因為在極端天氣演習中表現突出。但他自己也沒想到，KB分子會隱匿在這么險惡的地方。

　　“確定就在附近？”有隊員在通訊系統中小聲問道。

　　根據近兩周捕捉到的人類活動軌跡，AI推斷出這個主據點坐標，96%的準確度。

　　方辰不相信，其他人也不相信。但是行動組的最高指揮官是一位數據分析專家，他決定今日實施清剿，隊伍只有服從。

　　因為，這個KB組織將于明天入侵當下最為主流的醫療系統，對自動化診療背景下的就診人員生命構成極大威脅。

　　使用這一套醫療系統的醫院遍布全國，要想讓全國的病人都停診，顯然并不現實。

　　或許這樣不會產生觸目驚心的血肉模糊和巨響，但是科技暴力的后果卻更加嚴重。

　　“根據數據分析結果，就在半公里范圍內。”隊長說道。

　　“那如若再前進，我們很有可能暴露。”

　　“這種環境，怎么可能發現他們，又不可能派搜索無人機來掃描全域，動靜太大了。”

　　“衛星呢？”

　　“他們有干擾系統，要不然也不會用了兩周才推測出大概坐標。”

　　方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隊長，我去引出目標吧。這種環境，除非他們自己現身。”

　　“還沒畢業呢，就想死？”隊長說道。

　　“有防彈衣，沒事兒。”

　　“待著別動！”隊長思索了一會兒，說，“我去找目標，你們注意掩護，一級戰備。”

　　他爬起來，拍掉身上的雪，當距隊伍有一段距離后，他關閉了軍裝的保護色。

　　“我暫時不走出你們的射程，先不要跟上來。”他說道。

　　然而，他在附近徘徊了15分鐘，也沒有任何動靜。

　　隊長呼叫指揮官，匯報了情況。

　　“或許是系統失誤。”指揮官說，“我們剛剛又仔細逐幀核查數據，發現幾塊裸露的石塊，被誤識別為人類腳印。”

　　他似乎有點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先撤退到2000米海拔處營地待命，我和指揮部重新核對數據。”

　　“是！”隊長說道，然后回過身對著隊伍擺了擺手。8名隊員緩緩站起身來。

　　在高山中，風聲順著夾縫發出嗚咽聲，很快，方辰便看到這風聲中夾雜了血腥的味道。

　　“啪——啪！”大家看到，隊長的整只手掌突然迸出鮮血，緊跟著就是脖子噴出了一道紅線。還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他就重重栽倒在雪地上。

　　“狙擊手！！趴下！！！快趴下！！”

　　剛剛的射擊是無聲的，然而，他們馬上迎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槍聲——8名軍人，暴露在兇險雪境中，簡單粗暴的掃射，是最快捷的作戰方式。

　　“啊！！”一名沒來得及臥倒的隊員被擊中肩膀倒地，方辰跑上前，用力把他往回拖——一塊巨大的充氣掩體，正在他們身后迅速展開，這種材質雖軟，但既能干擾視覺，也有一定防彈作用。

　　在把隊員往回拽的時候，一顆子彈“砰”地擦過方辰的護目鏡，他的額頭滲出血來，耳朵瞬間一陣鳴響。

　　但是方辰的動作一刻也沒有停，直到拽著隊友回到掩體，他才發現自己險些喪命。

　　“AID！隊長怎么樣？！”方辰對著軍用急救系統喊道——每位士兵的穿戴設備中，都有這樣的聯網系統。

　　“已陷入失血性休克，已自動注射去甲腎上腺素。”

　　“啟動他的恒溫系統！”

　　“已啟動。”

　　“怎么還是看不見那群混蛋？！！”有人喊道。

　　大家這才發現，眼前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不斷飛過來的子彈，一個人影也找不到。

　　“這下他們在明，我們在暗。”方辰發現，沒了護目鏡，面對這刺眼的一片白色，簡直無計可施。

　　“Tresa！！啟用Tresa！”耳機里突然傳來了指揮官的聲音。

　　Tresa是實驗用AI偵查系統，目前其信號源和連線設備位于海拔2000米營地。

　　伴隨著一陣轟鳴聲，十余架小型無人機低空飛速掠過頭頂，卷起一片白色雪花。它們能夠在如此快的速度下，進行應急視覺偵查。

　　然而，剛抵達不一會兒，它們就被悉數擊落。

　　“說好的最新技術呢？？？”隊員們失望至極，眼看掩體就快撐不住了，很快他們就要變成活靶子。

　　“去TMD AI”方辰心里咒罵著，眼前又浮現了自己父母冷漠的臉。

　　此時，耳機中突然傳來一個女性AI聲音——“敵方位置確認，9點鐘方向220米，狙擊手6點鐘方向，坐標已發送，導航開始。”

　　隊員們愣了一秒鐘，隨即火速開始行動。

　　“兩人搞定狙擊手，剩下的隨我來！”副隊長喊道。

　　方辰這時意識到，Tresa的導航信息是顯示到他們的護目鏡上的，于是他只能隨著大家一起跑。

　　可此時，指揮官突然下令：“抓穩掩體！！！別動！“

　　話音未落，上百架無人機已經呼嘯著抵達目標位置，精準點對點射擊。目瞪口呆的隊員們，第一次聽見了敵人發出的聲音，那是絕望，哀嚎，以及驚訝。

　　這是方辰第一次體會到AI系統的輔助能力，他當時怔怔地站在雪地上，看著那么多架無人機在頃刻之間結束戰斗，感到自己多年的訓練和汗水似乎沒了意義。

　　“為什么不在一開始就用Tresa呢？”在運送隊長的救護直升機里，方辰自言自語道。

　　“我們不想因為區區幾十人，就暴露軍方的最新技術。”指揮官答道。

　　“結果，你們為了區區8人，暴露了還未應用的技術。”

　　指揮官苦笑一聲：“生命的價值大于一切。”

　　這是方辰第一次在部隊里聽到這一觀點，從前，他只知“浴血奮戰，赴湯蹈火。”

　　彼時的他，還沒有想過，自己會因為AI失誤險些喪命。

　　如今，脫下軍裝、身著警服的方辰，看著周荏代替自己，代替人類，走向全新的、卻又一成不變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