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廷風獨女被劫,琉璃青鳳一族幼子失蹤…我本以為這是無量道皇宗的手筆。”
“畢竟在西洪這片水陸,哪怕是龍宮,也沒必要同時得罪這兩大妖族勢力。”
“直到潘伯陽也隕落了。”
陸鳴川看似噙著笑容在前方帶路,腦海中卻是響起了師尊的嗓音。
萬象閣在西洪水陸四處都布滿了探子,力求掌握最多的消息,這是他們能在混亂的西洪,成功撿漏一塊合道寶地,躋身仙宗的立足之本。
潘伯陽的死本身就很離奇,更離奇的是這消息傳播出來的速度實在是有些夸張了。
很明顯有人在推波助瀾。
或許真有一個極具實力的未知勢力想要入駐西洪,畢竟天元幻雷尺的確是被輕易擊碎了,但從他們還需要耍這種小手段來看,肯定還沒有達到能和無量道皇宗正面抗衡的程度。
萬象閣成為仙宗的時日尚短,地位還不算穩固,急需擁有一方強悍的盟友…亦或者靠山。
原本想的是,能否靠著消息靈通的本事,提前傍上這個新入駐的強悍勢力,畢竟對方初來乍到,最缺的就是一個合格的探子。
但隨著萬象閣探查的越發深入,他們卻發現了這事情的古怪之處。
近日時間,若說真有什么大勢力涉足西洪,那無疑就是南洪來的那群蠻子了。
好巧不巧的是,安廷風的獨女被劫走之前,整個皓月霜虎一族,要說有人得罪了誰,那就是前往參加玉山龍妃壽宴的安屠逍。
根據收到的消息,安屠逍當時得罪的乃是一介陌生的年輕修士,他身旁跟著一頭琉璃青鳳。
事情的起因,則讓萬象閣查了許久,才歸咎于一個同樣陌生的女人身上,那是南洪七子當中碧海宗的道子,喚作林悠。
然后寶月大墓便出事了。
萬象閣又從琉璃青鳳入手,發現曾有人見過那位族長幼子曾前往地冥幽蟒一族,而這幽莽一族又亡于搬山宗之手。
同樣的,潘伯陽死訊傳出來之前,對方最后去的地方也是搬山宗!
如果探子回稟的沒錯,南洪七子兵分兩路,另一支求援的目標,好像就是搬山宗。
至此,整件事情好像一下子就全部串聯起來了。
甚至連萬象閣那位合道境巨擘,都是有些心緒動蕩起來,他們似乎已經掌握到了一個,在如今的西洪可謂是最有價值的消息。
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將這消息賣給誰。
經過深思熟慮以后,萬象閣還是排除掉了無量道皇宗這個看似最強悍的存在,畢竟縣官不如現管…真正能在西洪照拂到萬象閣的,還得是這里的地頭蛇!
更何況除了西龍宮以外,就連南洪的柯家太子爺,也曾托人來萬象閣打聽關于什么“殿主”的消息。
哪有那么多未知的勢力,還都如此囂張跋扈?
南洪七子果然是老糊涂了,想要重新回來,又沒那個膽子,還要搞些如此可笑的花招,裝腔作勢。
怪不得被南龍宮一直壓制在邊陲之地,整整十萬年都翻不了身。
現在縮頭王八裝不下去了,終于想起來抵抗了,不覺得有些遲了嗎?
就這點本事,還請援?嗤,老老實實呆著吧。
“諸位請隨我來。”
陸鳴川客氣點頭,順便又看了下那個默不作聲的黑裙小姑娘:“還未請教,這位是?”
這些可都是自己賣出去的貨物,當然得提前知道具體值幾個錢,到時候跟龍宮邀功的時候,也好多些說法。
“故人之女,托我照料。”
沈儀點了點頭,隨口解釋一句。
身為年輕修士,在外辦事,隨身帶個沒修為的小姑娘,看上去的確是有些奇怪。
可是沒辦法,得罪了那么多大妖,特別是在見識了霜虎族長的駭人手段后,身旁沒個合道境護著,心底總有些不安。
“年紀太小,沒什么見識,有些怕生。”
看到就連戴建書和鐘秀都是時不時投來好奇的目光。
為了讓自己顯得稍微正常些,沈儀故作年長模樣,順手搓了搓小家伙的腦袋。
本以為這位擺爛的西殿主不會有什么反應,卻沒成想安憶一邊發呆,一邊卻是本能的用腦袋蹭了蹭沈儀的掌心。
待她反應過來,嬌小的身軀瞬間僵硬了一些:“…”
沈儀悄然收回手掌。
也正是這個動作,讓陸鳴川眼底又掠過一絲可惜,看上去氣質如此不凡,結果竟然真就是個普通小姑娘,還在撒嬌和靦腆的年紀,看來是沒什么意外收獲了。
戴建書和鐘秀對視了一眼,心中有些疑惑。
別人不知道,難道他們還不清楚,沈宗主出身南陽寶地,當初離開南洪時一共就自己八人,何時在西洪又有了什么故友。
不過對方乃是宗主,旁邊又有外人,兩人還是安靜的跟在了沈儀后面。
在陸鳴川等人的帶領下,一行人很快便是離開了騰云坊市,于青天碧海間穿行,遠離了人煙。
“陸道子,叨擾一下。”
人高馬大的鐘秀忽然出聲叫住了他們,看上去憨厚的臉上仍舊掛著笑容:“這好像不是去萬象閣的路?”
