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劍長老突然停頓的動作,讓洪磊終于輕松些許。
他撤出幾步,調整氣息,握刀的手掌已被劍罡振到發麻。
簌簌——
呼吸間,十余條鎖鏈瞬間將銀絲老人的四肢和腰腹纏住,金雕校尉們驟然發力,抓住了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終于將其限制在了原地。
長老仍舊是毫不在意的模樣。
他只是低頭深深望向手中的長劍,面對這柄伴了他三百年的老伙計,那雙渾濁眼眸里忽然涌現絲絲憎意。
劍身上的“青峰”二字,仿佛夢魘般扎在他的心頭。
“悔不該,入劍池取你。”
仿佛許久未沾水的喉嚨,聲音細微且沙啞,攜著濃濃的自嘲。
聽到劍池的名字,眾多校尉皆是面露異色。
此寶地助青峰山孕育多尊凝丹高手,延續數千年繁華,方成青州鼎鼎有名的大派,即便是他們也有所耳聞。
洪磊像是猜到什么,目光略顯復雜的看了過去,對方勾結妖魔,又即將耗盡生機,差點讓自己一眾損失慘重,原本已經沒有和一個死人多言的必要。
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鎮魔司苦是苦了點,性命朝不保夕,至少這身修為…”
話語戛然而止。
長老猛然將劍身刺入地下,隨即抬掌毅然決然拍去,渾身強悍氣勢匯聚于掌心。
喀嚓!
五尺長劍自中間被拍斷。
稀疏銀絲飄動,那張老臉枯槁至極,渾濁雙眸被白翳覆蓋,顯然是沒了生機。
山崖下方,一群手執火把匆匆想要逃離的弟子,逐漸停下步伐,臉色凄苦。
長老說待他和妖魔與鎮魔司纏斗起來,記得要跑快些…可他們才剛剛從小路走下山崖,就看見了老人自絕的一幕。
他們遙遙看向遠處空中懸起的罡氣,妖艷的猩紅讓人心神不寧。
老人是在用這樣的方式,提醒自己等人止步。
那墨衫涌動的挎刀青年,強悍到力戰妖魔的同時,還能隔著這么遠壓制長老,仍舊留有余力,也就不介意再喚出一片罡雨碾滅自己等人。
就在此時,哀嚎聲響徹崖間!
從詭異火苗中沖出一道令人頭皮發涼的身影。
于其說是傷勢深可見骨,不如說是一副骨架子上沾掛著幾塊皮肉。
鼉龍的寶甲十不存一,扁平的頭顱缺了小半,像是被火焰燙沒掉了,它的眼中只剩下那道頎長的身影。
“給我死!!!”
它手腳并用的快速奔去。
只要再靠近些,就能狠狠勒住對方的身軀,將滔天的怒火化作雄渾力道,徹底將其翻滾撕碎。
沈儀呼吸平穩,注視著襲來的鼉龍,雙腳倏然跨立。
五指緊攥,殘破的袖口飄動。
一拳轟出!直指鼉龍身上涌現的脈絡!
嘭!妖魔腳步踉蹌,身上被轟擊的地方瞬間失去知覺!嘭嘭嘭!拳如暴風驟雨,砸的鼉龍連連后退,直到噗嗤一聲,五指扎穿了它腹部。
再扯出時,指尖赫然掐著一枚血淋淋的妖丹。
妖魔身形轟然倒塌,直至斷氣,身上殘余血煞妖火仍然舔舐著它的骨骼,發出滋滋的響聲。
斬殺玉液境圓滿鼉龍,壽元一千八百二十年,剩余壽元七百六十三年,盡數吸收完畢 從滅除河妖之后,沈儀已經許久沒有看見這般提示,稍稍感覺親切。
隨即無奈看向手臂,幾道豁口隱隱能看見白骨。
妖魔也不都是直直沖上來莽的,對方藏著的那條尾巴,即便是同境的武夫,稍不留意便會命喪當場。
幸虧有天罡血煞這般大殺器,相比起初境時的自己,現在使出此招,殺傷力何止大了十倍…但玉液境武學上限也就在這里了。
沈儀對新武學的渴望又多出幾分,等這次回去,定要好好挑揀一番。
想畢,他收回眸光,看向朝自己走來的一眾校尉。
“沈兄弟…真是驚煞到我了。”
洪磊神情復雜,極力在肚子里搜刮夸贊之詞,最后卻還是不禁流露出眼底駭然。
還夸個什么。
就算是林白薇親自過來,最多也就做到這個程度了。
那姑娘可是總兵親傳,青州年輕一輩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而在洪磊眼中,這個位置已經隱隱有些名不副實的感覺。
因為到現在為止,沈儀的氣色仍舊沒有力竭的趨勢…
斬殺千年大妖,抬手震懾怒劍長老,這兩件事單獨拎出一件都極為恐怖,更何況是同時發生。
“我這兒有些傷藥,你先用著。”
洪磊面色古怪,本以為是必死之局,沒成想唯一受傷的,反而是實力最強的對方。
話音落下,身后忽然傳來噗通聲。
一眾金雕校尉單膝杵地,雙手拱拳過頭頂,沒有言語,片刻后,又齊刷刷的站了起來。
入內營者,家世在青州皆喊得出姓名。
相較于普通外營校尉更傲氣,但此次外出,在趙康林的率領下,幾乎將臉面丟的一干二凈。
洪磊發出苦笑:“這群兔崽子,惡心起人來是真惡心…對你感激,卻也不會藏著。”
“都是同僚,不必放在心上。”
沈儀接過藥膏涂抹在傷處,并未太過在意。
青州子弟的習性,從李慕瑾身上就可窺見一斑,有事兒是真謝,也不吝嗇,但心底子里面的世家做派卻很難改變,拿出來的東西也都沾著家里的味道,稍不留意就被牽扯進去了。
“老洪是個粗人,以后有事盡管招呼。”
洪磊點點頭,將目光投向遠處那幫青峰山門徒,帶著眾人走過去。
年輕弟子們埋著腦袋,神情死寂。
“快回去,還等我請啊。”
洪磊煩躁的揮揮手,這鳥事兒,真讓人無語。
死了十幾個金雕校尉,卻是趙康林不聽命令,強闖觀劍峽害死的。
然后趙康林死了。
還是被勾結妖魔害死的。
該為此負責的怒劍長老直接耗盡生機…這罪責也只能落在青峰山的身上了。
“大人救我…”
有膽小者嚇得癱軟在地,抱著洪磊的小腿不松手。
“精血是你自己投進劍池的,劍也是你自己蘊養的,好處你半點沒少拿,現在讓老子救伱。”洪磊咬咬牙,將其拽起來,嗓音突然降低了些。
“陳將軍不讓你們離開,定有他的道理,我曾在他手下做過事,他不惜你們的命,難道還不惜我的。”
“快回去,莫要讓我難做。”
他拍了拍那少年的背,眉頭緊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