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壽館藥房本就有陰陽二地,一處煉陽丹,一處煉陰藥,白葡萄酒小姐早已探查得清楚。
自愿前來,踩入陷阱,了卻因果,如今,則更是趁了所有能人都聚集在了這里,便也真正到了進入那個真正藏有秘密的藥房之中,看到不死王家打造的上京城真相的時候了。
而這一眼,也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進入了這沒有點燈的房間里面,貓的視力就遠超了旁人,便無燈火,借著房外的黯淡光芒,便也足以將這藥房納入眼底。
這里很干凈,如每一位郎中用來煉藥的房間一樣,收拾得整整齊齊,甚至顯得有些空洞。
但在這房間里面,卻有著一尊丹爐,鏤空的爐罩上面,帶著金屬特有的陰冷氣質,但最關鍵的,卻是這丹爐的下面,赫然便堆積著無數的血肉。
血肉自地底不知什么地方,一點點延伸了出來,如同大樹,與這丹爐完美的結合到了一起,半金屬,半血肉,勾連的如此統一。
在白貓輕輕靠近一刻,還可以看到隱約的紫氣,從這丹爐里面蒸騰了出來。
一絲一縷,像極了本命靈廟里面,命香燒出來的氣息。
白貓都仿佛被巨大的血肉丹爐給震驚住,死死的盯著不放,良久,目光才緩緩轉去,看到了墻上掛著的一副一副經絡圖案,骨架、經絡、血脈、三魂七魄,以及最后的一圖…
…本命靈廟!
她驟然打了一個激靈,瞬間對這一切了然,情緒沖擊之重,就連脖頸處的毛都炸了起來。
“假的,都是假的…”
“大羅法教與不死王家勾結,這計劃怕是從十幾年前,便已經開始了…”
而在她的驚惶之中,也已聽得遠處響起了無數的大喝與奔跑之聲,火把四下里晃動,知壽館諸人便已自遠處而來。
“她使得是移魂法!”
自另外一處藥房處,隱約有憤怒的喝聲:“果然是邪祟,居然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時間,遭了多少的罪,將自己的三魂七魄乃至神通血脈,都移植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子之上…”
“她將自己的本體,煉成了藥人!”
“曾先生,她是你的女兒,做了這等邪法,難道你就一直都沒有察覺?”
又有人急著:“不是問罪的時候了,快,定要將她拿下。”
白貓的靈敏遠超于人,她忽地輕輕吁了口氣,身形向前一躍,便化作了一個人形的形狀,身形苗條,欺霜賽雪。
惦著腳尖快速向前,那血肉丹爐仿佛也察覺到了她的氣息,在她作為貓形存在之時,毫無反應,但在她化作了人形模樣之后,卻忽地延伸出了無數的血肉觸手,飛快的向她纏來。
但白葡萄酒小姐身形靈活,微微一閃,來到了那一排畫像之前,解下了最盡頭的一副。
閃身跳出了窗戶之時,身子便又化作了白貓,輕輕跳進了旁邊的陰影之中。
四下里,火光漸近,人聲鼎沸。
白貓輕巧的穿梭在各個屋窗房梁之間,難以察覺,一路向了城外方向竄去,她甚至這會子都不在意能否逃走,只是要找個僻靜無人處,借助本命靈廟,好將自己知道的事傳遞出去。
“小心上京轉生者!”
“小心王家造人術!”
她心里如此緊迫,但在她急于逃走之時,那追了過來的王家眾人里,很快就已經有人找到了血肉丹爐所在的藥房。
喝令其他人不可進入這藥房半步,不死王家主事王長生親自進入了丹房看了一眼,下一刻便滿面怒色的沖了出來,喝道:“絕對不能被她逃掉!”
“使引魂鈴,無論如何,都要立刻將這邪祟給抓出來!”
聽到了這命令之后,上下人等,皆滿面怒色,忽地無數人影,沖向了城間各高處。
同時從懷里掏出了一個貼著黃符的銀鈴,抬手撕掉,用力搖晃了起來。
銀鈴聲便如水波,快速的在城里蔓延。
于此一刻,偌大上京城,無論是正在做什么的人,或是熟睡,或是打更,或是聚在了某個大宅子里飲酒聚賭,或是在堂子里摟著姐兒嘴對了嘴喂酒的,全都聽見了這鈴聲。
然后這上京城里所有人便都忽然安靜了下來,動作停下,身子僵硬的站起了身。
如同一具具的僵尸,垂手低頭,默默的站在了這座城里。
而當這城市里所有的活物,都在這一刻變得僵硬而沉默,那一只正穿行在這上京城陰影里的白貓,便忽然之間變得特殊了起來。
不知有多少沉默僵立的人影,在看到了白貓跳過的一刻,都忽地抬起了頭,而后,木訥僵硬的將手臂抬了起來,怔怔的指向了白貓的方向。
“妖孽,受死!”