陸鳴川怔了一下,沒想到這群南洪蠻子的心思還挺細膩。
不過他連半點慌亂也無,反而笑道:“順路過去拿個消息,道兄知道的,我們靠著這個吃飯,不過你要是趕時間的話,也可先回宗門。”
換做旁人,本就是在麻煩萬象閣,哪里好意思說個不字。
鐘秀從開始到現在,從未做過冒昧之事,此刻拒絕起來卻不帶半分猶豫:“挺趕時間的,還望陸道子諒解一下。”
“沒問題。”
陸鳴川頓時掉頭換了方向,唇角多出一絲玩味的笑。
他垂眸看向腳下一望無際的清澈水面。
或許這群南洪蠻子壓根就不知道在西洪這片地方,西龍宮到底擁有著怎樣的地位。
只要在水上,其實具體在哪里動手,根本無所謂的,反正也沒人敢管。
無非就是麻煩些罷了。
設下陷阱,甕中捉鱉?這些人想太復雜了,萬象閣只不過負責替龍宮指個路,僅此而已。
換做從前,萬象閣肯定是不敢輕易參與到這種事情當中來,但這次不同,南洪七子的對面除了兩座龍宮以外,還多了太多太多敵人。
琉璃青鳳,皓月霜虎,甚至還有無量道皇宗。
這一份消息,他們甚至可以連著吃好多次。
四處樹敵,自尋死路!
“呼…到了。”
陸鳴川突然在云海間停下,毫不掩飾的取出了一枚海螺。
他并沒有對著身后眾人說話,更準確的說,從這句話響起的剎那,他便再沒有給過這群南洪蠻子哪怕一絲多余的眸光。
包括那些萬象閣的其他修士,也是漠然瞥向兩位南洪道子,既沒有動手的意思,也沒有抽身而走的舉動,就這般安靜的懸立著。
“你們真是瘋了。”
在海螺出現的瞬間,戴建書輕嘆一聲,緊跟著便是消失在了原地,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鐘秀。
以正常人的邏輯,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僅是南龍宮試圖抗衡七子,西洪祁家至今才出動了一個老大,別說讓七子傷筋動骨了,單純論紙面實力,七子現在還遠勝于南龍宮。
兩虎相爭,高下未分。
這群消息販子,怎么敢這么快就站隊的?
兩人根本不用商量,便是干脆利落的封住了陸鳴川的所有退路,甚至無需祭出道兵,雄渾的氣息就足矣讓其絕無招架之力。
三城修為的實力,放在不需要渡劫的妖魔中或許平平無奇,但要是放在人族修士當中,那就是絕對的天驕之流,這一點不分南洪還是北洪。
畢竟那一關死劫,可不是那么好渡過的。
至于功法間的差距…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區區一個萬象閣,怎敢和南洪七宗的道子相提并論!
感受著身后傳來的恐怖氣息,陸鳴川卻連轉身的意思都沒有,包括其余的萬象閣修士,同樣臉色不變,似乎完全不會擔心自家道子的安危。
只有身處西洪的勢力,才能明白西龍宮究竟強悍到了何等程度。
就在鐘秀粗糙的大掌即將接觸到陸鳴川肩膀的剎那,一層通透的白玉罩以肉眼難見的速度轟然落下,宛如酒盞倒扣,頂端乃是九條栩栩如生的金龍呈爪狀攤開。
那看似薄如蟬翼的白玉,在結結實實挨了鐘秀一掌后,別說碎裂了,整體連絲毫的晃動也無。
陸鳴川的肩膀近在咫尺,落入這位靈岳宗道子的眼中,卻好似一道無論如何也無法逾越的天塹。
戴建書也是狠狠的撞在了玉璧上,渾身氣息潰散的同時,眼皮劇烈跳動起來,眸子里涌現忌憚之色。
這玩意兒隱隱透露出的兇險意味,絕不是白玉京修士能夠破開的!
