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30年代中后期,國家高級別Leaders出席某些場合,已經不再需要清場或者戒嚴,首先的原因是Political場景的需求,其次是路側智能監控已經能夠協助安檢和人員篩查。
這天,警衛團召開大會,一位營長宣布明日開始啟用AI安保無人機,并對大家講解了其功能及效率,研發公司還作出了現場演示。
演示非常完美,人們紛紛感慨自己的工作負擔可被減輕。全場只有方辰一人提出質疑:“現在在數據處理上,已經脫離人工標注,純依賴模型訓練學習,普通民用消費級的系統在識別上偶爾還會出現失誤,軍用安保無人機搭載了武器,我認為還存在較大風險。”
顯然沒人能聽懂方辰所說的底層邏輯,研發方只是回應他稱,“這款機器已經經過了數年數萬次的實際測試,以及上億次的仿真測試,準確率可以確保。”
“你就別瞎操心了,疑心太重了吧。”營長笑著說,“現在民用AI都這么普遍了,部隊在演習和實操上使用AI系統也好幾年了,肯定還是可靠的。”
只有方辰明白,如果再不實現商業化的應用,這家AI公司可能就快撐不下去了。
在啟用安保無人機后,的確為警衛團的工作帶來了不少便利。不僅能排除高位隱患,還能靈活就位。
在大約3個月后的一天,一位領導人在中秋節出席了一場賞月市集,要拍攝與市民一同制作手工月餅的場面。方辰的機動隊事先已經排查過一遍,確認環境及人群安全,可以正常參加活動。
一切都很順利,無人機在高處盤旋,警衛隊成員在領導人周邊警戒,但市民能夠進入參與,依舊是其樂融融的景象。
可是,突然間,方辰看到,有一架無人機在人群外圍位置迅速下降,亮起了紅燈。
無人機亮燈的前方,站著一名3、4歲的小男孩兒,正拿著一把高仿H&K MP5的一把玩具沖鋒槍。
“檢測到你持有致命武器,請立刻放下武器,舉起雙手。”無人機開始廣播。
小男孩兒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無人機,它的亮光直刺雙眼,嚇得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偏偏此時,他的父母竟沒在身邊。
此時,無人機彈出了兩條類似機槍槍管的東西,瞄準器也已經啟動,紅外線在男孩身上形成了兩個點,男孩兒嚇得大哭起來,玩具槍卻還握在手里。
“我重復一遍,請立刻放下武器,否則我將開始射擊。現在開始倒計時:10、9、8、7、6…”
人群驚呼起來,四散而逃。與他們相反的,方辰正掠過人群,疾速狂奔而來。
“5、4、3、2、1…”
方辰縱身一躍,在最后一秒緊緊護住了男孩兒。
這一刻,似乎一切都安靜了下來——他聽不見刺耳的槍聲,也聽不見人群的尖叫,以及戰友的呼喊…
他腦中只有父親的一句話:“我就說過不想讓你參軍,唉…”
直到身體隨著子彈的侵入而顫動,AI竟還沒意識到目標的變化,繼續發射著子彈。
片刻之后,方辰倒在地上,用空洞的眼睛看著無人機。在他們之間,擋著一個男人,這是他的營長——他用身軀擋在方辰的前方,直到這一輪攻擊結束,直到他被打成了篩子,直到AI終于意識到應該停止。
若不是他,方辰壓根兒就不會有被冷凍的機會,而是直接成為烈士,像他一樣。
方辰還不想閉眼,他想確認營長的傷勢,想確認孩子安全,想確認Leader的狀況,但他覺得眼皮似有千斤重。
他最后聽到的,便是那孩子的哭聲,然后便陷入了黑暗。
“醒來后我聽說,當時的冬眠技術仍未普及,但由于事情特殊,取得了特批,再加上AI無人機研發公司的母公司也投資了人體冷凍業務,所以我才得以冬眠,并且在醒來后擁有優先安頓的權限。”
“有點兒諷刺的是,當時的價值觀仍然崇尚英雄主義和犧牲精神,如若是在現代…”周荏并沒有檢索到這條與方辰相關的新聞。
“沒想到,醒來后,世界被AI接管了,我被時間拋棄了。”方辰苦笑了一下。
周荏沉默良久。顯然,他對于感性的回應還欠缺經驗。
“我認為…”他開口道:“我開始明白為什么他們將你選作我的導師了。”
周荏說:“結合我的數據來看,你可能是現存的一位最‘純粹’的人類,將現代人稀缺的人類特性,在你身上得到了保留。這些特性或許不符合當下的普世價值觀,但很適合警務人員。雖說我未來需要提供泛化能力,但目前來說,我是一名警員。”
“但AI已經可以大量代替人類,警察也一樣。”
“根據我的觀察,并不一樣。尤其從蟻穴制造的種種案件來看,已經證明了過去價值觀的重要性。”
周荏突然湊近了方辰,用他溫和而又嚴肅的聲音說道:“你似乎并不了解你自己的偉大之處,方辰。”
“…什么?”
“你了解AI的缺陷,且深受其害,卻仍然能夠接納這個新的世界、新的模式、新的責任,以及我。”
“我沒有選擇…”
“在我的理解中,你有選擇,你可以放棄堅持,選擇拒絕,選擇逃避,至少可以選擇主觀厭惡。可你用你的方式,在接納顛覆性的新處境的同時,還保持著人類的本性。我感覺你對你自己的包容力,似乎沒有足夠的認知。”
“我哪兒有你說的這么…”
“哪怕面對自己不認可、不喜歡的事務和任務,仍可以保持高度責任心,甚至可以為此失去生命。這是你教會我的人類已不復存在的價值觀。”
方辰看著周荏,他突然有了一種期望——他期望周荏能夠代表自己的父母,代表那個時代自己身邊的人,給予自己同樣的肯定。但他知道,這種期望只是幻想。
“沒用了,他們都不在了。”
“你是指你的親友嗎?”
“…對,到頭來,他們來得及和我告別,我卻無法和他們告別,連他們后來經歷了什么,何時離世的,都不知道。”
“如果你所說的親人,是指方教授和賴教授,那么我對他們的大致情況略有了解。”周荏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