霎那之間,便有人借機找到了白葡萄酒小姐所在的蹤跡,急急的追了上來。
無數鈴聲,如索命一般,自四面八方,快速的接近。
而偏在此時,胡麻正被國師與四位轉生者困住,城外,保糧軍已經開始了攻城,提前趕到了這里的轉生者更是毫不客氣,紛紛出手,一場交鋒,分明便給了這上京城守備軍出乎意料的壓力。
尤其是城前保糧軍直沖之處,血氣滔天,肢體亂飛,隱約有了混亂之狀。
但是上京城守備人數,本就超出了保糧軍兩倍還多,而且得了死令,絕不離城進擊,只是駐扎在了城外,迎接著一切的攻勢,而在那人群里,更是許多十姓門下的能人出了手。
神手趙、觀山祝、無常李、活鬼陳四姓,不僅放了自家子弟進入軍中與這些邪祟斗法,更是連無數門內頂了尖的捉刀高人,乃至捉刀大堂官,都譴了出來。
各路能人,混于軍中,接下了各路轉生者的法門,一時兵來刀往,聲勢既猛,殺氣也大,但偏偏狂推了半晌,仍未近城前。
“他媽的,十姓門里,究竟有多少能人?”
而在此時,戰陣之中,“走鬼胡家主事”二鍋頭借了鎮歲書上的法門于此戰陣之中起壇,居然沒有被這兵兇之氣反噬而死,已經是平常人難以想象的高明。
但是硬在這里撐著,面上雖狂,心里卻也暗罵了起來:“走鬼一門的法,終是大不過四姓…”
非但大不過,他甚至還能感覺到,幫著守城的四姓,根本未盡全力。
僅是門下捉刀大堂官率了各路能人,便已經與此時城外的轉生者斗了個旗鼓相當。
而真正的十姓主事,如今甚至還在城上看著熱鬧,不曾真的出手,惟一一次算是出手的,也只是一位轉生者,趁了兵兇之勢,施了惡法,險些要了那無常李家一對雙胞胎的其中一個性命。
于是那城墻之上,便有一位主事揮了揮袖,甚至都沒看清他用了什么法,便解了那爬到小輩眉前來的危機。
這可怎么斗?
高下立判,整片戰場,如今竟像是全憑了自己與保糧軍來抗著。
殊不料,城墻之上,那四位主事,如今其實也多少有些好奇的向了他這邊看了幾眼,彼此議論著:“那邪祟里居然也有人可以用胡家的正法?是老胡的手筆,還是那小胡的主意?”
“不論是誰,這手弄假成真,倒也有趣。”
“更有趣的是那起壇的,我倒暗中向他出手了一回,但那壇居然沒有破掉。”
旁邊人聞言也不由得笑:“何止是你?我也出手了一回,老李老陳,都瞧著手癢,試探了一下子…”
彼此對視了一眼,皆不由得的感嘆:
“真結實啊…”
但心間怒意歸怒意,這上京城說進不去,就進不去,甚至轉生者雖然嘴上花花,但心里都明白的很,如今自己遇上的還不是十姓門里真正的高手。
尤其是,如今出現在了這陣前的甚至都不是十姓里面最擅長戰陣斗法的周家,這時候便進不去,那周家人來了又會怎樣?
一鼓作氣再而衰,如今城頭極是難啃,便已經讓人心生疑慮,難道真阻止不了了?
卻也在這時,戰陣之外,一輛老笨的牛車,正緩緩的向了上京城趕來。
牛車之前,一位穿著白袍,披散了頭發的男子,緩步而行。
同樣也在此時的城里,眼見得不死王家動了真格的,白葡萄酒小姐只見得四下里到處都是銀聲壓迫而來,幾已算得上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似乎連她這等性子,也已心生絕望。
但卻也在這一刻,前方有車輪聲響了起來,在死寂城里,極為清晰。
抬頭看去時,便看到是一個推著獨輪車,穿著布衣裳的小娘子,車上還放了兩只大桶,哪怕上面有蓋子,也有股子臭氣撲鼻而來。
白貓看見了她,整個貓都呆了。
而那小娘子則是一眼瞅見了白貓,急忙向前竄了一步,掀開了小車上香桶的蓋子,熱情的向了白貓道:“小貓咪,快躲進來…”
白貓瞇起了眼睛,誓死也不往里進。
小娘子無奈的嘆了口氣,便忽然之間,雙手一合,仿佛扯動了某種看不清楚的絲線,嗤啦作響之中,忽見得層層屋舍后面,一只一只的白色紙人飛到了空中,飛來飛去。
嘩啦啦!
迎著那無數追過來的身影,紙人身上飄過了無數的紙錢,偌大上京城,尤如大雪紛落,雪白耀眼。
內中一個帶了驚喜的聲音響了起來:“哈哈哈…”
“走鬼小捉刀在此,爾等還不納命來!”