“嘖,九龍白玉罩,果然名不虛傳。”
陸鳴川面露感嘆,隨即恭敬的朝著水中施禮:“萬象閣陸鳴川,攜我宗修士,參見祁七爺!”
聽見這個名字,鐘秀緩緩收回了手掌。
其實沒什么好推斷的,西龍宮總共七位龍子,皆是堪比合道境的大妖。
戴建書揉了揉肩膀,重新認真的看向陸鳴川:“你萬象閣,真的已經準備好承受我南洪七子的報復了嗎?現在派人替我傳信我宗的宗主,此事還有得商量,莫要自誤。”
六位合道境宗主的怒火,便是西龍宮也得好好思忖一下。
“嗤,還在裝…”陸鳴川沒忍住笑出了聲,重新站直身軀,戲謔道:“你們惹了多少勢力,自己心里清楚。”
聞言,鐘秀和戴建書同時怔了一下,隨即疑惑對視。
他們一直覺得費解的答案,好像就藏在對方剛才的那句話里。
但南洪七子向來與世無爭,哪怕是和南龍宮都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若非柯家太子突然發瘋,就連此次的爭端都不會有,怎么可能又得罪了其他勢力。
沈儀略微挑眉,想起這萬象閣乃是以消息靈通著稱,突然有點不想讓對方繼續說下去了。
他側眸掃過周圍的玉璧,隨即抬起了手掌。
轟隆隆——
一道道身影倏然竄出了水面,皆是身披鱗甲的老妖將,有的獨角,有的長髯,或多或少,幾乎全都擁有龍族血脈。
少說二十幾位,全都散發著白玉京以上的氣息!
僅是一次行動,便是拿出了窮極整個搬山主宗之力才能拿出的陣仗!
完全不遜色于當初剿滅地冥幽蟒時的派頭。
“咦,七爺呢?”
陸鳴川帶著一眾萬象閣修士,趕忙又擺出了恭敬之色,悄悄掃過這些身影,臉上卻多了些疑惑。
要知道,此事可是涉及西洪諸多大族,還包括了無量道皇宗。
祁七爺應該不會吝嗇親自降臨此地。
“七爺的事情,也輪得到你來打聽。”這群水族老將中,為首者乃是龍族血脈看上去最濃郁的一個,除了面目猙獰丑陋以外,角鱗皆全,長髯飄飛。
它冷冷瞥了萬象閣眾人一眼:“七爺暫時要去處理別的事情,這里有我等就夠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陸鳴川連連陪笑,心中卻是怒火滔天。
萬象閣拿出身家性命陪西龍宮玩,對方竟然如此不放在心上,分明先前答應好的…到底什么事情,能比自己提供的這個消息還重要?!
有九龍白玉罩在手,再加上這么多水族大將,處理這幾個南洪蠻子當然足夠了。
問題是萬象閣的賞賜呢?西龍宮的庇佑承諾呢!
祁老七不出面,僅憑這些水將,哪個能做主?!
想歸這樣想,陸鳴川卻還是客客氣氣道:“那就勞煩諸位將軍,把這些人押回龍宮了,若是審問時有什么不明白的,萬象閣隨時恭候諸位來信…如果方便的話,也可約個時辰,我等還想登門請見七爺。”
“嘖。”那為首的大妖將笑了笑,敷衍道:“再說吧,誰知道你們說的是真是假。”
說罷,它重新看向了那九龍白玉罩,將視線落在了困于其中的幾人身上,咂咂嘴:“殿主?這看著也不像啊。”
這幾人看上去都那么年輕,無論是哪個,都跟南龍宮傳來的消息對不上。
哪有什么囂張的龜妖,暴虐的龍妖。
硬要說有什么古怪,就是那墨衫青年看起來有點平靜過頭了。
這群水妖的話語,讓戴建書和鐘秀聽得滿頭霧水。
不過身為南洪道子,這點膽識還是有的,兩人并沒有表現的太過慌亂,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身后的沈宗主。
不過對方似乎并沒有亮出身份的意思,只是探出手掌,修長五指緩緩攥緊。
“我等現在…”戴建書有些沉不住氣了,無論如何,至少也得想辦法把消息傳出去吧。
鐘秀卻是眉尖微蹙,雙耳微動,疑惑的朝旁邊看去。
就在那修長五指徹底握攏的剎那,一道清脆的聲音,就這般在眾人耳畔清晰響起。
咔嚓。
無數道薄薄的玉片紛飛,在烈日的懸照下散發出晶瑩光澤,九條栩栩如生的金龍像是被什么重物壓碎了脊背,發出陣陣哀嚎。
然后化作一堆破銅爛鐵,攜著漫天的玉片,嘩啦啦的墜入了水域。
陸鳴川臉上的諂媚逐漸僵硬起來,拱起的雙掌也是凝滯在了空中。
他呆滯的盯著那墨衫青年,卻見對方恰巧也隨意的掃了過來,但只是瞬間便又移開了目光。
但就是這轉瞬即逝的對視,卻讓陸鳴川的眼中多出了一片璀璨的星辰。
他和身后的諸多萬象閣修士,全都猶如一截截木樁子般傻站在原地。
臻至圓滿的天衍四九,再加上開了第四城的修為。
沈儀甚至懶得再多看一眼,便是轉身朝著那群水將投去了目光。
“嗬嗤…嗬嗤…”
陸鳴川想要求饒,想要怒斥祁老七的不守信,但在那漫天漠然眼眸的注視下,他卻渾身顫抖,只剩下俯身于地的念頭。
然而身為萬象閣道子,此刻就連這簡單的動作,都成了一種奢望。
他剛剛低頭,首級便是墜入了水中,試圖跪俯在地,四肢和軀干卻是瞬間崩裂開來,除他以外,身后的諸多萬象閣修士也是整齊的化作血肉灑落。
濃郁的血腥味瞬間充斥了周遭。
讓戴建書和鐘秀下意識停止了吞咽的動作,好熟悉的場景…同樣的抬掌,只不過上一次是劉興山長老,而這一次卻是囊括了整整八個萬象閣修士,再加上那件九龍白玉罩。
“呼。”
沈儀略微調整著呼吸,臻至圓滿的鎮岳珍法,已經讓他擁有了極度接近于合道境的偉力,故此才能破開這玉罩子,但同樣消耗也不小。
至于剩下這二十幾位水族大將…
他放下手掌,屈指輕輕彈了一下腰間的陰陽佩,安憶常伴左右,這第四件道兵消耗的乃是她的底蘊,故此沈儀壓根就沒有收回去過。
換而言之,他現在一直維持著第四城的加持。
陰陽佩的效用其實很簡單。
白玉護神,玄玉傷魂。
那一道虎嘯,乃是直指修士神魂的兇煞手段!
“你敢毀我七爺法寶!”
萬象閣眾人的隕落,顯然是讓那水族老將愣了一下,剎那間,它攜著眾多妖將,暴怒而起,在沖霄妖氣的席卷下,悍然朝著那道墨衫身形撲殺了過去。
其陣仗甚至比當初傾巢而出的搬山宗還要恐怖許多!
然而當玉佩晃動的剎那,一道近乎凝為實質的咆哮聲,呈現虛無的猙獰虎首模樣,足有百丈高大,獠牙尖銳,將這群身影盡數吞入了那血盆大口當中!
吼!吼!吼!
二十余道身形就這般突兀的僵在空中,它們怔怔盯著前方的沈儀,臉上還維持著暴怒之色,但雙眸卻是早已陷入灰暗,再無半點神采可言。
宛如一尊尊石像,接二連三的朝下方墜落而去。
在這詭異的一幕中。
沈儀隨意揮袖,將這些完整的妖軀盡數收入了扳指當中。
做完這一切,他才側眸看向旁邊的兩人:“現在還去嗎?”
鐘秀和戴建書本能般的左看右看,只見方才還擠滿了人影的海面,在短短時間內,便是變得令人心悸的空蕩起來。
他們用力咽了口唾沫,終于將視線放回了面前這人的身上,嗓音微顫道:“沈…沈宗主?”
雖然這張臉熟悉無比,就連臉上的神情都和當初沒什么太大的變化,但現在,兩人卻是真的有些猶豫起來。
“如果不去的話,就先回去吧。”沈儀輕點下頜。
他是感覺通過正常的方式,應該沒辦法從萬象閣口中問出點什么了,而且這群人好像知道的有點太多了,但如果要用自己的方式,帶上這兩人好像有些不太方便。
“都聽您的。”戴建書現在哪里還敢說個不字。
都說蘇紅袖殺性極重,但跟面前這位隨手斬去近四十條性命,還能做到面不改色,連嗓音都沒有絲毫變化的沈爺相比,她簡直可以稱得上人畜無害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